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朝嘉义八年的五月,正值春末夏初,万物生长的季节。
地处偏僻的水家村依山而建,树木繁茂,如同天然氧吧,环境本就非常好,霏霏小雨后的空气更是格外清新。
早饭后,水秀秀乖乖的坐在小院子里,呼吸着新鲜空气,顺便,目送她娘出门打工。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到院子里。
透过篱笆墙看着许氏的背影走远,直到消失,水秀秀才收回目光,开始从外部打量这个她已经开始,并将继续生活的地方。
房子是坐北朝南的,正屋是个里外间,是水家夫妇的卧室兼客厅。
出了正屋,隔开约摸一米有余是小西屋,是水秀秀住的屋。
不过这两天水家兴没回来,加之水秀秀受了伤,所以一直在正屋和许氏住在一起。
两间砖房的中间,一米来宽的地方盖了个鸡窝。
当然,现在里面是空的。
不用问,水秀秀也猜到肯定是水家兴干的,包括西屋对面那小小一片被撸光了的菜地……
正屋的对面是厨房,一个小石头房,真的很小,里面就一个灶台,旁边堆了些枯枝,灶台前仅能坐一个人的大小,满了。
厨房的东边是厕所。
基本上,水秀秀的目光完全不想落在那个位置。
其原始程度让她一想到要进去就很痛苦。
却又不得不去……
环顾整个院子,惟一最有价值的大概就是院边上的一口井了。
她娘说这还是她爷爷仍在世的时候打的,那个时候,家里条件还是不错的,象他们家这样的房子在村里都算得中上了。
只可惜,好景不长。
爷爷死后没多久,水家兴便如一头脱缰的驴,向着坑全家的赌海里一去不复返了!
也亏得这井不能挪,否则早被那赌棍连底都端走了。
水秀秀叹了口气,坐在小板凳上,郁卒的将目光转向大门。
单薄的门板让人没有一点安全感。
即便她已经从里面把门栓放下了,也是一样。
真愁人!
这一贫如洗的状态,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发家致富啊?!
她正冥思苦想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同时,一道似曾相识的声音叫道,“秀秀,在家不?”
“在,来了。”
水秀秀应了一声,过去把门打开了。
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笑着走进来,“秀啊,奶奶来看你啦!”
奶奶……
真年轻!
水秀秀感慨道。
随即意识到这年代大概人们都早婚,那么算起来,这位奶奶的年纪未必能到五十。
暗自琢磨的功夫,她略显迟钝的把人迎到了院子里。
“奶奶,坐。”
水奶奶接过秀秀递的凳子,一边坐下,一边道,“秀秀,脑袋还疼不?”
“不疼了,不过还有个包。”
水奶奶对这诚实的回答显然有那么点别扭,她拉着秀秀坐在她旁边,另一只手把拎的小布袋子递在她怀里,“多吃些米,很快会好。”不等秀秀应声,又立刻道,“这事虽然是你爹不好,不过,你也要体谅他。唉,我们村里人活这辈子图的什么,不就是个子孙么。可你娘只生了你一个,还不能再生了,你爹他……心里难受啊!要不是整天被人绝户的叫着,他那样老实的娃,怎么会想到躲起来去跟赖子他们摸牌玩,你说是不?还有啊,你娘也有不对,你爹心情不好发发脾气,她咋不知道让孩子躲躲呢……”
水秀秀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冲她奶奶呲牙一乐。
这个表情,她上辈子试过,特别傻!
哪怕长得再漂亮,露出门牙,差点就让人看见牙帮子的笑容,也绝对不好看!
何况是她现在的模样。
家里没镜子,她没法知道自己的确切相貌,不过从食物和水盆里的影子揣测,干枯瘦弱是跑不了的。
再这么一笑,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像智商缺失……
于是,在这“纯朴”的笑容中,水奶奶终于停下了无谓的唠叨,态度忽然变得狐疑起来。
“秀,你没事吧?”
“嗯,没事!”
挺干脆的回答,可是配上响亮的过份的声音,完全没有说服力,反而让水奶奶多了些忧虑。
这孩子以前蔫不拉的,问三句答不了一句,怎么现在变这么多?
难不成,真把脑子磕坏了?
想到这儿,她坐不住了,敷衍的说了句家里还有事匆匆出了门,找许氏去了。她得好好问问,孙女是不是真傻了,还能不能治好了,妨不妨碍嫁人!
她一走,水秀秀嘲弄的挑起眉梢,心里多了些了然。
原来如此。
因为她娘不能生儿子,所以水家兴包括他娘就把他堕落的原因,都归咎在了她娘身上……
不得不说,这想法真挺无耻的。
难不成没儿子的绝户都得象他这样才是正常的?
简直狗屁不通!
