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黎千缕端着早餐来看夏宁,许是因为昨晚的对话,夏宁心里虽然还记挂着他在一些事情上的隐瞒,但是至少不会继续冷战了。
黎千缕似乎心情不错,嘴角一直挂着一抹弧光,连喂她吃饭这样的事也不用小梦了,非要亲自来。
夏宁不愿意,他就先细细的吹凉,然后递到她嘴边,眸光淡淡的,却好像有丝执拗藏在里面。
她拗不过他,只好张开嘴,然后就看到他满意的弯了弯唇角。
其实若是细心打量的话看得出来,他并不是很擅长做这样的事,动作有些慢,但还是乐此不疲。
早餐过后,周医生就来给她换药了,周医生才进门,夏宁眉眼一动,似乎是有些紧张,黎千缕却注意到了,问她:“怎么了?”
她摇摇头,正要答话,那边周旅铭就开口了:“她怕疼。”
周医生很爱笑,笑起来像个阳光的大男孩。
但是他此刻的笑似乎是在取笑她,夏宁微微蹙了眉,脸有些红。
黎千缕也是一怔,随后就对周医生淡淡的道:“我来吧。”
周医生挑挑眉,而后了然的笑了,嘴上却说:“你行不行啊,人家还是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你……”
黎千缕轻递了他一眼,他就住嘴了,放下了医药箱,笑嘻嘻的离开了,眼底却闪过一抹隐晦的担忧。
夏宁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瞪大眸子看着他:“你——”
他却轻声的笑了,眼神温和,声音也温柔,他安慰着她:“放心。”
夏宁没再反驳他,心里却别扭着,医生还好,但是他……
她还在意着那个伤口,虽然她自己从未见过,但也能够想象的出个伤疤有多骇人。
女孩子都是在意样貌的,她并不愿意让他看到她那么丑陋的一面。
她垂着眸子,若有所思的咬着唇。
他却微微的凑近她,眸子的光异常的柔软,轻声问:“怎么了?”
她眼帘轻抬,对上他的眸子就说不出话来,此刻她才意识到,黎千缕最可怕的就是他的温柔,只要他对她温柔一些,她就会不由自主的沦陷下去。
她那双眸子略显迷茫的看着他,他心头窒闷,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安慰她,想来想去只是轻声说了一句:“别怕。”
他去检查周旅铭带来的医药箱,然后走近抱起她挪动了一下她的身子,坐在她身后,她肩上的衣服被褪下来,盈盈白白的肌肤上覆盖着厚重的纱布。
他去解纱布,她低着头,双手紧握着。
还未完全解开的白纱带着淡淡的药香味,洁白的身体上,纱布一层一层的剥开,白纱上已经染了点点暗红的血迹,越到里面越是浓郁,红到发苦的颜色。
无暇的身体上,一个泛红结着血伽伤口赫然。
此刻所有的旖旎都不见了,黎千缕自小就见惯了这样的伤口,自己的、别人的,上药的时候甚至不需要用眼睛看,惯有的疼痛也早就麻木了,生平第一次,在上药的时候手心是出了汗的,昏昏沉沉中,脑中闪过的是那天她倒在自己怀里了无生气的画面。
她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孩子,怎么受得了这种伤?
他上药的时候很小心,或者说是怜惜,他柔声问她:“疼不疼?”
她喉头一堵,差点压抑不住哭出来,最后紧咬着嘴唇没说话。
黎千缕却以为自己的动作重了,再一次的放轻。
直到上好了药,他给她缠纱布的时候她才说话:“你说,这样的伤口,会不会留疤?”她的声音很轻。
黎千缕动作一顿,但也马上开口:“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留疤,总会有办法的。”
“嗯。”她点点头。
他给她缠好了纱布,穿好了衣服,转过头去看她的眼睛,已经微微的红了,瞳孔里装着的是一种类似哀伤的情绪。
他的心里顿时一疼。
她也定定的望着他,介意他的隐瞒,却还是爱他的。
阳光在他和她之间徘徊着,她的眼睛柔弱如水,皮肤洁白如雪。
他好像魔怔了一般,忽然缓缓的凑近她,她像是定住了,一动也没动,眼睛都没有眨,粉唇微张着。
终于,四片柔软的唇瓣慢慢地碰撞在了一起,仿佛有火花四溅的声音,他和她的身子都一僵,但是谁都没有躲开。
黎千缕才要加深这个吻,门口就有敲门声传来。
他一顿,夏宁红着脸偏过头。
他好像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即便坐直了身子,唇上却还是一阵酥麻。
敲门声还在继续,他清了清嗓子问道:“谁?”
门外的人答道:“少爷,是我。”
黎千缕听出来了,是白岩,他刚想让他进来,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还是亲自走到门口去了。
很快他就拿着一个包进来了,他把包放在床上,夏宁瞥了一眼过去,竟然是她的双肩包,里面是有手机的。
黎千缕轻笑道:“你这几天一直都没问我可不可以和外界联系。”
夏宁一顿,她心里是有很多担忧的,可又担心联系了外面就会说一些不该说的事情。
黎千缕叹了口气,知道她是在为他着想。
他坐下来揉了揉她的头发,叮嘱道:“你可以和别人打电话,像以前一样,但是不能让他们知道你在我这里,不能说你受伤的事……知道吗?”
