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离开宁夏府向北行至德宁路时已过月余,这一路草原戈壁,见到的大多是游牧的蒙古人,钟三离在马市挑了一匹马,然后骑马和老张选了一处酒楼吃饭。
钟三离给老张倒了一杯酒,老张赶紧恭敬地接了,又接过酒壶给钟三离倒了酒。两人碰杯饮完,钟三离从包袱里拿出一包鼓鼓的钱袋推到老张面前,开口说道:“现已至漠南,漠北不远,你就送我到这里,等下就可以回去了。”
老张在钟三离挑马的时候就猜到了他的意思,他怕过钟三离,崇拜过他,也感激过他,如今真的可以离开了,心中却只有些难过。他不敢问钟三离为什么非要跑到北方苦寒之地,他那样的人做的事情也不是自己该去揣测的,但是老张还是开口问道:“老张能不能继续为道长赶车?”
钟三离抬眼看了老张片刻,摇了头,说:“不必多说,回去的路不好走,前方不远有家汉人镖行,你且去那里随镖回西凉吧。”说完在桌子上放了一张面值不大但足以结算酒钱的钞票,然后起身到廊外翻身上马离去。老张站起身,嘴唇抖了两下,还是没有说什么,颓然坐了下来,打开钟三离给的钱袋,里面有一小叠钞票和几块碎银,下面还有一片金叶子。老张抹了一下眼睛,结了账,出门驾着马车走了。
寻家客栈洗澡换了干净的道袍歇息一夜,第二天上午钟三离把两个包袱放在马上,背着琴骑马从城西门离开。此时夏季未结束,但是草原上已经有些清冷了,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原上河流清澈湍急,三三两两的牧民驱着马、羊群,清远嘹亮的歌声在大地上飘荡,一座座白色的毡房在蓝天绿地间恬静安详。钟三离下马,在河岸掬了一捧水喝了,用袖子擦嘴看了看远方的高山,又取了腰间绑着的水囊灌满水,拉着马走了一会儿,上马朝那几个牧民方向而去。
牧民注意到了钟三离,都停下来看着他,钟三离用蒙古语和他们问好,说了自己是游历的道人,请他们给指引去漠北的路。牧人很爽朗的告诉钟三离哪条路会顺当些,天黑的时候要尽快找到有人的地方借宿会比较安全,草原晚上会很冷等等。钟三离道了谢,调转马头按牧人指的路走了。
黄昏时候钟三离进入一片林地,行了一会儿身下的马儿突然停下来,打着响鼻焦躁地踢着地面。钟三离眉头一紧朝左前方看去,只见五匹杂色毛的狼从树林的灌木丛中跳出来,这是几只年轻的草原狼,全都龇着牙眼露凶光盯着钟三离和他身下的马。马儿嘶鸣一声直起前腿,钟三离拉紧缰绳稳住马儿。一只又一只的狼扑过来,钟三离立刻拔下背后古琴下的细剑迅速一挥割断一匹狼的喉咙,又刺了另一匹狼一剑。钟三离双腿一夹马肚,马儿立刻朝前方飞奔,另外三匹狼紧追在马后,钟三离一手抓缰绳,一手持剑侧身朝最靠近的那匹狼砍一剑,那狼低嚎一声倒地,另外两匹继续追着。很快冲出树林,钟三离勒停马儿,跳下马朝那两匹狼攻去,刀剑挥舞下那两匹狼很快倒地而死。钟三离拉着马到前面不远的小溪里洗了剑,然后纵身上马趟过小溪朝前方继续行进。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远处毡房升起淡淡的炊烟,有牛马的哞鸣,也有牧民互相打招呼的声音,钟三离挺直腰背仰头望着天上飘过的白云,眼睛空洞。一道低回婉转的马头琴音让钟三离回过神来,策马朝那几座毡房走去。
毡房外一个老牧民正在拉着马头琴,旁边还有一个洗器具的妇女,待琴音停止,钟三离走过去,倾身右手轻抚左胸行了一礼,说:“我是游历的道士,能否在此借住一晚?”
