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侠梦 第二章醉道仙

    萧飞盯着眼前的老道，心中暗自忖道：“听他所言，倒是对我家里知之甚详。此人武功当是高明至极，恐怕爹爹也是比之不及，他没来由与我过不去，当不应有甚仇怨。”想到这，萧飞不觉得害怕了，反倒对这老道生出些亲近之感，平静了下心情，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难道你与我爹娘相识不成？”

    “小鬼，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刚才我问你话，你可应了？”老道眼睛微张，看着萧飞，眼神里满是戏谑。

    “我......我......我刚才在欣赏风景，哪个听到你讲话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晓得你来历？”老道盯着萧飞，满脸笑意，似是很期待看到萧飞发窘。萧飞登时语塞，小脸涨红，他突然觉得那个黑不溜秋的盒子跟眼前的老道相比，倒显得可爱非常。“老头儿，你羞也不羞，欺负我一个小孩子，算什么本事。不告诉我算了，我还不爱听呢。哼！”萧飞嘟着小嘴，微怒道。

    “小鬼，你叫谁老头呢，论辈分讲，你要叫老道我一声爷爷。”老道声音瞬间提高了几倍，似是对老头儿这个称呼很是不满，两眼瞪得溜圆，看起来倒颇有几分威势，只不过他手里的东西以及嘴中尚未嚼完的兔肉，却把这份威势破坏的一干二净，令他看起来好不滑稽。

    萧飞看着老道，觉得十分可乐，忍不住大笑起来，不小心又是一个趔趄，好悬没从树上掉下去。萧飞急忙稳住身形，心中却没丝毫惶恐，只觉得面前的老道实在是可爱至极。

    “小鬼，笑什么，难道你不怕我把你，咔~？”老道两道花白眉立成了倒八，双目闪着寒光，面目变得狰狞可怕，然而在脖子前比划的兔腿，却令这个画面显得十分怪异。

    “怕，我好怕啊~”萧飞双手护头，身体瑟瑟发抖，只是他垂在胸前的脸庞却乐成了花。老道对萧飞的反应十分满意，狰狞的面庞瞬间就和善了，悠然地抿了口酒。

    “哈哈，忍不住了，好笑，真好笑，哈哈哈。”萧飞暗自将老道的举动瞧在眼里，满腹笑意再也忍将不住，“老头儿，我不晓得你功夫如何，但你变脸的功夫肯定天下一流，哈哈，哎呦，肚子抽筋了。”

    老道酒刚咽了一半，听到这话差点没呛着。看着边笑边揉肚皮的萧飞，他如何不晓得被耍了，一口气没缓过来，险些弄出内伤，心道自己纵横江湖这么多年，今天竟栽倒一个孩童手里，着实丢人，脸瞬间变得紫青，像是被染了色。老道冷哼一声，脚底下一使暗劲，树干嘎吱乱颤。萧飞没防备，身子晃了几晃，没坐住，从树上掉了下去。

    “啊~~”萧飞只觉眼前一片漆黑，坠落的恐惧之感令他大脑一片空白，毕竟还是孩童，他何时遇到过这种情况，当真吓的七魂跑了六魂，尤剩一魂呆了忘跑。也不知过了多久，萧飞忽觉自己停止了下降，没有疼痛，倒好像被谁托住了身体，还隐隐有股肉香夹杂着酒香窜入鼻中。

    “小鬼头，好不好玩？”混着些许内力的声音在萧飞的耳边不断回响，萧飞立马清醒了许多，缓缓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张和善慈祥、充满笑意的面庞，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只不过萧飞倒想在那上面画满小王八。缓了口气，萧飞望着老道，心中的恐惧丝毫不剩的转化为了气愤。

    “哎呦，我的心口好痛啊。”说着，萧飞眼一翻，身子随即也软了。砰！老道直接把萧飞扔到了地上，一脸的哭笑不得。“你这小子，小滑头一个，南山那个榆木疙瘩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鬼精灵。就算要装，也要装的像一点，呼吸均匀悠长，心跳有力，这哪像个昏死的人？”

    “哎哟，我的屁股啊！我说老头儿，你也太狠了些，害我从树上摔下，吓得我魂都没了，又把我摔得这么惨，好没人性啊。”萧飞见被识破，索性赖在了地上，揉着屁股，嘴里不住的哼哼。过了好一会儿，老道也没支声，萧飞偷眼观去，却见老道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倚树坐在黑盒子上，眯着眼，酒肉入口，脸上还洋溢着幸福的表情，没有显得粗俗，反倒透出几分出尘的意味。萧飞看到此处，气的牙痒痒，心道：“这老道也太无赖了些，却偏偏一副仙风道骨的皮囊，不知要欺骗多少世人，而且变脸的功力当属天下第一，可谓是无赖的祖师爷，今天我这小无赖，啊呸，纯洁善良的少侠，遇到这位老无赖，当真是倒霉。”

