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淡淡的照着这个世界。
陌然慢慢睁开了眼睛。
“你这个死丫头,你可醒了。你这是想吓死谁啊。”
姜娘?
对着这一张酷似娘杨桃的脸,陌然突然有一股子委屈,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哎哟,你这丫头,你哭了,你还真哭?”
一双略带粗糙的手,抚上了她的额头。
“你这孩子,你看你这孩子。”
另一个声音,陌然猛的呆了,爸爸,那分明是她养父的脸啊。怎么,难道她的养父也跟着她穿越了。
“姜娘,他?”
“姜,什么姜,你叫我什么娘,我是你妈啊,你这丫头怕不是摔坏了脑袋吧。”
杨桃回头,看着自己的男人。这是什么事啊。
这该死的丫头,自大学毕业工作后,多少年都没回过家。要不是一年前,警察通知她们来医院,说这丫头出了车祸,她和男人才丢下家里的事,赶过来。只说这陌丫头自小就皮实的很,不会有什么大事,谁知道来了一年多了,这丫头虽然胳膊腿都好好的,可却一直昏迷着,医生说是摔了脑子,怕是醒不来,成个植物人。这可怎么是好。她们真不知哪辈子欠这丫头的,自从收养她之后,家里就没安生过。这该死的丫头,就是一个灾星啊。
植物人,那不就是个活死人吗?
她们农村人,可没这个钱来治她的病。
可是,这丫头的朋友,同事来了不少。警察说什么这丫头买了什么保险的。连车祸带保险,能陪百十万。一百多万,这可是她们几辈子也挣不来的钱啊。
杨桃心里乐开了花,这才把家托给亲生的女儿,自己和男人留在上海的医院里看护陌然,只等着赔偿一到位,拿着钱就带陌然出院回老家,到时候,人放在老家,活吧,死吧,那就看她造化了。
这一年多了,这丫头一直昏迷着。
这会子看这丫头居然醒了,杨桃一阵惊慌,这丫头是个人精子,那些个钱,她可就拿不到手了。可一听这丫头叫什么姜娘,心里欢喜极了,看来这丫头脑袋摔坏了。哈,真是老天保佑啊。
白墙,吊瓶,熟悉的一切,回来了,她居然回来了。
不知是悲伤,还是欢喜,陌然只能静静的流泪,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的目光落在窗前桌子上,那瓶怒放的玫瑰花上,突然想到那鲜艳如玫瑰的血,那是谁的血,如此鲜艳,她滴落到她的裙上,陌然伸手,神经质的抓住医院雪白的床单,她的目光又看到了那一大片,一大片的血,染红了床单,那是谁的血,谁的?
啊!
好恐怖的感觉,好痛的感觉!
她突然抓住自己的头发,野兽般的尖叫起来,血,好多好多的血,她要逃,她怎么也逃不出那么多的血,她好痛,好痛……
“这丫头疯了,疯了她!”
杨桃虽然高兴陌然疯了,可是看到这样子,还是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一步。
陌然疯狂的叫着,叫着,摇着自己的头,怎么摇都摇不掉那心痛。
她揭起被子,就往地上跳。
“快,抓住她,别让她乱跑,快,你是个死人啊,你!”
杨桃尖利的声音,在病房里响起,一向对妻子言听计从的男人,忙上去抓住疯狂跳动的陌然,人疯了,就是劲大,男人几下没抓住,倒让陌然踢倒了他。
“没用的东西。”
杨桃冲上去,用粗糙有力的大手死握住陌然的一只手,另一只手一把抓住陌然的头发,陌然吃痛,尖叫不止,就在三人扭作一团的时候。
“放开她!”
一个森冷的声音,杨桃吓了一跳,这个男人,自从她来医院的第一天就知道了,这个被人叫作黑总的男人,陌然昏迷的头十天里,她亲眼看到这个男人脾气有多坏,十天,他已经换掉了陌然的二十一个特护。
这男人从来都是黑着一张脸,只有面对昏迷的陌然时,伤感的眼眸,放柔的脸上线条,让她知道了,这个男人,她们是可以从这个男人身上得到好处的。
她是就打听了,这个男人是一家好有名的什么化妆品公司的老总,他一定不会在意陌然赔偿的这一百多万,到时候,说不定,她们拿到钱后,还可以把陌然留给这个男人,
要知道这一年多来,虽然看护昏迷的陌然,她们夫妻可是一点苦也没吃。照顾病人有特护。病房住的比宾馆还高级,就连她们夫妻休息的房间,也是这男人专门在医院里给开的。
所以杨桃这时看到黑总的到来,吓的一松手,
“这丫头疯了,不认人了,我们怕她弄伤了自己,我_”
“滚!”
