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伊健妓妾带来的消息,以及杨阜这长期任职西凉的人透露,别说是周扬,其他诸侯亦只能得知表面现象而已。
哪知道西凉的情况,竟比想像中更加复杂。
马腾与韩遂这两家的关系,更没有表面上的那么亲密。
后来知道伊健妓妾其实是拥有纯正血统的秦人,加上她不想与马超为敌,选择了明哲保身可以理解。
但是杨阜乃是朝廷官员,他既可以选择留在西凉继续任职,也可以主动入京,或是投奔其他势力表示效忠,却为何偏偏对他周扬说这么多事情。
不仅分析出韩遂提拔马腾,以及如今打算占有马腾地盘的根本原因,甚至还断言韩遂吃不下武威,就算合并了两家势力,亦不可能像袁绍那样称霸一方。
以前周扬对此人一向不是很关注,只是大概知道,他是来自天水的文官罢了。
如今看他与马腾等人并肩作战,指挥后方,不但称得上是一员出色将领,更是一名非常具有远见的人物。
“其实在下之所以和马腾将军一同入京,所抱有的目的,却不一样。”杨阜似乎看出了周扬的困惑,也不打算卖关子,坦然地道,“周太守既为曹公女婿,应该能明白其中道理才对。”
周扬心中一怔,却不知道杨阜指的“其中道理”,究竟是曹操手中的天子王牌,还是其他。
杨阜油然道:“当年曹公也仅仅是洛阳小小的一名北部尉而已,能够走到今日,并非偶然,其雄心壮志,岂是像韩遂、刘璋之辈,只为称霸一方而已。”
周扬试探道:“先生言重了吧!”
杨阜道:“曹公若不是为了平定天下,何必挟天子以命众诸侯,只需要安守兖州,并向袁绍表示效忠既可。”
周扬浑身一震,再也说不出话来。
此人也许没有荀彧那般王佐之才,也没有郭嘉那么大胆独特,却能够把现实看得如此透彻,并做出了果断的选择,表明了确定的立场。
若是再与他屈与委蛇的话,反而会被看不起了。
“义山兄如此坦白,在下亦绝不会再做多余的掩饰。”周扬改口称兄,并拱手道,“平定天下,仍是汉室天下,但是我却认为曹公完全能够改朝换代,一统天下。”
“改朝换代?”杨阜闻言不禁愕然。
但他很快就缓过神来,一幅“原来如此,在下井底之蛙”的模样。
良久后才连忙拜道:“曹公乃是非常之人,周太守亦是当世英雄,在下愿为曹公效犬马之劳。”
周扬将他扶起道:“这些话等到了许都再说吧!现在我们应该好好想想,先如何把马腾安安全全地送到长安。”
杨阜顿了一顿,才微笑道:“周太守大可放心,既然马超不可能来支援乃父,韩遂与治元多再做什么事亦都是徒劳,他们自然不会傻得与这批西凉骑兵和周太守死硬,更没必要在西凉多竖马超这样的强敌。”
周扬点点头道:“先生说得有理,但我们还是不可掉以轻心,为免夜长梦多,等大家休息够了就马上起程。”
数日之后,李典在新平附近探索完毕,武功与附近县城也都作好了各种防敌措施。
于是周扬与马腾率军继续赶路,一路上果如杨阜所料,并没有特别情况。
只是沿途所过的村庄、县镇等各个地方,只见到民不聊生、怨声载道的景象。
马腾叹道:“汉室这一百多年来历经坎坷,始终还是走到了最黑暗的时代,难怪张角一发起黄巾起义,便有上百万人之聚众。”
周扬看这些百姓脸色都十分难看,加上前段时间听说长安正在闹瘟疫,便派人前来寻找看看有没有华佗的踪影,至今仍无消息。
如今看来,这瘟疫竟已经扩出长安,蔓延至此了。
杨阜提议道:“这一带看来不太寻常,我们还是先别屯住于此,派人在附近打听一下情况。”
直到下午,探子的回报果然与周扬想的一样。
原来早在夏侯渊攻打长安的时候,城内不仅人心惶惶,瘟疫病情更是早就有了。
然而李傕自知守城不下,索性大开西门放走了那些病人。
张既与杜袭到任长安的第一件事,就是马上派出官员前往长安管割各地,尽量地控制病情的发展。
可惜这始终是治根不治本,并不能彻底消除瘟疫。
杨阜深深吸了口气道:“不知道我们这一路下来,有没有人被感染到?”
