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盗钟三离 第一章少年道士

    西凉州首富阿木剌家。

    这夜西凉迎来入夏的第一场倾盆大雨，天上雷声轰轰。管家都铁被一个响雷从梦中惊醒，摸摸身边沉睡的婆娘，一阵尿意上来，都铁坐起身抓了袍子披在身上，准备到门外解决一下。摸索着走到门边，拉开门揉了揉眼，走到廊下撩开袍子就准备撒尿，天空又一道闪电，都铁不经意朝对面院墙上望一眼，突然看见有一个黑影窜到院墙上去。

    都铁赶紧揉揉眼，再一看，借着天上的闪电，终于看清楚了，那墙上站着的的确是一个人，只见他一身黑衣，头戴斗笠，身上竟然还背着一个包袱！

    “来人啊！抓贼啊！来人。。。”都铁惊恐的喊着，又赶紧把衣袍扎紧。那墙上的黑衣人听到都铁的叫声回过头来，都铁远远的和他对视一眼，明明那人是戴着面巾的，可都铁却依然感觉到那个人在对他嘲讽的笑着。都铁哆嗦着伸手指着那个黑衣人，可是那个黑衣人已经一跃跳下院墙不见了！

    都铁着急的大叫，这时候才出来十几个衣衫不整的手里拿着刀棍的家丁。“都愣着干嘛？人都跑了，还不快出去追！”都铁一脚踹在其中一个家丁身上，家丁们赶紧冲进大雨往大门跑去。都铁又钻进房间，迅速的穿戴好衣服就往老爷阿木剌卧房跑去。

    城东吉顺客栈三楼的一间客房里，窗上蒙着一块大黑布，一个少年脱下湿漉漉的黑衣，简单擦了一下身体和头发，换上一套白色的中衣，然后坐在桌子前把油灯挑的明亮些，这少年中等个头面容俊俏，身材清瘦，明明是汉人长相却有一双蓝色眸子。只见他坐下来解开了桌上的那个包袱，包袱一打开，里面的金币珠链哗啦啦散了出来。少年拿起中间的一个金佛像，仔细看了看，又掂了掂，哼笑了一声。

    第二天清早，店小二过来送洗漱用具，敲了敲门，低声唤道：“钟道长可有起身？现在是否需要洗漱？”

    房内的少年应了一声，小二推开门进来了。将水盆等用具放好，小二行了一礼就要出去，已经穿戴好道服在床上盘腿调息的少年开口说道：“麻烦店家为我安排一辆可以远行的马车。”说着扔过来一小块银锭，店小二一下子接住，点头哈腰地笑道：“是是，道长放心。不知道长何时出发？”

    少年睁开眼睛，一双狭长的蓝眸异常明亮，缓缓开口说道：“午时。”

    一对上少年的蓝眸，小二心里就有些慌，赶紧垂头答道：“是，小的这就去安排。”说完小二就转身掩门出去了，待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嘴里就开始嘟嘟囔囔的：“这么骇人还出家当道士？长成这副样子，谁知是不是和色目人的杂种，呸呸。”

    等收拾完毕，少年下了楼用早饭，掌柜的一看少年下来了，就亲自招呼了。正吃着，客栈外就进来几个官兵，掌柜的赶忙迎了，官兵里面有汉人，所以直接和掌柜的说明是阿木剌家被盗，现在全城在捉拿盗贼。掌柜的一听有盗贼，连忙说这里住店的都是商人旅客，不会有什么盗贼的。蒙古兵见掌柜的摆手，上来就要抓掌柜的，被身边的汉人士兵劝了。掌柜的没法，只得带了这几个官兵上楼去。

    蓝眸少年依旧面容平静的吃着饭，吃完之后就出门去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少年回来了，到柜台跟掌柜的说可以让马车过来了，掌柜应是，少年就又上楼回了房间。关好房门，少年取了挂在墙上的古琴放在床上，手指在琴下一扣，那古琴下面的一大块木板应声开了，却是中空的。少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解开布包的绳索，把里面的东西全倒在古琴夹层中，竟然全是金叶子！古琴的夹层刚好装下这包金叶子。装好古琴，少年取了包袱收拾了两套衣服，而这包袱里就装着那个小金佛。

    早上的那些官兵的确搜了这个房间但却并无所获，也没有人会想到那个偷了首富家的盗贼竟然会是一个年轻的道士。

    结清房费，少年背着琴拎着包袱出了客栈，门外停了一辆普通的两马驾的马车，驾马车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那老头脸皮晒得黑红黑红的，但是却显得很精神能干，知道雇主是一个道士，但是没想到是个蓝眼睛的道士，老头一下愣了。少年面无表情的说：“去漠北，不少你的钱。”

