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衍万法 第一章既然重生了

    木夜重生了。

    这是木夜的意识从无意识中清醒来之后，出现在他脑中的第一个念头。

    并不是因为木夜此前刚刚经历了多么必死无疑的场景，也不是因为此刻看到了曾经必然死去的人又回到了身边，而是一种最简单，也最直白的认知——自己重生了。

    如此简单粗暴的感觉，让他想起了十年前，此方世界有一位仙人飞升的时候，那个瞬间，此方世界所有生物，包括妖兽，包括人类，都从心底涌出的了一个让他们无比确信的念头——此方世界，有人飞升了。

    此时木夜的感觉就和那时候相当类似，没有任何论据支撑，甚至此刻他双眸传来的景色还不清晰，双耳听到的声音也很模糊，连确定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都还需要商榷的境况，但即便这样，木夜依旧无比确信，自己，重生了。

    重生到了十年前，那个自己还是废柴，妹妹还在笨拙修筑着和自己的关系，迷心还在洛神峰上当她无忧无虑的小师妹，此方世界和彼方世界没有正式接壤，阵道也还只是此方世界中众多辅助道路中并不起眼的一条，的年代。

    木夜不知道自己多出来的那段记忆算到底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自己重生回来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使命，更不知道这种感觉和记忆是只有自己一人拥有还是此方世界的所有人都有——

    事实上，这些往大了能往世界存亡方向说的问题，他并不多么关心。

    比起这些硕大的问题，他更关心此刻洛神峰上，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在是不是已经拿到她炫耀了好久的纳戒；他更关心眼下，正背着自己缓步迈进，还一边自言自语不停的妹妹，到底在说着些什么内容。

    ……

    修为已经接近筑基境界的妹妹背着自己这个普通人当然不会有丝毫负担，甚至慢慢恢复身体知觉的木夜都没有感受到多少颠簸。

    但毕竟身为兄长，既然已经醒来，难道还继续赖在妹妹背上不起来吗。

    “小九。”木夜挑着木九说完一句话的空当插话进去。

    “嗯，有什么事么？”木九顺口接了下来，然后又突然意识到了点什么，“哥哥！你醒了！”

    “嗯。”木夜在回答的同时顺带点了点头，让自己的脑袋传递了些许力道到少女的肩膀上，以表明说话的人的确是自己。

    “那……我现在就放你下来。”少女有些慌乱地解释着，颠簸着小跑到林间小路旁的一颗大树边，又用与慌乱的奔跑动作完全不相符的平缓动作，将木夜以靠坐的姿态放到了树干边。

    木夜本来想站起来，不过身体还有点不听使唤，便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

    “那个……哥哥。”木九俏生生地站在距离木夜两米开外的地方，双手背在背后，有些拘谨地看着木夜。

    “有事么。”木夜问。

    “不是……不是大事……”木九连忙否认道。

    “那就是有事。”木夜一句话带过了木九断断续续的声音，“说吧。”

    “嗯……那个……”木九目光游移着，时不时掠过木夜，然后又快速移开，“哥哥……什么时候醒来的啊？”

    “……”木夜稍稍思虑了一下，然后发现自己的意识还在混沌中的时候，视界中居然就已经开始出现景色了，这个发现让木夜挺感兴趣，他开始缓缓回忆那部分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的那部分记忆。

    “那个……都说了不是大事了，所以就算忘了也没关系的！”木九看着木夜稍稍沉思下来了的样子，用大幅度摆手的方式表明着自己刚才的问题真的并不怎么重要——至少没有重要到需要他深思的地步。

    “没关系，想起来了。”木夜吸了口气，缓缓松开不经意间皱起来的眉头，“从你找到我的时候开始，就有记忆了。”

    “那……”木九不可置信地看着木夜，“那我刚才说的话……”

    “都听到了。”木夜接过木九的话茬。

    “啊……”木九面孔上的惊讶立刻变成了惶恐，一个劲地躬身，不住地道着歉，“对不起哥哥，我当时真的不知道你已经醒了，所以才会说那些无聊的话的，打扰到你了真的很抱歉……”

    木夜抬了抬手，示意木九停下，然后用还有些不太适应的嗓子说道，“你说的话，并不无聊。”

    “嗯……”木九张大了嘴，有点迷茫的样子。

    “小九。”木夜喊了一声。

    “嗯！”木九赶忙抛开脸上的迷茫，摆出一副认真的样子。

    “我要说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你要认真听。”