夏宁抿唇点点头。
她来雨城之后,父亲几乎不联系她,和李承严的通话也比较少,她这次不回家,他们一定以为她又在闹小女孩脾气了。
这样想了想,她问道:“郑叔叔他们回去了吗?”
“嗯。合同谈完的第二天就回去了。你那天出门太早,手机没开机,他们没有联系到你。”他说这几句话时脸上的表情略微不自然,因为他比谁都要明白,她为什么会那么早出门。
夏宁闻言垂了垂眸子,而后道:“我知道了。”
a市那一边她倒不是很担心,有问题的还是陈向南和吴阿姨吧。
想到吴阿姨,不由得想起了她要对自己说母亲的事,她的脸色变了变。
黎千缕见状问她,“怎么了?”
夏宁迟疑了一下,不大愿意说有关母亲的那段过往。
“我是想……我要一直住在这里吗?素园?”她这样问道。
“嗯。”他点点头,“你要在这里养好伤。”
她抬头看他,见他眼底全是疼惜,她知道他心里的愧疚有多浓,却又不会说出来。
于是她僵硬的扯出了一个话题,“这里为什么叫素园啊?夙愿吗?”
他微微一顿,而后道:“我也不知道,这个园子还是别人送的。”
夏宁轻轻弯了弯唇角,受伤之后难得的俏皮模样,“女人送的?”
他摇头失笑,“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男人一般都没有这种闲情逸致吧,取这种名字。”她微微撇嘴。
黎千缕沉吟了一会儿笑道:“这个名字的确是个男人取的。”
夏宁看向他刚要说继续问,就见他的眸光此刻是沉静的深邃,眼里一眨不眨的含着她。
她忽然就说不出话来。
他似乎不会表达,他自己是什么心情,他在想什么,他都不会说。
顿了一会儿,她呐呐的问他:“你……想什么呢?”
他只说了一句话,沙沙的,“小夏。”
夏宁的鼻子顿酸。
他靠近她把她揽在怀里,她的背靠着他温热的胸膛,能听到他和她的双重心跳,一声缠着一声。
人是不是都有那样一种时刻,想得到一个人却又担心自己是否能够坚守住。
这个世界总是有那么多的变数,他从前决定把她留在身边时,曾下定决心会好好保护她,现在却还是让她受了这么重的伤。
以后,那是多么远的路。
他此刻,真的是有太多的不确定,她跟着他,是否会有未来。
爱,是想得到一个人。却也会因为那个人的幸福,而选择放手。
黎千缕很久都没有尝过这样一种情绪,心里翻翻涌涌的,全是恐慌。
夏宁微微一抬头,就能看到他坚毅的下巴,他轻轻眯起的眸子正看着远方,她的心里忽然就有些不安。
“你怎么了?”她惴惴的问。
他闻言低下头来,眼中装满了柔情,亲了亲她的侧脸,他答得温情:“想抱抱你。”
……
黎千缕陪了夏宁一会就出门了,他有很多事要忙。
她的手机充好了电之后,她给李承严回了电话,李承严前几天只当是她不想回a市,在躲着他,现在接到了她的电话,放心了许多,没有过多的追问。
至于陈向南,她不确定他是不是联系过她,所以没有主动给她打电话。
直到三四天之后陈向南才联系她,夏宁松了口气,心想他并不知道她不见了的事,她只谎称自己去别处玩了。
时间一晃竟然过去了一个月。
周医生的药效果出奇的好,她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七八分,早就能下床了。
在素园住了这些日子她才发现,黎千缕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忙绿,但总会和她一起吃早饭,为了迁就他,她每天尽量早起,不想耽误他的时间。
基本上他们见面的时间只有早上和晚上,他每天晚上回来的都很晚,晚到好几次她都忍不住睡着了,有时候他也会带着一身的酒气,但他的神识总是清醒的,每次回来都去她的房间里看她,但大多时候都不怎么说话。
她朦朦胧胧的睡着,也会感觉有一个人静静的守在她的身边,那人的眸光时而淡淡,时而灼热。
她不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什么,也问过,他有时会说几句简单的情话,总是堵的她红了脸问不下去。
但在白天没有他的时间里,她心里的那份不安就会越加的扩大。
这样的日子,就像是一段假期,假期里竟有一种细水流长的甜蜜在里面,假期的时限,便是她伤势完全好的时候。
这种日子,珍贵的一分一秒都舍不得浪费。
这一天晚上还是和从前一样,他回来的晚,她还没睡熟,模模糊糊能够听到门外走廊里的对话,似乎是白岩在劝说什么,但是一会儿声音就湮灭了,随后就有他轻声推门而入的声音。
素园的房间周围都是花草树木,夏宁喜欢看外面招招摇摇的枝桠,所以晚上常常忘记关窗子拉窗帘,这件事总是黎千缕在做。
他进门之后,像往常一样去关窗子,夏宁唤了一声:“黎千缕?”
他似乎是一顿,而后道:“还没睡。”
“嗯。”她应了一声,感觉他的声音似乎异常疲惫,还有丝虚弱在里面。
他就站在窗边,没有去她的床上坐着,夏宁仔细的嗅了嗅空气,果然有种淡淡的酒香味,他又喝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