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曦闻言冷冷瞥了她一眼,厉声喝道:“青烟!你若还改不了这口无遮拦的毛病,便不用来伺候了!”
青烟似是被唬住了,愣了好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回过神却只是默默垂泪。
恰巧金妈妈进来,她进门之时便听见两人的说话声,心下明了沈云曦因何发怒,暗暗思忖青烟这性子也该好好管管了。
于是便上前拉了青烟,道:“青烟姑娘,也不怪姑娘生气,你可知‘祸从口入’这四字?咱们回府本就艰难,姑娘虽是回了沈府,却是寄人篱下,这不是在乡下能任意胡来的。”
“你可知你方才那话若是被有心人听去,这可是对大太太不敬,轻了说是一顿板子,重了撵出去发卖了都是有的,连姑娘也少不得有一个治下不严之罪。”
青烟想不到自己不过就是随口说了几句话就引出金妈妈这一通教训,她不过就是私底下和姑娘说说,又怎么会传出去?烟觉得金妈妈也太小题大做了。
但金妈妈毕竟是当初太太亲自为姑娘选的管事妈妈,何况姑娘也动了气,她只好含泪低头认错,“妈妈教训的是,是我不懂事,惹了姑娘生气。”
沈云曦压下怒气,胡乱摆摆手,“你先下去吧,我有事情同金妈妈说。”
青烟含泪应了一声,恭顺地退了出去。
听见门关上的声音,金妈妈这才笑道:“姑娘可有什么吩咐?”
沈云曦皱眉道:“青烟这个性子若不改了,迟早要酿成大祸,你瞧方才她口服心不服的模样,竟也治不了她。”
金妈妈笑道:“青烟姑娘就是性子单纯耿直,快人快语,但心里还是向着姑娘的。”
沈云曦深深叹息,“我就是怕她太过单纯耿直,被有心人利用。”
她说着抬头看向金妈妈,“你可还记得当初青烟曾说是暖池故意挑拨她和青瓷?”
金妈妈眉头一跳,忙道:“姑娘若是不放心,那老奴让采文也一同留意着青烟,不让她轻易被人哄了去。”
沈云曦道:“若有人成心哄她,我们也看不住,总归让她栽个跟头,她自己就学乖了,你只让采文好好盯着暖池就是了。”
金妈妈忙应了。
却见沈云曦将窗子全部推开,冷冷看着远处里几个在芙蓉花从里拔草浇花的几个嬉笑打闹的小丫鬟。
那芙蓉花开得极好,几个穿红戴绿的小丫头在白色粉色的花朵中间来回穿梭,愈发显得那芙蓉花丰姿艳丽,分外妖娆。
沉默良久,沈云曦才终于开口,“这院子里的人交由妈妈管教我是最放心不过的了,只是定要记牢‘祸从口入’四字,嘱咐不要让她们不要人云亦云,更不要到处乱嚼舌根。”
金妈妈只当是以为青烟她才会这么说,当下郑重应了,回去自好好教导小丫鬟们不提。
却说青烟含泪出了屋子,暖池很是关心地迎了上来,“青烟姐姐这是怎么了?”
青烟瞥了一眼在廊下闷不做声做针线的采文,就要开口向暖池抱怨,却忆起她上次挑拨自己和青瓷关系的事情,当下便闭了嘴,狠狠剜了暖池一眼,扭头回房寻去了。
暖池无辜看向采文,“青烟姐姐这是怎么了?我可有没惹她!”
“我怎么知道。”采文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只埋头绣手里的帕子。
“闷葫芦。”暖池小声嘀咕一句,转身拿起自己绣了一半的帕子,捏着绣花针却迟迟不肯落下,却盯着青烟的房门若有所思。
采文不动声色地观察暖池,晚膳之前悄悄进屋回了话。
沈云曦夸了采文几句,赏了她一对儿做鬼精致的水晶耳坠,又叮嘱她小心盯着暖池,便打发她出去了。
采文才出去,青瓷正好笑着进来,“姑娘,奴婢方才去厨房领饭,您猜我遇着了谁?”
沈云曦笑道:“你什么时候学会卖关子了,这我怎么猜得出来。”
谁知青瓷忽然压低了声音,“奴婢遇见了五爷的奶娘林妈妈,奴婢知道姑娘担忧五爷,因着大厨房人多眼杂,只悄悄塞了个纸条给她,约她天黑之后来蔷薇院与姑娘详谈。”
沈云曦目光一闪,“你是故意打探了林妈妈去领饭的时间,所以才提前写好了纸条,特意等着时机制造‘巧遇’的吧?”
