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敌 第七章结拜

    夜里点燃的火堆早已经熄灭，留下一堆沾满湿重水汽的灰烬。东方的天空微微泛白，微弱的风轻扫着雾气，空气中充盈着寒冷而湿润的雾气，偶尔还可以听见一两只不愿离开此地的鸟儿的鸣叫。

    黎明已经到来。

    叶修缓缓醒来，把紧靠他的小七轻轻放在地上。抬头就看见昨晚喝得烂醉的两名老者吴致远与陈六阳早已经醒来，两人站在远处，在说着什么。

    叶修起身打着招呼道：“两位前辈起来真早。”

    两人看着他齐声道：“昨天多谢你了，叶小兄弟。”

    叶修看了和谐的站在一起的两人一阵后，笑道：“只是几瓶酒而已，哪里当得起一声谢谢。前辈不需如此客气。”

    陈六阳摇着头，不满道：“几瓶酒我还和你谢个什么？和你们这些文绉绉的人说话就是累，明明知道我谢的不是这件事，却还这么说。”

    叶修低头笑笑不语。

    吴致远拉了陈六阳一把，轻轻咳嗽了几声，过得片刻，指了指自己与陈六阳，用沙哑的声音道：“多谢叶小兄弟了，我们两人争了几十年，也没争出来个什么。而且也从来没有坐下来谈过。昨天得了叶兄弟的美酒佳酿，我们二人才能有机会坐下来好好谈一下。今后我们再不会斗下去了，各自喜欢做什么就去做些什么。多谢叶兄弟让我二人想通了。”

    两人说着就要欠身下去，叶修哪里敢让两位老人这样，忙拦住他们，摆手道：“区区小事而已，哪里当得两位前辈如此待遇，莫要折煞晚辈了。”

    二人道：“怎么当不起？武林之中，如小兄弟这般手段的人老夫可是没见着几个，而且武功到了他们那地步，有几个能像小兄弟一般平易近人，无丝毫架子的？光凭这一点也当得我二人的感谢。”

    叶修叹道：“晚辈在这人才济济的江湖里又算得了什么？江湖里如晚辈者比比皆是，前辈抬爱了。”

    顿了一会儿，叶修拱手笑道：“还要恭喜二位前辈了，几十年恩怨今朝化解。这江湖虽大，以后二位哪里都可去得，好生逍遥自在，让人羡慕不已。”

    吴致远沉吟一会儿，眼中露出一丝伤感，摇头叹息道：“想起我二人几十年争斗，如同昨日一般。今日我二人一生恩怨就此化解，今后怕也难得见面了。”

    陈六阳在一旁把玩着手里的翠绿棍子，听着吴致远的话语，也不经露出伤感的目光，看了看身边这位纠缠了一生，现在已经白发苍苍的老人，怅然道：“怕是如此了。”

    小七在叶修起身后不久就醒了过来，听到几人的话，才知道昨天还在打架的、争缠了一辈子的老人已经和解，不会再缠斗下去，心里感到十分的开心，也感到一阵自豪：叶大哥促成了两人的和解，而自己就是见证人。

    此时看到争斗一辈子的两人临别时竟如此伤感，心中不由一动，也顾不上自己不想听到变声期间的鸭子一般的声音，大声道：“两位前辈虽然争斗了一辈子，但既然惺惺相惜，何不结拜成兄弟呢？”

    说完看见另外三人的目光一瞬间齐看着自己，心中不由一跳，讪笑着正要说“是自己失言了，你们继续”的话，谁知道两人沉吟一阵后，相互望了对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情绪，竟然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认真道：“这也未尝不可。”

    两人摸着下颌，思索片刻后，看见对方眼里有些期待的神情，脱口道：“好！”

    陈六阳大声笑道：“我年轻时曾发誓一辈子都不跪这天地，不信什么鬼神，今天得破誓了，信他一回！做个不争气的‘弟弟’！”

    两人兴高采烈的拉着叶修与小七，也不管二人同意不同意，激动道：“今日就请二位作为我们两兄弟结拜的见证人。”

    两人一起跪下来，异口同声道：“我吴致远（陈六阳）今日结为兄弟，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日同时生，但求同日同时死！”

    二人对着天地重重磕了个头，一起起身。

    吴致远喜形于色，拉着陈六阳高兴道：“我二人纠缠一辈子，了解对方恐怕比自己还要多，今天能结拜成兄弟，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吧。”

    陈六阳强行控制着自己，不让双手颤抖，可根本就抑制不住，整个人不停的抖动，连声音都带了一丝颤抖，看着吴致远道：“大哥。”

    吴致远同样激动，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放映过，颤声道：“贤弟。”

    叶修看着百感交集、情不自禁的两人，瞪了一旁眉开眼笑的小七，咳嗽两声，拱手打断道：“两位前辈今日不但消除了往日恩怨，而且还成为了兄弟，实在可喜可贺，恭喜恭喜！”

    回过神的二人神情略显尴尬，吴致远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感激道：“多谢二位小兄弟了！不仅化解了我们往日恩怨，还得此兄弟。”

