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跨院里这一番折腾后,也到了要进学的时候。
董氏和许耀庭是借了牛车赶过来的,就停在外面,引来今日没受罚的几个学生的好奇,不过他们也只是交头接耳两句“谁家的”“找谁的”,便浑不在意的进了学堂。
惟有跟着苏邵来的张进举格外关注,但苏邵只是扫了一眼,皱了下眉便进了屋,他自然不能在外面久留,只得暗自揣测着是什么人来找水秀秀和她娘。
许氏收拾了两件衣裳,又特意去打扰了已经在正堂的苏邵,说明要回许家村几日,恳请他代为多多照顾水秀秀,在得到慨然允诺后,终于稍稍松了口气,随着娘和小弟出了门。
水秀秀则是趁着她离开的那会儿功夫,找了许耀庭单独说话。
董氏不知是为她之前那番话所震动,还是因为许氏决定回去让她不再那么咄咄逼人,竟也没拦着。
水秀秀没理会许耀庭的满腔愧意和急欲解释,直接道,“小舅,过了的事,咱们就别再提了!错也好,对也罢,都过去了!你放心,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可现在,我是把我娘交给你了,她能不能回来这无妨,只她过得好不好,最重要!我自己许是不方便来往许家村,但我可以隔两日便请人去看我娘,若她有不妥……”
她略略拉长了音,许耀庭急道,“不会的!你外公是古板了些,外婆嘴上说的难听,但他们心里还是疼大姐的!不然也不会非得来这一趟接她回去,就是怕她在水家村受欺负!就算,就算他们真气的狠了,我也定会拦着的!”
水秀秀不置可否的一笑,平静的接着道,“我自然是愿意相信小舅你的,莫要让外甥女失望才好。你是知晓我的,为了我娘,什么事我也是敢做的。”
她话语轻淡,仿佛毫无威胁之意。
但许耀庭却心下颤了颤。
随即他摇着头道,“不会,你放心,我会挡在大姐身前的!”
至此,水秀秀微微舒了口气。
他们三人坐上牛车,很快便出发了。
水秀秀没停留太久,只静静的看着,待牛车转上大路,再不见影,她连许氏的衣角也看不到了,便猛的转身进了学堂的小跨院。
回到屋里,地上的几块碎银子依旧扔在那里,她缓缓上前拣起,握在手中。
半晌,才有连绵的水滴点点落在上面,又迅速滑开。
与许氏相依为命了这段时候,乍然分离,说不难过不伤心是假的。
同许耀庭说那句“能不能回来这无妨”的时候,她不是不唾弃自己的故作大方,只是,许氏重情,对自己的爹娘又心存偌大的愧疚,她一味阻拦太过自私了。
一切……终究还看许氏自己的选择。
许氏离开,水秀秀懒懒得提不起精神,就那么在床上窝了半天。
午时苏邵不放心,特意来看了看她。
在揪坏了她的小丫髻且弹了个响亮的脑崩后,体贴的没再多留,放她一个人想通。
过了午,水秀秀勉强下了床,把院子里的花草都照顾了一通后,脑袋里终于不那么空荡荡的,可以盘算事情了。
许氏突然这么一走,镇上的生意却不能停摆。
幸好这批香囊已经绣的不少了,倒也能交上货。至于下一批,也好说,一事不烦二主,把绣活儿都交给马家嫂子便是了。她若做不过来,自会找婆婆妯娌帮忙,这都随她。
只是自己一人去镇上却是不大妥当……唔,有万能的苏先生在,只需抽了休息时间,这应该也不是问题。
还有这学堂里的清扫,毫无疑问,她得接下这话儿。
这没什么妨碍,无非是放课后花些时间打扫里里外外的卫生,再就是白日也要守在这里,以防突发状况。反正她这阵子花草储备的差不多了,借此机会留在院儿里集中制出一批香脂和绿玉膏也不错。
不过制出来之后呢?
这大概是最麻烦的事了!
要去方营镇送货……那里离水家村不能算太远,可也绝不比凤来镇那么近,照许耀庭说的,估摸怎么也要一两天的路程吧!
她自己肯定是不成的,太危险了!
可谁能保她过去?
一时又想不到合适的人选!