青瓷抿嘴一笑,“什么都瞒不过姑娘。”
沈云曦直直看向青瓷,直接道:“青瓷,你很聪明,但做事还是有欠考量。”
“奴婢不明白。”青瓷满是委屈。
沈云曦耐心地帮她分析利弊,“你知道我担忧弟弟,所以特意帮我去打探,我很感动,只是眼下咱们根基未稳,院子里的人还不知可不可靠,你将林妈妈约在蔷薇院,实在是不妥。”
青瓷脸色浮现出一丝懊恼,“奴婢思虑不周,可眼下该怎么办?还求姑娘告知。”
沈云曦拧眉想了半晌,缓缓道:“也无法了,天快黑了,通向蔷薇院的路也有好几条,不知道林妈妈会走哪一条,也无法拦她。”
见青瓷面色越发焦急,沈云曦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思忖道,“或许让人知道我们寻了林妈妈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样大概就没人拦着我去见弟弟了。”
青瓷见沈云曦面色认真,知道自己做的并不全错,才慢慢松了一口气。
却说天黑以后,沈云曦照常在床前看了半个时辰的书,又去洗漱过,便让采文守着大门,留了青烟青瓷在屋里。
她的头发还未擦干,就见采文领了一个穿着藕荷色比甲打扮干净体面,面容清瘦的婆子进来。
这婆子沈云曦原是见过一回的,当年她回老宅登船之时,就只这婆子死死抱住想要扑过去寻自己的沈曜。原来她就是沈曜的乳娘!
林婆子一进屋就跪在沈云曦脚下,泪流满面道:“四姑娘,您可算是回来了。”
沈云曦忙从黄花梨镶云石美人榻上起身,披散着半干的头发亲自扶了林婆子起身,笑道:“妈妈有话好好说,好好的哭什么。”
她伸手去扶林婆子,目光无意间瞥见她手上的一只羊脂玉镯,又很快移开视线。
“老奴这是喜极而泣。”林婆子擦擦眼角的泪水,感叹道。
命青瓷给林妈妈端来小杌子,两人又寒暄的两句,才奔向主题。
却听沈云曦问道:“我才一回府,刚说了要见弟弟,就见老太太脸色都不好看,大伯母频频向我使眼色不让我问,我想问妈妈可知这是何故?”
她故意隐去了老太太说沈曜感染风寒需要静养的事,就看林婆子怎么说。
林婆子目光一闪,却直接跪在地上,泪流不止,“姑娘。老奴有罪,老奴没有照顾好少爷!”
沈云曦心里一沉,强笑道:“妈妈说得哪里话,你是自小照顾弟弟的老人了,事事以弟弟为重,能有什么错呢。”
林婆子脸上闪过一抹愧色,躲闪着不肯看沈云曦,半晌才从吞吞吐吐道:“姑娘,您……您不知道,少爷,少爷他犯了痴呆之症。”
什么?痴呆之症?那不就是傻了吗?
沈云曦怔怔看向林婆子,想确认这不是真的。
可是林婆子低着头不敢看她,不断地流泪哭泣,身子都微微发抖。
青烟青瓷强忍着不敢哭出声,拿着帕子在一旁偷偷拭泪。
她很想问一句这是不是真的,张张嘴沈云曦才发现自己一句话也问不出,沈曜是疯是傻都是大事,林婆子不会也不敢拿这样的事情诓她。
想着那个懂事乖巧的沈曜就这样傻了,沈云曦眼底一热,泪水再也不受控制地留了下来。
主仆几人压抑地哭了一会儿,沈云曦终于止住泪,哑着嗓子追问,“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因为什么?”
林婆子擦干泪,忙道:“事情要从三年前姑娘扶灵去颍川守孝说起,当姑娘一走,五爷便被接回沈府,虽然老太太千恩万宠地带在身边,可刚过没一个月就传出老姑太太难产而死的消息,老太太两月之间白发人送黑发人,就大病了一场,后来又接了表小姐在身边,照顾少爷便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说着到林婆子顿了顿,接过青瓷递来的茶杯放在一旁,才有继续道:“姑娘走的那些日子少爷每日哭闹这要找姑娘,连饭也不好好吃,每日只折腾自己……”
林婆子拿帕子拭了拭泪,继续道:“后来少爷不幸染了风寒,每日起着高烧,不管请什么大夫,吃什么药,怎么都不见好,也就是这一场高烧,使得少爷犯了痴呆之症,每日只呆呆坐着,也不说话,连人也不认得了。”
林婆子说道这里又是大哭,沈云曦也是伤心痛苦,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问,“那妈妈可否帮帮我,我想去看看弟弟。”
“这……”林婆子为难道:“四姑娘,不是老奴推辞,只怕这事我做不得主。”
沈云曦还未及追问青烟已皱眉道:“妈妈是五爷的奶娘,是少爷身边第一得力的,怎么还做不得主?”
沈云曦这时候突然喜欢谁青烟的快人快语,因为有些话她不好说,青烟说了反而比她说效果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