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当沉重的铁棍组成的罩子打开时,又有几具尸体被那些没有意识的武者扔进了一个废弃的奴隶坑中,坑中的森森白骨又增加了几个伙伴。至于死奴隶中有一个头部被砸得血肉模糊的家伙,没有人会地意。谁会在意呢?一个每天都在死人的地方,究竟是怎么死的没有人会在乎,这里就是人间炼狱。
不是炼狱,胜似炼狱。
杜烈火迈着沉重的步子,背着装满晶矿的大筐如一只慢慢爬行的蜗牛一样从洞里钻出,每一次钻出,他的后背上都会挨上几鞭。
每挨上几鞭,他眉心的那颗蓝痣都会变红,显示着他内心的极端愤怒,也让他那颗还并不成年的心脏越来越暴戾,越来越冷酷。
他并不担心自己打死的奴隶被人发现,因为他知道,没有人在乎这个,在这些武者的眼中,没有奴隶,没有劳作,甚至没有生活,因为他们只是想要进入修行一途而失败的残次品,他们完全没有自己的意识,而且只能对简单的命令进行执行。
又一次被鞭子赶进矿洞,湿漉漉的脚上沾着的雪水如刀子一样渗进皮肤里,刺激着少年那颗想要逃跑的心。
他只想逃跑,他想要逃离这里,因为他明白,如果自己不逃跑,自己会像很多奴隶一样年纪轻轻就累死在这里,变成废弃奴隶坑中的一具白骨。
生和死,对一个从小在奴隶营中长大的少年来说只是睁眼和闭眼的区别。每个深夜,劳累一天的奴隶们全都睡觉以后,少年总会被死亡的气息笼罩,每每想到自己极有可能明天变会变成奴隶坑中的死人时,少年的心总被一种深深的大恐惧所困扰。
他不甘,他想要逃跑。
他不甘,他想要逃跑。他需要找到姐姐,找到自己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个亲人。
这个想法,从姐姐逃走后就已经产生,整整十年过去了,他仍在奴隶营中,甚至连逃一次的经历都没有,连尝试都没有过一次。因为他深深的明白,逃跑只有一次的机会,一旦失败,等待自己的必将是死亡,所以要慎之又慎,要万分的小心。
至于逃跑后该怎么做,又该怎么找到姐姐,他现在并没有想。他只是不甘心,他担心姐姐一个女孩该如何在这个世上存活。他也不想变成奴隶坑中的白骨。一天天的劳作和毒打坚定着他的心,从来不曾动摇。
机会只有一次,如果逃不掉,那就连奴隶也做不成,只能死。
可是,那又如何?
死让他很恐惧,但相比于自由,他愿意赌上一次,因为他对自由太过心向往之。
其实,奴隶营的看守并不是太严厉,除了这些没有个人意识的武者,这么大的一个奴隶营只有两个有意识的总管管着这些武者。
如果能在夜间逃出奴隶坑,逃出那个铁棍做成的罩子,那么逃进深山应该不是难事。
可但就是那个铁棍做成的罩子,挡了少年整整十年了,他根本打不开那个东西。
他不知道管着这些武者的两个总管战斗力有多强,在少年的心中,他们有些手段是不错,也许比这些没有意识的武者要强些,但这些年自己已经跑得很快,他们应该不会抓到自己。
矿洞的深处,少年把晶矿一块一块的捡进筐里,弯腰,背起沉重的大筐,少年咬着灯盏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但两眼却非常的明亮,心里更是不停的的提醒自己:“杜烈火,你一定要逃出去,一定要逃!”
