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大妈和画家
随着客人的到来,五月到十月的旺季拉开了大幕。
萧丁萧卯外出买马了,最近一段时间怕是回不来。不在这留宿的客人由哑叔两口子和李可艾接待,留下过夜的客人由杨晓堂重点照顾。采摘那边有萧丁萧卯的母亲,运动场那边有村主任杨海龙的老婆,垂钓那边有退休在家的钓鱼狂热分子王国庆王四叔(当然主要还是四婶子在一边帮忙,怎么指望一个自管盯着鱼漂的人去照顾客人?)。在杨晓堂看来,永远也不要低估这些兼职大婶大妈、老太太们的工作热情,就像永远不要低估西城大妈一样,这是她们发挥人生价值的第二春,说的肉麻一点就是生命由此再次被点亮。她们对工作的热忱往往让人感叹,对待顾客总像春天般温暖,对待敌人总像严冬般冷酷。
哪里来的“敌人”?这就要从小广告说起。
去年秋天里有一天,杨晓堂路过村口,看到村里的一群小孩子围着电线杆低笑。走过去一看,电线杆上竟然是一张少妇求子的广告。
如今农村地区也跟城里一样了,成了小广告的重灾区,什么小额信贷、增高减肥、丰胸美容、无痛人流、专治前列腺性病之类的乌七八糟的在电线杆上、墙上、树上无所不在。这不又出了毁三观的求子广告了嘛。一名妙龄少妇自称嫁给一港商,因港商年老不能生子,求人代劳,先给10万,怀孕了再给40万云云。这不是在骗人,这是在蔑视别人的人格和智商。大人也就罢了,对孩子产生什么影响了,你看那几个半大毛孩子咧嘴傻笑的样子。做为思想和信息传播的媒介,广告的作用不要太强大。村东头萧来顺一家子有次周末到市里去玩,路过一家成人用品店的时候,看到门店上的广告,六岁的小女儿问**是什么?把萧来顺两口子闹了大红脸。这可怎么解释,城里人太会玩了。
要想幼苗茁壮的成长,把它们养在温室里是愚蠢的。但是,幼苗是需要呵护的,种过花草和当过农民的人都知道,不去除杂草,不预防病虫害,再好的幼苗也会被毁掉。这些唯利是图没有下限的广告绝对是“病虫害”。我们到了该行动起来做点什么的时候了。别的地方管不了,但是萧杨王,嘿嘿。
经过村委委员杨晓堂提议,村里召开了一次特别的村两委会。议题只有一个,就是对付村里泛滥的小广告。也真是飞机炸公厕,激起民愤了,大家很快就全票通过了抵制小广告的决议。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要在村里发广告,必须经过村委会同意。要是私自行动可就不客气了。打游击?谁是谁的对手。明码标价,谁要逮住一个乱贴乱涂广告的,奖励500元。把乱贴乱画的先控制起来,交给妇联的几个热心大妈教育一顿,然后扭送派出所,再然后,煞有介事的把雇人的公司到法院一告,什么罪名?破坏集体财物,损坏私人财产。就这样闹过几次之后,整个萧杨王的界面干净了。
萧杨王很快被街头广告界划为禁区。多少街头广告界的前辈用自己的血泪史谆谆教诲着新人:珍爱前程,远离萧杨王。他们这种没卵子,唯恐避之不及的人生态度和职业态度,实在令人鄙视,太自私、太无情、太不为别人考虑,残酷的击碎了萧杨王多少个大妈大婶想赚点外快的梦想,多少颗期待的心在村口翘首以盼,迷茫而坚定的等候着,有时候口中还会喃喃自语:“就才领了那么几次奖励,这贴小广告的怎么就不来了呢,可惜啊,真是可惜。”
如今几位大妈大婶正在以同样高度负责任的态度和战斗精神接待马场的来客。第一个到杨晓堂这来登记的客人是何河。他算是马场的熟客了。白湖市这两年为了发展三产,拼命的提升湖区的旅游品位。在湖东边搞了一个画家村,与北京的画家村联系建了分支基地。还别说,白湖秀丽的风光还真吸引了大几十个画家前来进驻。而何河正是这批画家中的一个。在湖边呆腻了,他每隔几个月都要来马场一次,用他的话说,就是喜欢这的环境和欢声笑语。杨晓堂心中得意,怎么样,怎么样,咱们这的人,咱们这的景儿也是能进画框的。
何河年纪不大,画功却不错,有时候兴趣来潮好会给来马场的客人现场作画、现场售卖。对他的画,当然自己这个不懂画的人的评价做不得数。之所以说他画的好,是因为看他的画总会让人感到莫名的心中欣喜。阳光下的马儿,欢笑的人群,调笑的男女,廊前开满花朵的房子,甚至风雨中赶回巢穴的喜鹊,无一不让人心中感动。尤其是他会用一些小事物做点睛之笔,这些小事物会一下让画面活起来。小姑娘手里的棒棒糖好像随时都会跟你分享;女人胸前的吊坠,好像是你们已经熟识,而你刚刚给她戴上一般;随风摇曳的小花也让人心中挣扎,到底是伸手摘下还是任其在风中摇摆,招蜂引蝶;顺着杯沿流下的啤酒泡沫,分明在刺激人的味蕾!
“何大画家,这次来给我们家小冬儿也画一张吧。她都跟我说好几次了。免你房钱,还请你喝酒怎么样?”杨晓堂一边帮何河拎着包往房间走,一边回头说道。
“免我房钱?哼,这点小钱我还真看不上。”何河不屑一顾的说道。
杨晓堂气结,装啥高冷范儿,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般若波罗蜜心经,不生气,不生气,有能耐的人脾气都怪,不生气,不生气,越有个性越有能耐。
“不过,要是请喝酒,我来者不拒。”何河继续拽拽的说道。
“哎呀呀,老弟啊,你这就是叫板了啊,就你长得俏生生的小鲜肉这样,能喝多少?”杨晓堂取笑道。
“喝多少,你请我一回不就知道了吗?”何河说道。
杨晓堂一拍手,反应过来,“哈哈。这么说你答应帮冬儿画画了啊!”
“杨老板,就你宠你闺女那样,我要不答应,你还不得见我一次磨我一次。”
“嘿嘿,好兄弟,这顿酒指定少不了。我这就去找冬儿,她在家陪她小姨了。”杨晓堂高兴地说道。
“你别急,这事你急也没用。今天画不了,明天也画不了,不是我没准备好,而是你女儿没有准备好。”何河把画架支在窗前,慢条斯理的说道。
“咳,我说你什么意思,画张画还要做什么特殊的准备!?”杨晓堂很不满。
“是她心里面没准备好。”何河说道。
“四岁的小屁孩要什么心理准备?”杨晓堂追问。
“我说她没准备好,她就是没准备好。我不想在画上留下遗憾,这不是我的风格。既然我答应你了,早晚给你画。不过最主要的还是看你女儿。有可能等三年两年,有可能七年八年。”何河解释道。
“what!? 七年八年?你干嘛不说七八十年?”
“那可没准,也真有可能。”
杨晓堂心中顿时一万匹草泥马跑过,般若波罗蜜,他不是我朋友,他是我顾客,不能对上帝发火,也不能打上帝,更不能向上帝泼汤,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