    萧飞走到老道面前，气呼呼地道：“老无赖一边儿吃去，把盒子还我。”老道听了也不生气，玩味地看着萧飞，却不起身，强忍着笑意，道：“小鬼头，这盒子是你从家里偷出来的吧。”

    萧飞又被他说破，小脸涨的发紫，话再也说不出半句，赌气转身坐下，双手托着腮帮子，望着西边天空。夕阳不知何时竟变得暗红，似是浸满了血，把天边的云彩也染得红透，犹如漫天的血雾弥漫开来。萧飞心中更是没来由生出一阵惶恐与不安，突然间竟是思念起父母。

    “自己突然间消失半天，阿娘定是担忧的不行，爹爹见没了黑盒子，也会焦急的很。”想到此处，萧飞不由得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当即转过身去，说道：“老爷爷，把盒子给我吧，我要回家了。”

    老道听他说的客气，竟不再调皮，不禁感到意外，正要出口调笑，却见萧飞眼框含泪，满脸的委屈，还道自己做的过了，心中不禁一阵愧疚，忙起了身来，他平日里洒脱逍遥，此时却不知怎样劝慰，便抽出手来，从腰间挂的烤兔上撕下一条兔腿来，道：“小鬼给你！”萧飞却不解何意。他出来的久了，腹中早已饥饿，正想伸手去接，却看到老道脏兮兮的道袍，瞬间就没了胃口，进而又想到了阿娘做的美味饭菜，当真归心似箭，因此也没理会老道，径直取了盒子，转身便要走。

    老道见他如此，只道萧飞真的气苦，心中愧疚更深，忙道：“小鬼，刚才......刚才算是老道的错，这只兔腿就当是给你的补偿。”老道一辈子也没服过软，这种话对别人是绝说不出口的，但他无儿无女，眼前的小鬼是故人之后，又可爱聪慧，十分对他胃口，因此见萧飞伤心，他心中便十分不忍，把道歉的话也说出来了。

    萧飞听后，方知老道会错了意，心想老道虽是无赖了些，却是个好人。听他竟然会对自己道歉，心中又觉好笑，又是感动，忙道：“老爷爷，我只是想爹娘了，心中并没怪你。”萧飞也不再去顾忌老道的脏道袍了，伸手把兔腿接了去，咬了一口，只觉兔肉皮焦里嫩，入口即化，肉筋却是嚼劲十足，肉汁鲜而清爽，当真是香到骨子里了。萧飞大感意外，没想到老道人邋遢，烤的兔肉竟是如此鲜美，此时连回家的事也已忘了。

    老道见了萧飞贪吃模样，也不计较方才之事，心中甚是得意，笑道：“小鬼，算你有福，我醉道仙不敢说武功天下第一，但这烤兔肉，我自认第二，还无人敢认第一。寻常人哪有口福能尝得半点儿？”

    萧飞听他自称醉道仙，想是江湖人送他的称号，“醉道”二字倒名副其实，“仙”之一字嘛，多半是他自加的，实则应是叫做“醉道鬼”亦或“醉无赖”也说不定，又见他自夸烤兔手艺，觉得好笑，正欲说他好不知羞，却忽而看到老道腰间挂着的烤兔，两眼放光，忙转口道：“是极，您老烤的野兔当真美味。”老道听了，心中更是得意，又见萧飞手中兔腿只剩骨头，吃的满嘴油光，眼里贼光闪闪，盯着自己腰间烤兔直看，不禁笑道：“好一个贪吃的小鬼！现在不想回家了。”说着又撕下一条兔腿给了萧飞。

    萧飞经他这一说，心中思家之情又生，向老道挥挥手中的兔腿，说道：“爹娘定是寻我的急，我要走了，谢谢你的烤兔。”说完，转身就走。

    老道灌了口酒，看着萧飞远去的背，心中好生郁闷。他满以为萧飞会邀他同走，却没想到萧飞想家的紧，竟而忘了这一点，而他自持身份，又不好明说，当真尴尬。在他犹豫要不要跟上之时，萧飞宛如小猎豹，已跑出好几十米远，老道好气又好笑，正欲作罢，猛地想到了什么，扬起了嘴角，像只老狐狸。