冷哼了一声,她掂起手里的小布袋打开看了一眼。
还真是大米。
听她娘说,水家是有几亩水田的,不过地契都在水奶奶那里,而且佃给同村的人之后,租子也是由水奶奶收的,算作她儿子给的养老钱。
水秀秀当时就觉得,这租子其实应该有她和她娘的一份。
只不过,水奶奶名义是上和他们一起过,实际上是住在后院的,也就是说,平常根本不一起开火吃饭。
这是水奶奶要求的。
她娘说是老人体谅自己做工辛苦,可据水秀秀看,这位分明是明哲保身,看出了自己的赌徒儿子实在不能有出息,不如早早划清界线。
水家兴那男人再混帐,还不至于打骂自己的娘,逼她交钱出来。
那样族长也饶不了他!
说来说去,水奶奶等于是同他们分家了,而水家兴就是个窝里横,只敢欺负自己的老婆孩子!
想起那个倒霉男人,水秀秀不由恨恨的磨了磨牙。
她盯着手里的袋子看了片刻,从院子角落里找了个小铲子把菜地的一角挖开,把小米袋放在了里面,又仿着原样铺好土。
就不信这样还能被找到!
因为她自己能动弹了,所以她娘中午是不回来的,饭在大锅里,她自己费了些力好不容易才热了吃。
到了下午,又陆续来了两位客人。
一位是她应该叫大婶子的尖嗓门女人,对方连门都没进,吊着一张马脸让她转告她娘,借她家的两百个钱都这么久了也该还了,他们家还要过日子,又不是开善堂专门救济旁人的,如此云云。
欠债还钱,水秀秀无言可辨,只能面无表情,内心极为窘迫的假装听不懂对方的嘲讽。
虽说她知道她娘恐怕根本没有余钱可还,但还是精神萎靡的低低应了一声。
等到关上门,她才摸了摸发烧的耳根子。
真是让人情何以堪!
想她水漾何曾被人要债上门,就差指着鼻子骂是不是想赖帐了!
唉……算了,好女不提当年勇。
她现在是水、秀、秀!
好在,另一位客人不是来要钱的,而是来探病的。
她说她是马婶儿。
目光很亲切。
虽然满眼的怜悯让水秀秀挺不自在的,不过看在人家是真心的份上,她没再装傻糊弄,而是认认真真的说自己没事了。于是马婶儿一脸的心有凄凄,反复的摸着她不情愿的脑袋,叹着气说,“摊上那样的爹,唉,只难为你和你娘了……”
富有同情心的马婶儿走的时候还留给她两个鸡蛋。
水秀秀一手捧着一个,干脆的在菜地的另一个角挖了坑埋下去。
只是,这么看来,水家不但自己穷,连亲戚朋友都挺穷……
如何致富,被紧迫的提上日程。
水秀秀思来想去着,顺便把家里收拾了一番。
虽然处处都是旧到不行的家具,凳子连腿都不全,一瘸一拐的,但到处擦的干干净净,总归让人心情愉快。
最后,她还做了晚饭。
暂时没动米和鸡蛋,她不确定水家兴会不会突然回来,所以照旧水煮野菜,搁点盐,做出两碗就成了。
即便如此,她娘回来后还是大大的夸奖了她一番。
更懂事了,真孝顺什么的。
看着桌上那干巴巴的两碗野菜汤,再看看她娘那明显是因为缺乏营养而严重枯黄的脸和头发,水秀秀惟有苦笑。
那晚,她独自睡在了自己屋里。
主要是想安安静静的找出思路,想想以后的出路。
她知道以自己的年纪和女孩儿的身份,想做点什么恐怕处处有所限制,太难太难,但心里想要让她娘还有自己,过上好日子的心情太迫切了!
她想,无论如何,她也得赚到钱!
闭门造车肯定不行,所以她决定明天就出去转一转。这里不是靠着山吗,没准有些特别的植物呢!
上辈子,她就是靠特种植物种植取得的成功。
说不得这辈子,也要做老本行了!
脑子东转西转的,直过了多半夜她才睡着,可天还没亮,她就被一阵喝骂声和闷响声惊醒了。
声音是从正屋传来的!
是那个男人!
水秀秀意识到这一点,立刻愤怒的套上衣服滑下床,向屋外冲去。
哪知,一头撞在出了屋正往外走的水家兴身上。
她身体不由的向后踉跄了下,最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猛的抬起头,一个胡子拉茬,眼神混浊,衣服皱的跟腌野菜似的男人微怔的看着她。
象是被她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目光刺到了似的,水家兴重重的哼了一声,难得没有破口大骂的揉着被撞到的肚子快步离开了。
水秀秀听着从正屋传来的极力忍耐的呜咽声,心头冰冷。
她突然发现,要赚钱的同时,她恐怕也得想想如何对付这个男人。
否则,这个家永无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