吓死人的目光,杨桃给男人使一个眼色,两人灰溜溜的跑出病房。
黑咫浩走过来,伸出双臂,抱住了挣扎不止的陌然。
好熟悉的味道,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上天,它总算听到了我祈祷的声音。
这么多天,自从他接到陌然出事的消息,到今天,整整一年零十天了,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等待一个人,是这么漫长,这么痛苦的事。
他一直都以为,这丫头太死心眼。他无论怎样的付出,她总是看不到眼里去。
她爱王子匡,爱到骨子里。
他能怎么办,他和她相遇毕竟在他们之后。
他只能等待,等待到她被那个男人抛弃,等待她转身的那一天。
可是,他终于等到了王子匡结婚的消息。
他看到了她的泪流满面。
他完全可以把他的真心话再说一遍,认真的,再也不是用戏谑的语气,而是认认真真的再说一遍,他曾经对她说过那是人世间最俗的三个字,我爱你。
可是,他没有。
他知道她去旅游了。
她是一个工作狂,是一个把每一个挣钱机会都看的比命重要的丫头。
她居然放弃工作,去旅游了。
去了也好,散散心,把过去的一切都忘掉。
他这样想,他可以等,等到她要山水间消散那些因那个男人带来的悲伤,
他让秘书订了酒店,他开着车跟在她坐的车的后面。
他只想这样,跟在她的后面,有几次,他想着她是不是还在哭泣。几次,他把车开到大车旁边,他看到了,看到她在靠着车窗哭泣的脸,看到她手里拿着一个链子一样的东西。
链子,他的手伸向怀中,那里,有他专门为她打造的月环日订婚项链。他要等到山中,在她哭完以后,走到她的面前,跪下来,向她求婚,然后把这月环日的项链戴到她的脖子上。
可是,他没有想到,居然会出那样的事。
他的车在后,大客车在前,他亲眼看到大客车靠近她坐的车窗前一道耀眼的红光闪过,大客车轰一声撞向山崖,就在他的眼前,摔进了深谷。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停的车,怎么拔打的报警电话,他只记得自己疯狂的跳下车,疯狂的冲下山,疯狂的呼喊着,寻找着……
直到他在一块大石头后,找到昏迷的她,然后就是送医院,就是无止境的等待。
醒来,不会醒,会醒,不会醒。
他每一天,每一夜,都在这样问着自己。
一年零十天,
这个问题几乎要把他折磨疯了。
现在,她终于醒过来了。
太好了,陌然。
疯狂的哭叫,疯狂的撕打,黑咫浩紧紧的抱住陌然,一任她又哭又叫,又撕又闹……
陌咫园,城市东郊的别墅,一片葱茏的太阳花丛中。陌然坐在椅子上。
阳光如流金,散落在对面黑咫浩的脸上,黑咫浩一笑,雪白的牙齿,撞击着阳光飞溅,一个男人如何能有这般不着尘埃的笑。真是的。看着就碍眼。
陌然这般想着,却不由眼神一暗。
她醒来,已经三个多月过去了,在医院里,黑咫浩日夜陪伴着她,一百多个日夜,他说了一千多次“我爱你”他说,早中晚,他每天都要对她说一次。
从妈杨桃的跟里,陌然已经知道了这一年多来所发生的事。妈一边说黑咫浩怎样的好,一边骂王子匡怎样的无情,一年多,只在最初陌然入院时,来看过一次,从那就再没出现过。杨桃当然不知道,王子匡之所以不来,是因为黑咫浩告诫他,他已经害陌然成这样,再出现,他就要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才不敢再来的。
经历了这么多,陌然当然明白,这个男人对她的真心守护。
阳光下,陌然痴痴的望着面前的这张脸。
这哪是黑咫浩的脸,这分明就是小白的那张脸啊。
陌然伸手,摸着脖子上戴着的月环日的项链,心里一阵疼痛,月环日,这是怎样的宿缘,穿越千年,它终是自己的。
她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查阅资料,他死了吗?小白,他被自己刺死了吗?
直到看到资料,明明白白写着小白的生卒年月,她才明白,他没死。他没被自己刺死。她的心一阵悲伤,又一阵欢欣。
她是平凡的现代一白领,他是历史长河中的一代霸主。
她和他,注定只有那一种结局。
“陌儿!”
