看到尉迟山气急败坏的样子,陈三元拍手大笑。“巧了巧了,一不小心把枣核吐到大哥嘴巴了!”
他起身离座,隔着桌子嬉皮笑脸地向尉迟山陪礼道歉。
尉迟山恼羞成怒,没逮住老鹰反被啄了眼。他满脸通红,将枣核弹向陈三元,陈三元头一偏,枣核从他耳边飞过,击中身后仆人的脸厐,顿时鲜血直流。尉迟山见一击不中,更是不爽,便紧攥双拳,蠢蠢欲动。可是面对十多岁的毛孩子,又生怕担上以大欺小骂名,左右为难。
尉迟山讲笑话的嗓门大,邻桌的人也都听到了,他们各怀心思,佯作不知,但耳朵却全都竖了起来,静候精彩下文。
葛氏叔侄觉得过瘾,尉迟山武功不见得有多高,损人本领却是一流,这个笑话选得有水平!
梁灵运和于雪儿深知小三子也不是好欺侮的软蛋,尉迟山捞不到半点便宜。
尉迟达见尉迟山没捞不到半点便宜,反在大庭广众面前出了丑。心中也很恼怒,可在这种场面闹下去,难堪的只是三弟。他拉住尉迟山说,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尉迟山气虎虎地坐下,陈三元当着大家的面说,得罪得罪,自罚一杯!
夏雨润冷眼旁观全过程,心想陈士元的小跟班也不简单,假以时日,必有大出息。胡八道用鄙夷的目光盯了尉迟山一眼,冷哼一声,没用的东西,连个毛孩子都对付不了!
葛仁义眼巴巴看着副桌的风波很快就平息了,颇感无趣。只得招呼大家喝酒、吃菜,以掩饰自己的失望。
梁灵运见小三子应对得当,心中甚喜,他与于雪儿交换赞许的目光。于雪儿比他还要欣喜,平日都是她在**小三子,徒弟争气,师傅脸上有光。
刘德才和张崇信是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主意来赴宴的。他俩对谁都不敢得罪,最好的办法自然是闷头吃喝,废话少说。
葛舜梅的注意力自始至终都在葛仁义和梁灵运的交锋上,倘若出现意外变故,她得出面补救,这是葛老太爷和老夫人事先商定好的。
葛仁义似乎不经意地想起一件事,他说:“听说陈大人在殿试时大出风头,一篇《新朋党论》写得磅礴大气力压群雄,皇上大加赞赏!”
葛舜梅听出叔公又在试探,她盯着梁灵运,神色略显紧张。
梁灵运哈哈一笑。“葛大人说得对极了。常言道,人生有两大得意: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那是卑职生平第一次比金榜题名还荣耀的时光。不过卑职的得意之作不是《新朋党论》,而是《新辨奸论》,以苏洵传世之作《辨奸论》开首作引子:事有必至,理有固然。惟天下之静者,乃能见微而知著。月晕而风,础润而雨。继而,卑职推论烟土泛滥乃当今天下弊病之一也。
皇上之所以龙颜大悦,实因此文颇合朝廷禁烟心意,卑职由此更加体会到识时者为俊杰,犹如当今的时务是禁烟,大势所趋。倘若逆势而为,必将碰得头破血流。”
葛舜梅见他侃侃而谈毫无惧色,又添几分敬重。于雪儿更是暗自得意,未来夫君胆识过人,实为人中骐骥,有他相伴一生,夫复何求!
葛仁义未能探到对方半点蛛丝马迹,反倒被他借机说出一番宏论,其讥讽之意昭然若揭,心中甚为恼恨。葛擎天更是怒形于色。
葛仁义装出欣喜模样。“陈大人才华横溢,本府甚为钦佩!此番来到寿源,又听到陈大人在天福客栈展现绝世武功,令世人叹为观止,本府也是大为惊讶,以往只见过迂腐固执、酸文假醋的陈士元,没想到今日竟然成为文韬武略俱佳的奇人,陈大人深藏不露,城府甚深啊!”
梁灵运笑着说:“葛大人过奖了。卑职从小受养父大人训导,做人以低调为上。尤其养父让卑职拜蓬莱上元道人为师,学成归来后,更是谨记教诲,学业习武并重,不敢稍有懈怠。学业修身养性,习武健身固体,如此而已。不到紧要关头,不得张扬,师父养父都是如此训诫。”
葛仁义再探无果,向葛擎天以目示意。葛擎天离席片刻后回来,一个劲劝梁灵运喝酒吃菜。
不多一会,一个仆人上了一盆红烧狮子头后转身离开桌子,恰好有个仆人用托盘端了一碗汤走到梁灵运身后,与前一个仆人突然相撞,仆人一个趔趄,那碗汤泼了大半,全倒在梁灵运后背,把他的长衫淋个污浊透湿。
葛仁义连忙站起身说:“失礼,失礼!”
葛擎天大声喝斥:“为何如此不小心,还不向陈大人赔罪?”
那仆人弯腰曲背向梁灵运赔礼道歉,梁灵运说,不碍事。
葛擎天把梁灵运拉到后面廂房,有丫环拿来两套干净衣服,从里到外全有。葛擎天把房门关上,亲自替梁灵运更衣,口中说个不停:治家乏术,下人张狂,失礼失礼!
