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德第一反应是——糟了!什么人嘛?哪有踩着饭点来看病人的。
她总共才煮了两碗面。马不知一碗,她自己一碗,刚好够吃。鸡汤面的做法可讲究:重头戏在汤,一只鸡炖出来的汤刚好够煮两碗面,稍微放多一些水就不是那个味。肚子响了一声,慧德面色小有尴尬,为了中午这碗精心炮制的面条,她清早那顿特意只吃个四成饱。要知道,半空腹状态最适合享受美食。
运气真是不好!慧德暗自叹了一口气,“只好自己去煮公仔面了。”她把坐在轮椅上的马不知推到餐桌前,用眼神询问了一下行动不便的假病人。假病人摆摆手示意她该干嘛干嘛去。
慧德转身又走进厨房,在橱柜里取出公仔面,终究是不甘心。于是往汤渣里重新加了些凉水,煮开了之后改成文火慢焖。趁这会功夫她又重新和面,擀好面条。半个小时后再往汤里面加一小粒鲜鸡汤精,味道就差不多了。平日她才不肯在饮食中加这些欺骗口舌的佐料汤精。今天实在馋这一口,唯有退而求其次。
坐在马不知对面的,是林仲夕的三太太程秀玲。
马不知的房子装修得非常智能化。程秀玲走到门外还没来得及按门铃,马不知就从感应视频里看到了。林仲夕嘀咕嘟哝了几句,他要求马不知做一些伪装,自己这个三老婆,看着老实,实际却是几个老婆之中心机最重的。马不知从了,对程秀玲,他也确实有一些顾虑。于是,门铃响时,他先是坐到轮椅上,然后才用门锁遥控键打开大门。
谁知,程秀玲进门看到微微侧头,行动不便的马不知,眼中竟然流露出一丝未加掩饰的嘲讽。马不知暗暗拍了一下大腿,“真不该听你老小子的,竟忘记这女人的神棍本事了。”
程秀玲坐到马不知对面,毫不客气地端起鸡汤面,慢条斯理吃起来。吃着吃着她的身子就缓和下来。她在紧张什么呢!尽人事,应天命去吧。该是她的,终究跑不了。不是她的,机关算尽也无用。老头子不在了,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大道若不能走,平平淡淡做一名自由闲散的富贵寡妇也挺好的。
既然不必再假装,马不知就放了开来,吸溜吸溜,很快就把面条吃光,然后心满意足地喝起汤来。林仲夕却还没吃够,他正要唤慧德再给他盛一碗,却听到程秀玲开口和他说话。
“我本来是想和你做一个交易的。”
“如今呢?”
“细想想,我没有和你公平谈判的筹码。”
“然后呢?”
“我不如直接求你。”
“你觉得我一定会答应?”
“我不肯定。但是林先生会答应。”
静!双方的呼吸都慢了下来,马不知不言,连表情也没有一个。他不知道她知道多少。
程秀玲只好继续说:“那个物件,我想你是不会轻易给我的。”
马不知继续沉默。
“我也不能强求,凡事都讲缘分,也许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地把它交给我。”程秀玲笑容虽淡淡的,语气却藏着几分不讨人厌的俏皮狭促,她如今行事完全随心意,跟着直觉走。连林仲夕也暗地里觉得自己的三太太如今潇洒很多,言谈举止竟是有了几分以往未曾见过的风情。
“我今日来求你,是为了我的女儿。”说到女儿,程秀玲的声音暗沉了下去。
林仲夕听到此言,醒醒神使了几分劲,硬是把身体的控制权从马不知手中夺了过去。
死去活来之后的林仲夕,对亲情多了几分眷恋。虽然知道妻子儿孙们对他所图甚多,远多过亲情关爱。但如今的他是真的不计较这些。血缘是个奇怪的东西,在这世间,冷漠狠心的子女总要比冷漠狠心的父母要多一些。在自己的血亲后代面前,私心再重的人也会放下成见,放下恩怨。
“如果你能把那物件给我,我自己也能解决问题。”冷不丁的,程秀玲还是丢出这么一句。
“算了算了,这话就不提了。明明知道不可能,白白被你看轻了。我这人就是看不穿,怪不得在大道上走不远。”她嘲笑了自己几句,打住了这个话题。
林仲夕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穿着马不知的身体和自己老婆说话,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坐在他面前的程秀玲,和他认识了几十年的程秀玲,像是不同的两个人。他的三老婆程秀玲,是个温婉有心机同时略显沉闷的妇人。而这个言谈间动不动就露出机锋的女子,却是有着几分行云流水的潇洒气质。难道,如今的风格,才是她真正的心性?做他林仲夕的女人,用得着潜伏这么深?
“流云的事你知道吧?她先是迷上一个不值得的男人,然后跟着这个男人迷上了毒品。”说到女儿的遭遇,程秀玲的眼睛幽远不知深处,“这一切,不是她的本意。她是被人下了蛊。”
“谁?谁敢对林家人下蛊?”林仲夕本能地问道。
“谁敢?自然只有林家人敢对林家人下蛊。”程秀玲看着马不知的眼睛。
林仲夕面色尴尬,沉默无语。家人自相残杀,罪该祸首还是林仲夕。若不是风流债多,家庭关系复杂,家中也不至于人人自危吧?他心中不是没有愧疚的。
这时,马不知夺过了身体的控制权。他问:“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我调查过。能查到的证据指向林垦,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他背后还有人。”程秀玲答道。
林垦?林仲夕一阵愕然。林垦是他和张秦娥生的大儿子,林长坤的父亲。为人懦弱,没有主见,很早就皈依了佛门,不问世事十几年。
“你认为他背后可能是谁?”这回问话的是林仲夕。他不相信林垦会做这种事。或者说,他不相信林垦有这个胆识去做这样的坏事。干坏事,是需要能力的。把坏事做得漂亮,更是需要高超的情商智商。
下蛊?程秀玲如果告诉他这事是林长坤干的,或者林仲夕会更容易相信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