    陈六阳在一旁重重的点了点头，拍着胸膛道：“多谢两位小兄弟了，如果没有碰见两位小兄弟，我们两人恐怕还在纠缠不休。以后两位要是有什么事情要我二人帮忙，尽管传一声就是了。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上刀山下火海我兄弟二人都给你办成。”

    吴致远也表示赞同。

    叶修沉吟一会儿，过得片刻，开口道：“两位前辈既然已经解开心结，今后不知二位往哪里去？”

    闻言两人望了对方一眼，小声交流片刻后，吴致远出声道：“我二人此事即了，也没什么其他心愿了。贤弟喜爱热闹，他要到处走走看看，见见这世上的不同景象；我嘛，不想再在江湖里闯荡个什么了，打算先拜访一下以前的老朋友……等贤弟以后也想退出江湖的时候，我俩就找一个清静的地方，一块儿隐居。”

    叶修闻言点点头，拍手附和道：“远离江湖里的事情，找个清静的地方挺好。”

    二人沉吟片刻，拱了拱手，告辞道：“我们兄弟二人承蒙小兄弟大恩，就此告辞了，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不要客气！”

    叶修苦笑道：“一定一定。二位前辈一路珍重！”

    “告辞！”

    “告辞！”

    两人说完，拱手告别后，运起轻功，兔起鹘落一般，在山林里几个起落间就不见了身影。

    等到两人完全不见了身影，叶修转身看着小七，脸上露出笑意，伸手比了一个大拇指，称赞道：“干得不错！”

    小七高仰起头，提着胸膛，鼻子都快朝天了，得意道：“那是当然！我是谁？我可是大名鼎鼎、人称‘聪明绝顶赛诸葛’的小七。”

    目送两人离开后，时间已经不早了，晨间白色的雾气更加浓烈，叶修与小七两人上马赶路，额头与脸颊两边的头发都被雾气打湿了，但两人脸上此时都充满了快乐的神情，好似这荒凉寂寞的荒野是惹人发笑的戏场。

    小七骑马走在前面，忽然微笑着扭过头，好奇问道：“叶大哥，你怎么知道昨天那两位前辈一定会听你的话，停下来喝酒比试呢？”

    叶修摊开手道：“我哪里会知道呢？只是这江湖里，酒这东西可是难说得很，谁都不知道有什么作用——有的人看起来粗鲁不堪，可喝了酒却安安静静；有的人平时文文雅雅，可一旦喝了酒就脱了裤子光着屁股满世界爬。”

    小七瞪着眼睛，可双眼里却透出笑意，嘴角微微抽动，拼命忍住不让自己笑出来。

    叶修视野越过他望着远方，双眼如同灯光一般闪亮，仿佛要穿透眼前茫茫的雾气，悠悠道：“还有的人前一刻打得要生要死，可一喝了酒，却变得比亲兄弟还亲；也有的人平时看着不错，可喝了酒却把人祖宗十八代骂一个遍。”

    小七手捧着肚子，终于憋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叶修停顿片刻，声音充满一丝怜悯与同情，叹道：“这些都算好的。还有一些人，喝醉了就要找人打架；甚至还有人杀了一生的挚友，醒来后痛不欲生自杀的。”

    小七脸上的笑容凝固下来，牵动嘴角的肌肉勉强想扯出一个笑容，但始终东笑不出来，僵硬道：“这……最后这样人终究是极少数吧。”

    叶修沉默片刻，甩了甩头，叹了一口气，道：“不错。毕竟是少数。”

    小七像是想起了什么，偷偷觑了叶修一眼，小心翼翼道：“看叶大哥的样子，你喝醉后一定也是谦谦君子吧？”

    叶修摇头否认，一脸严肃道：“谦谦君子？我当然不会是那样。我喝醉了会脱别人的裤子，把别人挂门口三天三夜。”然后目光落在小七身上。

    小七立刻呆住，双手紧抓着马缰绳，关节都泛白了，脸上变得苍白，无一丝血色。

    叶修不想继续捉弄他，哈哈笑道：“骗你的。我嘛，喝醉了要么呼呼睡一觉，要么就是话变得多一些。”

    小七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放松了缰绳，拍了拍胸膛，放心下来。

    小七又道：“要是他们喝了酒打起来怎么办呢？”

    叶修悠悠道：“打起来再说呗，这世上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只有做了才知道结果，畏缩缩，瞻前顾后，哪里做得成事情。”

    小七“哦哦”两声，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侥幸道：“幸好是最好的结果。”

    叶修点点头，笑了起来，赞同道：“结果不错。”

    叶修感到好久都没像今天这样笑得这么多了，只有偶尔想起四年前和自己拼酒的那个风趣的人或者看见街上人们为了生活忙碌的身影，才会露出那么一丝笑容。

    今天笑得这么多，因为这个世上又少了一对仇人，多了一对朋友、一对兄弟。

    …………

    用了一个软件，终于可以登陆账号了。今天两更。下午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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