梁灵运思索片刻,便明白方才之事全在葛府预谋之中。他慢条斯理地脱去外衣、內衣,露出上身强健的肌肉。然后特意摆出蓬莱派武功起式:单腿独立,双臂舒张如鹰隼傲视万物,气势磅礴。
葛擎天的目光专注于粱灵运精光的上身,见他后背正中果然有个传说中的“福如东海痣”,心中又惊又恨。惊的是对方似乎真的是徐道正的养子陈士元,原本尚存的一线希望已经破灭;恨的是陈士元深藏不露,以往的种种懦弱、木讷全是假象,此人是个极其可怕的对手!
葛擎天回到席间时的神色颇为沮丧,葛仁义看他一眼便知道结果。
葛仁义疑惑不解,为官数十载,阅人无数,从未出过差错,难道今日要栽在这个小子手上?倘若陈士元货真价值,他就是徐道正的得力助手,将来就是极大的威胁!如今他们势头正盛,必须暂避锋芒,烟土生意也只得改弦更张,愈发隐蔽一些。如此一来,査理那头必定催逼更紧,狗日的洋鬼子贪心不足,哪里会顾及本府的难处?京里那些个老爷们也是一路货色,只会狮子大开口,毫无体恤之心,可恶!
梁灵运悠然自得地喝着酒,于雪儿已看出端倪,心情大悦。
葛舜梅神情轻松,主动向客人们敬酒。敬到梁灵运时,她分外柔情似水,软语温言。于雪儿看在眼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刘徳才、张崇信察言观色,对场上的态势看得一清二楚,相信陈士元已过了关。他俩眼看酒筵已近尾声,便不失时机地与顶头上司碰杯。
梁灵运和越喝越顺气,便反客为主,频频向葛仁义、葛擎天等人敬酒。葛仁义心中不爽也只得强颜欢笑喝了,葛擎天酒量虽好,仍然抵挡不住梁灵运连番进攻,他一脸无奈,苦笑着奉陪到底。
于雪儿到副桌敬酒,夏雨润微笑着一口喝完,胡八道象征性地饮了一口便放下杯子,于雪儿见他冰冷的脸,懒得搭理。
长白三熊因尉迟山受了陈三元的气无处发泄,本想把他灌醉,无奈陈三元自称从小就不会喝,滴酒不沾,夏管家又在一旁帮腔说,别为难小孩子。长白三熊憋气憋得难受,见陈师爷过来,便有心给他颜色看。三兄弟瞧不起个头不高的师爷,把他揪住不让走,非要拚酒不可。
于雪儿问:“如何比?”
尉迟达把仆人叫过来,命他在桌上摆十只碗,全都倒满酒。
尉迟达说:“在下与陈师爷轮流喝,全部喝完算一轮,直到有人认输为止。”
尉迟达在三兄弟中酒量最好,曾和哈尼子拚过十轮,喝了五十碗,把哈尼子放倒,那一回哈尼子醉了三天三夜。
于雪儿知道这种把戏其实是拚内力,边喝边用内力把酒逼出,一场比拚下来,其脚下必有一滩水。倘若真把五十碗酒全都吞下,早就把肚子撑爆了。
于雪儿不上他的当。“有两个条件,一是不准走水,如果发现站立处有水,就算输。二是你们三个派一位代表,不准车轮战。”
尉迟达自忖不用内力,也能喝它十七、八碗,怕他个乌!夏管家劝尉迟达三思而后行,尉迟达说,老子喝酒从没遇到过对手!
陈三元心中暗喜,雪儿姐的酒量和她武功一样是女中豪杰,三只熊输定了。他上前在雪儿耳边悄悄说,有重要发现,设法给我一个表现机会,雪儿微微点头。
尉迟达故作大方,先拿起一碗,咕嘟一声下了肚。于雪儿不紧不慢喝了,悄无声息。尉迟达见双方酒碗朝天,又喝完第二碗,故意咂嘴说,好酒!好酒!于雪儿莞尔一笑,不动声色喝完。
片刻之间,十碗酒已喝个滴酒不剩。尉迟达和于雪儿的神情都十分轻松。仆人连忙提起酒坛倒满十只空碗,匆忙之间,十碗酒倒得有浅有满,尉迟山骂了一声废物,亲自给每只碗倒到不能再倒为止。
第二轮由于雪儿先喝,她依然不徐不疾喝了。
轮到尉迟达时,他故意卖弄玄虚,端起酒碗微微一抖,碗中的酒成一条直线向上,在空中拐个弯后下落,齐齐整整回到碗中,依旧满满一碗,滴酒不漏!他不无得意地把酒喝了,然后稳稳地坐下,静待反应。
站立四周的护院仆人齐声喝彩,聚拢到大厅观看,主桌的人也都停下筷子。葛仁义似笑非笑说,熊老三又在玩杂耍了,梁灵运微微一笑。
于雪儿笑微微地端起第二碗酒,手腕微动,碗中酒向外飞去,在人群头顶上突然反转,成一条细线缓缓地返回,于雪儿撮起樱桃小口将酒线徐徐收进嘴里,滴酒不剩!
周围的人全都看呆了,片刻后才响起喝彩叫好声,连主桌的人都鼓起掌来。葛仁义大吃一惊:徐道正那老小子真够狠,居然在陈士元身边安排如此高手,不能让三熊再闹下去,否则会输得更难看!
葛擎天会意,忙走到副桌说:“今日主要是宴请陈大人,三熊兄弟不可喧宾夺主,到此为止吧。”
尉迟达已看出陈师爷武功深不可测,自知再闹下去未必会占到便宜,既然东翁给了台阶,就顺势而下吧!
尉迟达拱手说:“幸会幸会,陈师爷乃武林高手,改日再领教!”
于雪儿淡淡地说:“彼此彼此。”
于雪儿还未坐下,忽然听到尉迟山大叫:“老子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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