    老道灌口酒，晃晃悠悠跟了上去，像极了醉酒之人，步伐散乱，却带着玄而又玄的意味。老道喊道：“小无赖，你擅自偷了盒子，南山那小子少不得把你一顿胖揍，纵使小玲儿疼你，在这件事上，却也决计不会袒护于你半分。嘿嘿，想想你小子的后果，倒是有趣的很。”

    萧飞正奔走间，忽听老道的声音在耳畔回响，止步回身，见老道已追至身后两三米处。萧飞心中吃惊不小，暗道这老道武功当真邪门，有些本事，细想他的话，心中更是不住叫苦。爹爹不知为何对这黑盒子甚为看重，几近是膜拜的姿态，母亲也是恭恭敬敬，不敢有半点疏忽，自己一时赌气偷了去，这样回去那还有好儿？萧飞越想心中越是焦虑，既想回去，有害怕回去，一时犹豫不决。

    老道倒是悠闲地紧，不时地抿口酒，看着萧飞苦恼的小脸，心中乐成了花。萧飞看到老道那玩味的笑容，又是一阵气恼，不住暗骂不知羞的老无赖，心中却是无奈。但是马上，萧飞意味深长的盯着老道，眼睛发亮，好似发现了宝藏一般，像只小狐狸。

    “老爷爷，天色已晚，虽然你武功高强，无甚危险，但你一个人在山里多孤独啊，要不我们一同回去，你即可免去夜宿山头之苦，还可尝一下我阿娘的手艺，比你的烤兔一点不差。”萧飞可怜兮兮的说道，可爱的小脸满是天真无邪。

    老道听了，笑骂道：“你这小无赖，鬼精的很，想要拿老道挡箭，却说的如此好听，老道想不去都不行啊！不过还真是怀念小玲儿做的饭菜。”老道下意识的舔舔嘴唇，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叹道：“哎，当年还有好多事情不解，正好今天找南山那小子问个清楚。”

    萧飞见老道肯去，自己应能免受责罚，心中欢喜不已，恨不得一步就能回到家里，却见老道呆在原地，望着血红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心中好生着急，忙道：“老头儿，快点走吧，天都要黑了，我爹娘肯定着急死了。”老道见自己转眼从老爷爷变成了老头，哭笑不得。他和萧飞虽然相处不久，却对这个聪慧顽皮的孩子喜爱的很，且他自己对辈分尊卑也看的不重，此时听他叫自己老头儿却也不恼。

    又灌了口酒，老道撕下了最后一条兔腿，懒洋洋的道：“前边带路吧，小无赖。”。

    “哼，老无赖，跟紧了。”说完，萧飞脚下发力，宛如猎豹一般，优雅又迅快，背后的黑盒子，拖在地上，在地面上敲出阵阵音符，咚咚咚，咚咚......

    老道脸上的肉抽了几抽，虽知黑盒子甚是不凡，不会损坏，却也担心不已，暗道萧飞不知者无畏，估计南山那小子看到，非要气疯不可。见萧飞走的远了，老道晃晃悠悠的追了上去。

    萧飞孩子心性，有意卖弄，因此用了十分的力，回头看老道时，直呼见鬼。只见老道晃悠悠的跟在自己身后两三米，还不时的喝口酒，吃口肉，无论自己快或慢，都是如此，萧飞方知老道实乃高人也。

    一老一少在山路上奔走着，血一样残阳之下，拉出两条血影，变长，变长，逐渐的模糊。

    不知何时，山路上又多出了一人，更像是鬼。那人一身黑衣，脸上带着一个鬼脸面具。面具黑白相间，像是跳动的幽火，额头处有个血淋淋的“幽”字，显得狰狞可怕，那双眸子，毫无感情可言，似是毒蛇，冷血，无情。此人身子瘦长，如竖着的竹竿，却透出一股凶煞之气，像是来自幽冥，令人心寒。

    “该死的醉老鬼，那里都有你，真是阴魂不散啊，不过这次，嘿嘿......”声音苍老，沙哑，又显得生硬，好似几年没开过口一样。话音刚落，那人动了，像道黑烟，轻飘飘，好似没有重量，落地无声，犹如鬼魂，在山路上留下了道血影，很快便模糊了。

    碧落峰恢复了沉寂，没了往常傍晚的静谧之美，血红与碧绿交融，显得诡异，透出几分恐怖。偶尔几声鸟鸣，回荡在林中，凄凉冷寂，还有野兽的凶吼和不知名动物的惨叫，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诉说着血腥悲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