    “嗯！”木九没有注意到木夜在说着这样言辞的时候，脸上的神色一如刚才般平淡。她只是自顾自的，在原本就已经摆满了认真的面孔上，添加上越来越多的严肃。

    “……”木夜缓缓吸了一口气，“我将成为你的依靠。”

    “嗯！”木九郑重点头，等了三秒钟没有等到后文之后，这才意识到木夜要说的那件很严肃的事情就只有这么一句话。

    然而她的思绪还停留在刚才的严肃状态，所以木九有些不解地问道，“但是，哥哥很早之前就是我的依靠了不是么。”

    “不仅仅是你遇到不顺心的麻烦事情后，只能过来找我倾诉，的那种依靠。”木夜用自己并不习惯的长句，不厌其烦地修正着，“此外，还包括听完你的烦恼之后，能够帮你解决，让你可以不用管那些麻烦，只需要专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行，的那种依靠。”

    “……”

    “所以说。”木夜看着木九转瞬就润湿了的眼眶，到后来甚至不得不转过身去用手在脸上抹着什么的样子，对着这样的背影，木夜的眉头稍稍皱了起来，“我刚才说了什么很伤心的话么？”

    “不，不是。”木九赶忙回答，但依旧没有转过身，“因为……因为哥哥你最近一直都在躲着我……我都不知道是哪里出错了……现在又突然这样……”

    木夜迟疑了两秒钟时间，将原本已经涌到了嘴边的那句“已经没事了”生生咽了回去，转而换上了另一番说辞，“或许是因为，身为普通人的我，会牵绊已经成为了修者的你，的步伐。”

    “那个！”木九拽紧手中的香囊，转过身一脸激动地想说点什么的时候，便看到了木夜再次抬起的手臂，于是她将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还是决定等兄长先说完。

    “回去之后帮我联系九长老。”木夜说着一件与刚才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

    “嗯？找爷爷……有事么？”木九的脸上还挂着些许没有擦干的泪花，不过这并不妨碍她试图跟上木夜那跳跃的思维——就如她往常做的那样。

    “让他帮我安排开脉阵法。”木夜平静地说着。

    “嗯，让爷爷帮哥哥安排开脉阵法……嗯？”木九重复木夜刚才说的话一遍，原本是用来确保自己真的记下了动作，却在重复完毕的时候才发现到这句话到底意味着什么，她明亮的眼睛突然睁大，布满了那种名为“不可思议”的神色，“哥哥你——接触到天人感应了？！”

    “对。”木夜点头。

    “那真是……”木九脸上的笑容如落入水中的墨彩般渲染开来，“我这就回去告诉父亲他们……”

    木夜抬了抬手，打算让喜形于色的少女先冷静下来。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短时间内这样的动作木夜做太多次，以至于让少女产生了抗体，虽然少女的确没有立刻践行她刚才的言行跑开，也的确安静了下来不再说话，但她脸上的神色依旧满载着兴奋与快乐，换言之，并不是适合听话的状态。

    不过此时的木夜也不是前世的木夜了，对于这个真正如她所言将自己当做依靠的妹妹，木夜有着不带上限的容忍限度，所以他也不打算非要木九严肃起来，他只是用和刚才一般无二的平静口吻说道：“先带我去你的房间。”

    “嗯。”木九点头应着，走到了木夜身旁慢慢扶他起来，“哥哥去我房间是有什么事么？”

    “小九你也快到筑基了吧？”木夜一手让木九扶着，一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嗯……”木九有些迟疑地点头，原本就已经拽得很紧了的左手，不自主地将里面的香囊拽得更紧了，“哥哥怎么会想到突然问这个？”

    “你房间里面有一件东西很适合现在的你。”木夜活动了下身体，虽然还有点迟滞，不过已经不影响简单的运动了。

    “真的么？”木九有些不解，自己现在临近突破筑基，那就是适合突破筑基的东西咯？自己在那个房间里生活了那么多年，居然没有发现呢。

    “是真的，你没有发现它，是因为它埋在土里。”木夜平静地回答道，“所以这次要麻烦你挖土了。”

    “不麻烦的，一点也不。”木九很郑重地说道。

    “带路。”木夜没有接木九的话头，因为这话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

    “嗯！”木九点头，一马当先地走在前面，不过她的速度并不快，偶尔会回头看看木夜跟上来了没有，偶尔也会突然地拽紧手中的香囊，不过到最后也仿佛是为了尽量自然，而并没有将手中的香囊挂回腰带上，就任由这颗香囊这样捏在手中。