好熟悉的嗓音,好熟悉的呼唤。
“嗯!”
陌然下意识的嗯了一声,抬眼看到黑咫浩了解的眼眸。
一时间,竟不知他为何人。
那迷离的眼神,让黑咫浩心内一痛。陌儿,她又在想着那个早已作古的死人了吗?他也不知道怎么自己这么命苦,原来王子匡那个情敌毕竟还是一个真人,可以斗的过。可现在这个,早已作古,他可真是命苦啊,不知哪辈子欠这丫头的。偏无论她怎样,他的心,只渴求着她一个。
“浩。”
黑咫浩忙着答应,听着她这般叫着他的名字,他心里都是满满的欢喜。
“浩,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你说。”
这么多年,他什么时候听这丫头求过谁,更不用说对他了。就是他们订了婚,他们一起住到这陌咫园里,她也从没求过他什么。
“我想王子匡他——”
一听这名字,黑咫浩皱了一下眉头,他们定婚的时候,陌然说她要请一个人,那就是王子匡,黑咫浩虽然不愿见那家伙,可是陌然说,她虽然和他已经成为过去,可是她要结婚了,她还是要让他知道,她要让他知道,她很幸福,请他以后也幸福吧。爱情里本没有谁对谁错,过去的,她已经完全忘记了。
陌然这样说,黑咫浩当然没有不答应的理,就让人送请柬给那家伙,谁知道请柬没送出去,却收到了王子匡夫妻与岳父母坠机身亡的消息。
王子匡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只留下一个未满周岁的儿子。消息传到王子匡老家,他多病的父亲受不了打击,也去世了。母亲受些打击,神志有些不清了,被女儿接了去养。可怜的孩子,王子匡岳父那边侄子早把产业分光,生怕这小子将来生事,把他送去福利院了。陌然听到这些消息,心里伤感,她去见了那个孩子,只一眼,她就再也放不下了。
那孩子,他居然长着一张和她死去的齐儿一样的小脸,和齐儿周岁的时候长的一模一样啊。
上天居然如此仁慈,陌然流泪了,当下抱回了孩子。她还没有和黑咫浩商量,现在她要求黑咫浩这件事,收养这个孩子。
听了陌然的话,黑咫浩淡然一笑,他说什么事呢,还以为王子匡那家伙死了都阴魂不散呢。
陌然喜欢就收着吧,反正他也不介意他的儿女多个哥哥。
看黑咫浩点头,陌然笑了,
“我们给他起名叫齐儿好吗?”
黑咫浩再点头。
“浩,你真好。”
一个温柔的吻,落在黑咫浩脸上,第一次,陌然主动吻他,黑咫浩几乎乐晕过去,下面的贴在耳朵边说的三个字,更是让他,整个心房开满鲜花。
我爱你!
天地都不见了,只有甜蜜的风,花一朵一朵的盛开着,一直绵延到天际……
齐王宫后皇家园林里,小溪东去,一处茅屋,一孤小坟,无石碑,宫灯闪着,宫婢环伺,齐王独立风中,
你纵得了天下,恩泽了万民,留芳千古,那又与我何关,姜小白,你依然负了穿越千年只为爱你一场的我。
那泣血的控诉,久久回响在耳边。
他负了她,纵使倾尽天下,也换不来她一个笑颜。
她死了,死在他的怀里,他知道她不愿呆在他的王宫里,他葬她于此。他知道她不愿让世人知道她,他只留一小坟,连个石碑也没有,连半个字也没有。他知道她不会让他留字于她,他也不知该留何字于她。只有这小坟一座,旁边他建一小茅屋,每到那个日子,他都会来。
他为她空了王后之位。
从此齐宫无后。
他久久不肯议定太子,当他从她口中知道他们的孩子已死。他的心里就认定了她的齐儿才是他大齐国的太子。
可是,这一切,都不能改变过往,她和孩子永远的离他而去了。
月月年年,草屋清水默然向东流,不改的是他立在雨中的背影,和屋内孤灯下面静如水的她。佛音清优,唯有风轻扬。
一梦千年,倾尽尘世繁华;
蓦然回首,往事缘尽成空
前世的尘,今世的风,无穷无尽的哀伤的旧梦。
燃尽的风华,为谁化作了彼岸花?红尘画卷,画得是谁的生死之恋?最后却只能守着那不变的容颜,一守就是二千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