那老者站起身笑道:“远道而来的客人,欢迎。”妇人也对钟三离友好的笑着,有两个十来岁的孩子从毡房里跑出来,好奇的打量钟三离。妇人对那两个孩子说:“快把客人的马儿拴好。”两个小孩高兴的应了,钟三离取下马身上的包袱,对一家人道了谢,两个小孩拉着马儿往一边的围栏走去,老者请钟三离进了毡房。妇人端上马奶酒,钟三离恭敬地接了。那老者开口说:“小道长,一路走来不容易吧?”钟三离点头,说:“幸遇到大爷一家,要不今晚还要在野地过夜。”老者捋了捋胡子,说:“这里晚上会越来越冷,你衣着单薄,定熬不住寒冷的。没事,就放心在这住吧,我会让我的女儿为你安排好房间。”钟三离又道了谢。
晚饭入乡随俗,吃的是手扒肉和烤羊腿,喝着酸辣的马奶酒,钟三离并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老者看着高兴和钟三离多喝了几碗酒。夜色越来越浓重,毡房外很冷,晚饭过后,妇人带钟三离到旁边一个收拾得整齐温暖的毡房里休息,又给他送来洗漱的热水,蒙古人的真诚热情让钟三离冰冷的蓝眸有了一些变化。
第二天清早,钟三离起身告辞,老者接过妇人手里的一件蒙古厚袍和一双靴子送到钟三离面前,慈祥地说道:“晚上天寒,若找不到歇脚的地方,这些是我女婿的新衣,你拿上也好御寒。”钟三离看看老者,又看看妇人和她的两个孩子,俯身对他们行了一礼,接过老者手里的东西,塞进包袱里,翻身上马,回头看一眼他们,老者说道:“愿神保你平安。”钟三离也回了一句:“愿神赐福你们。”说完,钟三离不再回头,扬鞭策马远去。
钟三离走后,妇人去收拾毡房,结果在毯子上看到两片金叶子,妇人拿起金叶子跑去找老者。“额其格,你看,这是那道长留下的!”老者接过一看,叹口气,说:“收好吧,也不要用了。”妇人点点头。
就这样钟三离一面北进,一面熟悉沿途环境和风俗民情,一个多月之后才到和宁路府,和宁路也就是曾经蒙古帝国的首都哈拉和林。和宁路虽不再曾经的辉煌,但依旧很繁华,城中建筑样式繁多,随处都可见清真寺和佛塔以及西方基督教堂,来往的汉人、蒙古人和波斯人,还有北方的罗刹人混杂。钟三离已换上加厚的道服,在城中寻了一家客栈住下。
一日,钟三离正在街边的一家酒馆吃饭,听到有人在喊:“是晋王,晋王殿下巡游了!”酒馆里的人都跑出门观望,钟三离也起身到门外,只见街道已被肃清,百姓全都站在道路两边,一条长长的仪仗队朝这边过来,为首的是两排旌旗方阵,接着是身背箭矢腰挎大刀的十数排卫兵,后面有几个骑着高头大马身着铠甲的将军模样的人,过了好一会儿人群中的钟三离才看见队伍后面的那辆华丽宽大的大马车,马车正中坐着一个头戴帽笠着紫色绣龙纹右衽袍服的青年男子,这男子面容儒雅,蓄着短短的胡子,他的旁边坐着一个身穿大红织金锦袍的美艳女子,女子头戴镶有珍珠的罟罟冠。这两人正是晋王和他的王妃。
晋王基本一直是面容沉静的直视前方,偶尔转眼看一下街边的百姓,凡是他目光所及的地方百姓都垂首行礼。晋王妃则一直嘴角微微扬着,原本美艳的容颜更因为这高傲的笑而让人不敢直视。钟三离看看晋王,又看看晋王妃,最后目光停在晋王帽子上的那颗硕大的红宝石顶珠上。晋王马车驶过去,后面又过了数辆押着大箱的车子,再后面就是数百人的骑兵、步兵护卫队。
直到队伍走远好一会儿,百姓才重新在大街上热闹起来。站在钟三离旁边的人议论道:“听说晋王又受到皇上的赏赐了,刚才那几箱子应该都是吧。”另一个人叹了一口气,说:“晋王殿下身份尊贵,皇上待他亲厚也是应当的,毕竟。。。算了,还是不要妄议朝纲了,走吧走吧。”说着那几个人也散开了。钟三离挑眉,望了一眼晋王车队离去的方向,然后转身回了酒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