    ……

    ……

    木夜当然知道木九的香囊中装的是什么东西。

    天心莲子和五行引，布置天人合一阵法的核心材料，价值之高足够木家整整三年开销——要知道木家在洛国扎根三百多年，与各大势力交互织错，足够这样一个庞大家族开销三年的财富，当真是一个天文数字。

    正是因为这样，木家在洛国扎根这么些年来，从未真正布置过哪怕一个天人合一阵法，原因也很简单——天人合一阵法的作用只有一个，就是让坐在天人合一阵法中的人直接获得天人感应——前世的木夜就是通过天人合一阵法获得的天人感应，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也算整个木家建立以来的第一人了。

    但获得天人感应，却仅仅是开脉的前提，而开脉，又是修炼的前提，换言之——使用天人合一阵法，是修炼的前提的前提……

    值得一提的是，天人感应没有高低之分，但开出的灵脉却有高低之分。

    此方世界中曾有人统计过，使用天人合一阵法的武者和修者，其成就普遍都会比通过打坐冥想获得天人感应的人低——这还是建立在他们开出的灵脉品质不相上下的前提下。使用天人合一阵法的人，十分之九开出的灵脉都是九宫或者八荒这样的下品灵脉。

    然而，一个普通的九宫武者或者八荒武者穷其一生能够创造的价值总和，换算下来其实并不会比天心莲子和五行引之中任何一件更高——而这两件材料中任何一件，都仅仅价值木家一年半的开销。

    当然这些都还不算大问题，真正制约了天人合一阵法使用的，还是其夸张的耗费率——每个天人合一阵法都只能使用一次，运行完毕之后立刻报废，别说维修，连回收一点边角料都做不到，更遑论核心材料的多次利用。

    这样巨大的开销和完全不能保证的回报——或者说大致能够保证绝对会亏的回报，牢牢地限制住了天人合一阵法的使用范围。

    很难有哪个家族会狠下心来为某个连打坐冥想出天人感应都做不到的废材子辈布置天人合一阵法，除非那个家族已经强大到可以随便拿出足够木家开销三年的钱财来逗一个孩子开心的程度——至少木家做不到这一点。

    而前世的木夜能够使用天人合一阵法，最大的原因还是——天心莲子和五行引，不仅仅是天人合一阵法的核心材料，同时还是五行筑基阵法的核心材料。

    和天人合一阵法同样的巨大消耗，和天人合一阵法同样的一次性使用，筑基阵法的效果却是让即将筑基的修者能够进行一次比常人更加完善的筑基。

    从这个角度来说，五行筑基阵法的可使用性要比天人合一阵法高不少，但事实上木家历史上使用过筑基阵法的人，同样一个都没有，原因同样简单——

    筑基阵法最低限度的也是五行筑基阵法，而自木家建立以来，唯一出现过的，不低于五行灵脉的族人，就是木九——灵根五行，脉象轮转。

    中品上级的五行灵根，加上和五行灵根契合度最高的轮转脉象，只要没有陨落，几乎可以确定能够在有生之年踏足元婴境界，若机缘足够，甚至可以窥探分神境界的强悍天赋。

    也正事因为这样，木九才能获得相当于整个木家三年开销的超稀有药材用以筑基。

    而这些材料——被她用来给木夜筑造天人合一阵法了。

    为此，木九即便手掌土行轮三年时间，距离五行灵体也依旧有一道隔阂，至于如她灵脉描述的那般五行轮转，更是终生无望……

    但是，既然自己都重生回来了，又怎么能让这笨蛋真把这种事情完成呢？

    在木九看不到的地方，木夜嘴角勾起了一丝温和的弧度，前世没能合格的兄长，今生自然要补回来不是么。木夜这样想着，感觉还不错。

    至于刚刚告诉她的，自己接触到了天人感应——

    当然是骗她的，对于骗人，木夜从来都没有丝毫压力，尤其是这种无关紧要的欺骗。

    连两个世界接壤这种事情都经历过了的木夜，眼界之高几乎在此方世界之中都称得上绝顶，脑中那些驳杂的东西之中，就包括了如何在不触碰到天人感应的前提下，甚至在不开脉的前提下进行修炼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