    老头忙点头说：“是，道长也放心，老汉姓张，西凉城赶车的都晓得我老张，这车可是跑了不少地方，老汉也见过场面的，一定安全送道长到地方。”说着还拍拍自己的胸脯。少年点点头依旧面无表情，上了马车，说：“出城吧。”

    老张应了，挥了挥马鞭吆喝了一声，马车启动慢慢朝城门方向而去。行了一会，就听到少年说：“停车。”老张将马车停在路边，转头问道：“道长有什么吩咐？”

    一只细白的手掀开车帘，少年出来下了马车，然后走到路边买了一些瓜果，又到一边的食店买了一些干粮，老张就守在车边看着。等少年买好东西正要走出食店，一个浑身脏兮兮衣衫破烂的小乞丐跑过来，拉着少年的衣袍带着哭音说：“哥哥，行行好，给我点吃的吧。”

    老张看着那孩子确实可怜，以为刚买了食物的这个年青道士会给这小乞丐一些吃的。谁知那少年却是低头看了看被小乞丐抓脏了的淡蓝色袍子，然后移眸看一眼那孩子黑乎乎的脏脸，只冷冷的说了一个字：“滚。”

    小乞丐一对上少年冰冷的眼睛，吓得赶紧松了手，哭着跑开了。

    这一幕不仅老张看的惊讶了，街上也有不少人停下来对少年指指点点。少年眼睛扫了一下周围，路人也不再多事都转开了脸。众人闭了嘴，少年就拎着东西上了马车，待少年坐好，老张扬了马鞭，赶着马车朝城门而去。

    到了城门，除了守城门的卫兵，还多了几个盘查出行人员的官兵，也是为着阿木剌家被盗的事情。老张下了车，跟盘查的官兵解释马车里的是出家人，不会做出偷盗的事情。但是没人会听一个车夫的话，依旧有士兵掀开车帘查看。受统治者对道教的支持，道士在元朝地位比以前要高一些，少年主动把包裹都递出去，只怀里抱着一把琴。检查的士兵看看他的眼睛，又见这年轻道士如此配合，就简单翻了一下包袱，见车厢里也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了，领头的官兵点点头，老张恭敬地道了谢，马车顺利的出了城。

    当西凉城的城楼在身后越来越远时，少年伸手取下放在厢顶横梁上的那个小金佛，又塞回了包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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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尽量避开荒漠沙地，马车先向东一连行了几日，倒还算平安无事。这一日正午，马车刚进了野猫子山，十几个凶神恶煞的土匪就从山道两边冲了下来围住马车，老张一看，着急的喊道：“诸位好汉饶命，小老儿是送一个小道长赶路的，并无银钱，请好汉放我等通行啊！”

    老张这么一喊，那十几个土匪立刻嘿嘿奸笑了起来，站在最前面的一个打着赤膊肩宽腰圆的壮汉拿着一把刀喝了一声，说道：“小道士？拉出来看看是什么样的道士还坐这样大的马车!爷爷我管你们是什么人，想活命把钱全拿出来，不然今天就叫你们去阎王殿！”这个壮汉明显是带头的，他话音一落，旁边的土匪们朝马车又逼近了一些，老张一咬牙，从车板下操出一把大刀来，对马车里面喊了一句：“道长，老张我说话算数一定保你无恙！”说完跳下马车，举刀朝身边最近的一个土匪砍去。

    直到这时，马车里还是毫无动静。

    那土匪对老张的举动似乎毫不在意，轻巧躲过这一刀，老张一刀不成，又朝他砍了一刀，结果刀还未落下后背就挨了一脚重重摔倒在地上。这边老张在挣扎，那边已经有两个土匪爬上了马车去掀车帘。

    “嘭”“嘭”！

    伴随着这两声闷响的还有那两个土匪的痛呼，众人全都朝马车看去，一道淡蓝的身影从马车里飞出来，都还没看清就已经有几个土匪被这道影子踹到在地，再一看，只见一个样貌极清俊的少年道士站在马车前。凤眸轻瞟躺在地上傻望着自己的老张一眼，少年轻声说道：“打伤我的车夫，我就叫你们做马拉我的车。”

    那带头的土匪先是呆愣了一下，然后听到这句极轻蔑的话还是从一个黄毛小子嘴里说出来，立刻火冒三丈，哇哇叫道：“你这个小杂种，敢伤大爷的人，大爷今日非。。。啊！”那土匪头子话还未说完，少年脚下一动，一颗碎石直砸向那土匪头子的嘴唇，土匪头子惨嚎一声松了手里的刀紧捂着嘴。

    “大哥，大哥，你怎么样了？”土匪们一看自己的老大受了伤，立刻跑上前询问，那土匪头子往手心啐了一口，一口的血水还混着几颗牙。众人一看立刻惊惧的看着少年道士，他们现在知道今天劫错了人。