不管世人是如何的悲伤,也不管世人是如何的欢乐,昼夜永远交替。
不管这些奴隶穿得如何单薄,也不管这些人心里在如何的咒骂,雪依然在下。
晚上,奴隶们停下工作时,雪更大了。
踏着能埋到脚踝处到的积雪,奴隶们冲向了吃饭的烂棚子。
一切如昨。一样的漫骂、一样的哄呛、一样的厮打,只是今天没有了抢少年食物的刀疤壮汉。
奴隶们拿着抢到的黑馒头快速的向嘴里塞着,还不时的抓把雪把粗糙得能把喉咙划破的黑馒头送进肚里。站在一边的小姑娘低着头,不敢看这些奴隶们一眼,只看着自己那破旧棉袍下露出的脚尖。
她低着头,她永远低着头。
杜烈火边吃边看向小姑娘,小姑娘不抬头,不看任何人。
两个穿着不知道什么动物毛皮做成的黑色裘衣的人,脚上穿着军靴大步向这边走来。
奴隶们看到这两人都露出了害怕的神情,这两人是这个奴隶营的正副主管,也是最高长官。
帝国奴隶营的主管实行轮换制,因为没人愿意来这样的地方,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苦差事,只有轮换才能让这些帝国中有一定实力的军官来这里服役。
这两个主管是一月前新来的,很少在奴隶劳作的地方出现,但每次出现都会有奴隶被两人生生打死,奴隶们非常害怕这两个人。
两人心情现在都不错,所以相约出来打人为乐。
走近了破棚子,看守的武者们并没有因为他们是最高长官而过来拍马屁,因为他们根本就是没有意识的人,只是依旧冷眼看着正在吃东西的奴隶,手中的鞭子牢牢的握在手中。
两人一个是个大胖子,胖得有些惊人,满脸的天然笑,永远在笑。
另一个是个面目阴狠的刀条脸。刀条脸盯着那些面目冰冷的武者们吐了一口:“如此废物,当真无趣。”
接着刀条脸开始在蹲着的奴隶中间扫视,奴隶们都低下了头,刀条脸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蹲在奴隶群中的杜烈火。
杜烈火哆嗦了一下,别的奴隶们暗暗庆幸。一名武者提着鞭子走向杜烈火,少年抓着黑馒头的手紧握,头上开始冒出汗珠。
武者到了杜烈火身边时,刀条脸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仿佛能吓到这些奴隶是他最快乐的事,接着他手指向一边偏,指向了杜烈火身边一个中年奴隶。
武者没有一句话就举起了手中的鞭子,对着这名奴隶劈头盖脸的抽了下去。
中年奴隶凄惨的尖叫声在奴隶营中回荡,刀条脸和大胖子笑得很是开怀。
少年就蹲在距离中年奴隶很近的地方一动不动,那些温热的血不停的溅在一边少年的脸上,少年握着黑馒头动也不动一下,只是两眼明亮的盯着地上的面。
武者抽出一百鞭时,这名中年奴隶躺在地上再不动弹,变成了一具尸体。
刀条脸失望了撇了撇嘴:“才一百鞭,无趣啊无趣。”
大胖子没有回答,只是盯着一处看,刀条脸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发现大胖子眼睛盯着努力中低头站立的小姑娘,那个十二岁的小姑娘。
刀条脸嘎嘎笑了两声:“眉眼没长开呢,无趣得紧。”
大胖子天然笑的脸上笑容越发的灿烂,整张脸都挤在了一起:“虽然没长开,但总比没有强。”大胖子边说边施施然走向小姑娘。
到了小姑娘身边,大胖子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托着小姑娘的下巴让她抬起头,大胖子发现姑娘眉目清秀,双眼明亮,虽然脸上满是脏物,但大胖子一眼就看出这小姑娘是个美人胚子。
大胖子有种捡到宝的感觉,伸出鼻子在姑娘身上闻了一下,抬起头一脸的陶醉:“真真是个妙人儿!”
刀条脸那张阴冷的脸上也挤出一丝笑容:“噢,久闻薛大人是此间高手,看来所言果然不虚!”
薛大人矜持的笑了笑看着姑娘柔声说道:“跟着我。”
薛大人说着转身向棚子外走,走了两步回头,发现小姑娘并没有跟着自己。
薛大人肥胖的五官慢慢向一起挤:“让你跟着我走。”
小姑娘仍不动,头不抬,话不说,眼睛只盯着自己棉袍下露出的鞋尖。
刀条脸大怒,大步走向小姑娘,挥手去打小姑娘的脸。
“程大人,不要动粗!”