正当他们又行军一段路后,果然有数百人陆续落马倒下,并且人数还在为断增加。
周扬果断道:“从现在开始,防是染上瘟疫的人便留下来等待治疗,其他人继续赶路,绝不要在各村镇休息,直奔长安。”
马腾道:“我岂能弃将士们于此。”
周扬却道:“将军先去长安,这里就交给在下吧!”
杨阜也帮忙劝道:“我们留下来也无济于事,周太守当年能拯救洛阳十几万百姓,相信他绝不会放任将士们不顾的。”
话音刚落,只见前方马云禄也跌下了马。
马腾大惊失色,正要冲过去抱起女儿,却见周扬比任何人都抢先将她扶住。
马休马铁等人也都一拥而上,关切地看着妹妹。
“请相信我!”周扬不再多作废言。
最后在杨阜的继续劝说下,以及周扬真诚的态度,马腾与马休马铁才决定继续上路。
临前周扬命李典轻骑先回洛阳,找彭义源等情报团加派人手,勿必寻得华佗下落。
同时仗着自己练过太平经里的图案,也知道这里面有医病救人的方法,只是不知道怎么用而已,也许当年张角真只是靠符水骗人的吧!
正当他眼看着马云禄和士兵们一个个躺在地上,自己却束手无策的时候,只见不远处正陆陆续续聚集了一群人。
这群人里大多都是染上了瘟疫的病人,个个都有气无力地挣扎着,或与家人相互扶持,只为到那处河边围观。
周扬想那李典跑回洛阳,再派人去找华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干脆过去瞧瞧,也许华佗就在里面,又或是有什么其他治病良药也不一定。
于是也跑了过去,却见不到半个治病的大夫,而是几名装扮怪异的巫师在蹦蹦跳跳地作法。
看了一会儿便明白过来,这些巫师果然是在为病人“治病”。
“天地显灵,老君附身,本座将至,瘟神驱退……”巫师口中喃喃念着巫语。
周扬摇头叹了口气,也不去拆穿这种无聊的骗人玩意。
毕竟自己也想不到有什么办法能治病,与其让病人绝望而死,倒不如让他们暂时忘记痛苦。
正当他打算掉头就走的时候,却见一人怒气冲冲地跑来。
那人理直气壮地指着巫师,厉声喝道:“你这骗子!”
只见此人背上背着药筐,身上到处沾满了尘土草叶。
显然是刚从山中采药回来,应该是个大夫,忍不住好奇便停下来继续观望。
众人对这大夫的话正半信半疑,却被那巫师打了个颤抖,继续吆喝道:“何方妖孽,胆敢妖言惑众,阻饶本君驱瘟救人!”
大夫闻言更是生气,大叫道:“妖言惑众的是你,装神弄鬼的家伙快给我闪开,我已找出了真正治这瘟疫的良方了。”
周扬心中一震,原来认出他不是华佗,心中颇为失望。
同时自己也知道,华佗精于外科,却不一定能治得好瘟疫。
可是他除了这神医之外,也不知道整个东汉还有什么厉害的大夫了,不知道眼前这人又会是谁?
此时巫师正怕他抢自己财路,更是单仁不让地说出一大堆鬼话连篇。
大家原本听这大夫提到的良方,一时间亦不知是否相信。
“愚民啊!一群愚民啊!这家伙只是要骗你们的钱,哪会顾及什么生命。”大夫越说越是生气。
可是他这一番话骂到了所有人,结果现在每一个病人,都站到了巫师那一边去了。
周扬虽然不知道这大夫是谁,但至少对巫术治病之说更是不信,若是此人真有良方,试试也是无妨,于是便将他拉到一旁,低声说道:“先生真能解除这场瘟疫的良方?”
大夫却道:“我没说能解除这场瘟疫,而是治疗良方,至于是否有效,仍需要经过尝试,不试必是一死,试一下或有生机。”
周扬听他并不轻易向人许诺,可见说话份量极重,亦是个稳重之人。
这样的人更是信得过,也确如他所说的,不试必是一死。
于是周扬果断道:“若想救这些愚民,只有一个办法。”
大夫连忙问道:“愿闻其详。”
周扬指着不远处,正躺在地上的马云禄与众将士,又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只有先治好一部分人,其他人才会相信先生你。”
“你肯让我尝试?”大夫奇道。
“在下绝不相信这些江湖骗术,正如先生所言,不试必是一死。”周扬道。
“好!”大夫朗声道,“我张机若是治不好这些士兵们,便有负兄弟台信任,更有负我这几年的苦心钻研的医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