    那土匪头子实在不甘心，低吼一声，喊道：“兄弟们给我拼了，今天非弄死这小子！“

    “是！”土匪们一下全朝少年冲去。少年嘴角微微一勾，脚下一蹬，朝前飞出一脚脚把这些土匪踢翻在地，然后又上前一脚把那土匪头子踹倒，右脚踩在那人的心口，脚下微微一用力，那土匪头子嘴里就吐了一口血沫子，连忙哀求道：“好汉饶命，道长，道长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求道长饶命啊。”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土匪们也都叫着“道长饶命啊”。老张也终于清醒了从地上爬了起来，跑到少年身后站着。

    “带我去你们的寨子。”少年说完，挪开了脚。

    去寨子？土匪们都傻眼了，那带头的又吐了一口血，伸手抹了抹嘴，爬了起来，恭敬地说道：“小的这就带道长去寨中作客。”

    少年“嗯”了一声，转身朝马车走去。走到马车前，又回头看着老张说道：“把这马车卸了。”

    老张不明所以，问道：“道长，卸了马车咱们还怎么走？”

    少年看了一眼已爬起来神色狼狈站成一堆的土匪们，开口说道：“我说过，要让他们来充马拉车。”

    一听这道士真要让他们来拉马车，土匪们都不干了，齐齐望着自己的头子，低声叫道：“大哥？”

    那土匪头子却垂着头，咬着牙狠狠地说道：“道长让拉车，就拉车！废什么话？”众土匪都沮丧地垂下头应了。

    老张赶紧去卸了马车。不一会儿十来个土匪分开在马车两边推、拉、扶的都有，少年这才跳上了马车坐下，而马车后面还有牵着两匹空马的老张。

    过了小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在半山腰的一座高墙大院的大门前停下。那个土匪头子扯了扯嘴角，干笑着说：“已经到了，请道长下车。”马车里面的少年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慢慢走了出来，下了车。这次少年背了他的那把古琴，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院门，这院门上并无牌匾。少年回过头对老张说：“你且在外面把马车装好。”老张应了，少年转身径直朝院内走去，土匪们赶紧跟上。

    土匪头子引少年进了大堂在上首坐下，又让人赶忙端了茶上来，这时，这座无名寨的大门慢慢的关上了，院门外的老张正忙着装马车，也没注意到。

    一个精瘦的黑脸汉子给少年端了一杯茶，那土匪头子讨好的笑着说：“道长喝茶。”

    少年端起茶杯，放在鼻端闻了闻，半扬着脸问道：“寨子这么大，没有好点的迷药么？”

    “奶奶的！你这个臭小子竟然看出来了，今天让你有命进来没命出去！兄弟们拿家伙！”那土匪头子恶狠狠地叫了一声，抓起身边的大木椅子就朝少年砸去。少年头一低身形一动，巧妙地避开了。一屋子的土匪一起拔刀朝少年攻去，少年不屑的笑了一声，右手伸到背后在古琴板下抽出一把细剑来，举剑朝面前的那堆土匪攻去。

    老张套好了马车，心里有些喜滋滋的，想不到自己带了这么一个武艺高强的客人，下面的路自己也不用担心了。拍了拍跟了自己多年的那两匹马，老张转头朝院内望望，结果看到的是紧闭的大门，心里一紧，赶忙跑到门前把耳朵贴在门上，结果就听到里面乒乒乓乓的打斗声。老张张口喊道：“道长！”喊过之后又想自己怎么那么傻，这小道士武功是好，可是那贼窝岂是那么容易闯的？自己还不如赶紧跑了才是，想着想着，老张就往外挪了几步，可是又想了想，自己活了这么多年，几曾做过怕死负义的事情，老了反而活倒了不成？刚才自己被土匪打的时候，小道长还为自己出头解恨，老张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一脚踢在门上吼道：“快开门！你们这帮黑心的土匪，放了小道长！快开门！老头我跟你们拼了！”说着又使劲的用身体去撞门。

    老张在门外又踢又撞的，身上不知青肿了多少地方，可他还是狠狠地撞着，谁知大门一下子开了，老张一个趔趄摔倒在大门内的石板地上，这一摔老张真是精疲力竭的想睡着了算了，可是耳边却传来一道清越的声音：“起来，走吧。”老张一睁眼，一看是小道长安然无恙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一下子爬了起来，老张有些激动，说话也有些结巴：“道长，你你没事啊，我还怕你。。。”

    少年摆摆手打断了老张的话，只说了一句：“走吧。”老张赶忙应了，跑去牵马车，直到少年上马车时，老张才注意到他手里竟然还多了一个大包袱。

    老张往院子里望一望，那个院子里已经静悄悄的没一丝动静，突然少年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吓了老张一跳，少年说道:“他们没死，赶路吧。”

    老张赶忙说：“是。”然后调转马头驾着马车往山下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