薛大人说着到了小姑娘身边,伸出一只手,牵着小姑娘冻得冻冷的手向外走去。
小姑娘仍低着头,但却不得不跟薛大人走,因为她知道,如果不走,要死人的。小姑娘刚动,两个黑馒头从她的身上掉落下来,薛大人脸上的笑意更盛,而程大人的刀条脸更加的难看。
便在此时。
一道人影从蹲着的奴隶中窜出起来,刚窜起来就扔出了手中一块黑呼呼的东西砸向薛大人,同时光着的脚踩在半化的雪间,发出“啪啪”的声音冲向了牵着小姑娘的薛大人。
杜烈火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小姑娘被薛大人带走,因为他明白如果小姑娘被带走,明天就会成为一具尸体,她太小了,根本不能承受薛大人这样的大恶人蹂躏。
他经过了激烈的思考,以他冷酷的性格,他不能站起来,也不能冲向薛大人,因为……这是送死。
可是,他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虽然狠厉,却心有牵挂。
小姑娘,半年来一直偷食物给他吃,冒着生命危险给他偷食物。
他不认识小姑娘,但他必须动起来。因为小时候,姐姐就是这样省下食物给自己的。
这就是理由,为了这半年来每天两个黑馒头,杜烈火冲向了危险中。这看着有些简单,但决不荒谬。
因为简单,所以坚决!
杜烈火冲的极其坚决,也极有计划性,他先把手中的黑馒头扔向薛大人去干扰薛大人的视线,然后如狼一样窜起想要暴起一击。
少年只有十七岁,虽然这是冲动下的临时暴起,但不得不说,他还是有些脑子的。
但,那又如何?
正牵着小姑娘向前走的薛大人显然被少年有些疯狂的勇气给惊得失了下神,然后他便动了。轻轻伸出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带起了强大的气流,那正在向前疾飞的黑馒头突然改变了前进的轨迹,斜着从薛大人的一侧飞远。薛大人的手指指向了棚外厚厚的积雪。地上的积雪突然从地上炸起,但又没有完全炸开,因为雪刚呈四散的状态到达空中时突然就被薛大人手指间的气流强行扭在了一起。
无数的积雪在空中快速的拧成了一根巨大粗棍,积雪形成的粗棍在空中不停旋转,雪棍的顶端,隐隐有一只大张着嘴的蛮熊,咆哮着到了正在前冲的杜烈火面前。
雪棍狠狠的抽在杜烈火的肚腹间,少年正在前冲的身体猛的停了一下,接着如被人抛飞的石头一样向后飞,一直飞出几丈远才重重落地,落地在积雪上又滑了几丈才停下。
顺着他滑动的痕迹,一道血染红了他经过的雪地,那全是他从嘴里喷出的血。血喷出,他感觉自己肚腹间那团温热的气体突然活了,并且隐隐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清啸音响起,然后又归于平静。
一根手指,强大如斯。
凝雪成棍,棍的顶端竟会出现一只大张着嘴的蛮熊,这是什么样的力量?杜烈火被深深的震惊,抬头望向薛大人,明亮的眼睛中只有深深的迷惑。薛大人的这一指超出了少年最为放肆的想象。
刀条脸大怒,抬手就想结果了这个胆敢冲向他们的奴隶,薛大人突然摆手:“罢了程大人,一条虫子而已,莫脏了你的手。”
刀条脸不解的望着薛大人,薛大人又是一笑:“今儿兴致好,不想在事前死人,带他进我的住处,我要让他看着,亲眼看着我爱抚这个小姑娘,到天亮时,再让他死吧!”
杜烈火一听把头深深的埋进了雪里,两手紧紧的抓着冰冷的雪,脸上那颗蓝痣红得发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