不是不挠头的,她实在不想断了这条线,这是她目前最大的收入来源。况且,也不能断,有契约在这里摆着,不送便是违约,要罚银子的,她可不愿吃下去的再吐出来!
水秀秀又拿出那张许耀庭代立下的签约琢磨了半晌,知道自己还有些时间,现下是七月十三,只需在月底前送过去这批货便可以了。
只能再想想看吧。
确定了目标,她开始用剩下的精油制成品,顺便再熬上新的,忙忙碌碌的似乎没过多久就听到正院传来的说话声和脚步声。
放课了。
学生们很快都离开了。
苏邵独自过来小跨院,“我们今日的课便在这里上吧,当然,晚饭也在这里顺便吃好了。”
水秀秀一愣后噗哧乐了,打趣道,“先生这是吃腻了小陆哥和张进举的手艺,要换换口味吗?”
苏邵略头疼的揉了揉眉心,然后毫不留情的道,“他们那是手艺吗?不过比猪食略好!我一直想干脆自己下厨,结果进举那臭小子不知所谓,坚持我是君子,要远庖厨,非得自己和陆成做不可!害我最近瘦了一圈!”
水秀秀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苏邵暗自觉得她嘴张得太大,神情太外露,简直毫无女儿之态,但瞧着她的目光却愈加温和,只象征性的摇了摇头便罢。
这顿晚饭,水秀秀尽情展示了一番手艺。
薄薄的肉片配上东山脚下的野蘑菇片,少少加了些花粉当水粉,烧出来又滑又嫩。
摊的薄厚适中的野菜鸡蛋饼虽不稀奇,但加上一把她随手种的小香葱便又不同。只取了葱白切了细细的末儿搁在里面,比平常烧菜时多放了些油,将饼的两面煎的金黄,外脆里嫩,单是闻着香味便叫苏邵直咽口水!
再配上一个素菜野秋葵,先用热水淖过,再爆炒,最后淋上少许酱汁,味道十分的浓郁可口。
苏邵的饭量大,水秀秀是知道的,所以菜的份量也是足足的,配上半锅白白的大米饭和之前熬的骨头汤……这一顿吃的苏邵绝对是肚子溜圆!
以至于他最后不得不感慨的道,“看来秀秀你烧的饭不常吃也是好的,不然先生我恐怕每过一阵便要去镇上换几套更肥大的衣衫了!”
水秀秀则以大笑作为回应。
只那笑声中多少仍有些落寞的味道。
苏邵如何听不出,不动声色间转了话题。
水秀秀也有所觉,顺势提起去两个镇子上送货的事。
出乎她意料的。
苏邵全都爽快的应下护着她一道去。
她反而犹豫了,“方营镇离得不近呢,先生陪我去岂不是要耽搁授课?”
苏邵挑了挑眉,“怎会?让慕余代我敦促他们两天便是了,有事弟子服其劳!”
水秀秀眨着眼睛笑开。
这么一比,自己这个弟子岂非最沾便宜,不但不用侍先生,倒要先生来保护自己!
苏邵显然也想到此处,绷不住的笑了。
事情定下来,后天恰逢本月学堂休息日,水秀秀决定先去凤来镇,手上香脂制的还不够多,现在跑一趟方营镇不值得。
苏先生也是赞同的。
一点都不客气的征借了慕余的一匹马,又借了车套好,带着张进举和水秀秀一大早就出发了。
陆成其实也想去来着,整日来在这乡下做饭喂马,日子忒无趣了!他眼巴巴的瞅着水秀秀他们,可惜还不等对方领会道他的意思为他求情,慕余一道冷眼过来,就吓得他把逾矩的念头全忘光了,小媳妇样的赶快回了院子。
反倒是慕余站在门口立了半晌。
他最近出去练功夫时,偶尔会发现有生人鬼鬼祟祟的出现在村子附近,那些家伙有些身手,行事也还算隐蔽,并未引起村人的注意,却瞒不过他的眼睛。
看衣着和鞋子,象是京城来的。
是冲着他,还是苏先生?
他不确定苏先生有没有发觉这事,或者,他这次去镇上就是和此事有关?
琢磨了一阵,慕余抿着唇回了屋。
不管是冲着谁,应该很快就有分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