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江湖,是残忍而现实的。
江湖人,为了生存,为了在尔虞我诈的血雨腥风的险恶环境中争取生存资源,提高生存质量,便得迎敌四方树仇无算,然后,妄图金盆洗手,归隐安居乐业,很多时候,只是一场缥缈的梦想。
譬如雷天横雷老大。
他掌舵着威震天下的霹雳堂,以霹雳堂的霸道火器技术和毒辣手段,在江湖之上,树敌之众,恐怕连他自己都算不过来。他之所以不惜被人们鄙夷视作“汉.奸走狗”“朝廷鹰犬”,也是要把霹雳堂跟唐门联合,编入朝廷之中,其最大之原有,怕是就为了让他的仇家们有所忌惮,不敢轻易公然为敌——毕竟,在国家机器面前,江湖草莽,很难可以组织起有效的对抗。
同样的道理,自打蒙古铁骑统治了中原汉室江山,高压的铁血手段把民众压迫的喘不过气来,人民虽然在无奈之下选择了妥协,但是,血脉里流淌的热血,依然深深隐藏着敌视的仇恨!
霹雳堂的屈服,让江湖人更加的不齿,甚至可说是人民的公敌。
在如此大环境之下,霹雳堂无疑是被插上了江湖败类之标签,让人恶而远之。
试想,假设有那么一天,霹雳堂脱出朝廷之后,迎接他们的,定是狂风暴雨般的报复和清洗。
故而,雷天横说的没错,他的确没有了任何的退路。甚至,由于他在朝廷各大势力之中,最大的仗恃,便是和唐门联合在一起,组成一股可以让木灵道重视的势力。
所以,唐门,唐崩绝不能出现问题,他必须毫无条件的不遗余力地保护唐崩。
所以,当他意识到杜默若会毁了唐崩之后,哪怕他什么原因也不知道,也立即远赴江南,替木灵道把屁股擦干净。
虽然,当他回到京城看见杜默若的生不如死之情景,心下也是一阵难过,但是,相较而言,如果唐崩倒下,唐门倒下,自己也势必跟着倒下,这些事情,不得不让他硬起心肠,继续为唐崩保驾护航......
“现在,杜默若一定已经死在里面了。”梦同学看着雷天横,“因为,我见过了杜默若,你一定会将之禀告唐崩,而唐崩感觉他留着杜默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杜默若也就失去了所有的价值,必然支使你暗中把杜默若处决掉。”
唐崩呆住了。
不管三少所说的话可以信几成,然而,事实上,好像每一个步骤,三少如似坐着张小板凳边嗑着瓜子边观赏着剧情一一发生了!
至少,三少说的没错,当他把三少已经见到杜默若之事通过弟子向唐崩禀报之后,唐崩转达的指令是:杜默若再无留着的价值了。
于是,他来了......
“三少,你相信吗,”雷天横一声长叹,“当唐崩要我把杜默若解决掉,我的心情反而轻松了,不是因为终于可以放下这个如同随时爆炸的炸弹担子,而是,死,对于杜默若来说,无疑是最好的解脱,愧疚不安的心,获得些许的安慰。”
梦同学道:“我相信,所以,雷老对杜默若下手之时,我并没有阻止。”
雷天横诧异的看着他,有点不可思议,道:“三少,你......”
梦同学淡淡道道;“或许,在某些侠义人士眼中,我明明看着你动手行凶,却冷眼旁观,不加阻止,有悖侠义之道,然而,人活着,每一个行为,决计不是被公式化套牢的,如果,我阻止雷老杀死杜默若,也许,我的行为很是高尚很是侠义,但是,对于活着已经是生不如死饱经折磨的杜默若来说,这一种侠义,只是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
微微一顿,他接道:“以他人的痛苦,给自己增添神圣光环,我梦中游虽然不肖,却也不致沦落到那等人格低劣地步。”雷天横肃然起敬,正色道:“三少,恕老夫直言,以前江湖道上,把你说的很神奇,我都极是不屑待之,想的是,你三少只不过是运气好遇上了个好师父,给你铺好了道路,让你沿途坦荡光明而已。今夜,此时,你的别类眼光、异于常人的做人方式,才真正让老夫敬服。”
梦同学轻轻摇头,道:“雷老客气,在这个动荡时代,活着实属不易,一份宽容和理解,还是很多人有的。”
雷天横摇头无语。
如果,人与人之间,有宽容有理解,就不会有争斗,就不会有江湖了。
梦同学也是沉默了下来,转身迈步。
雷天横倒是一怔,他当真不明白,三少于深更半夜,冒着寒风冷雪,在此地等候他多时,然后,就为了跟他聊天?
忽然风雪之中的梦同学头也不回的道:“唐门要完了,你是回江南还是继续留在京城,自己决定罢。”
“唐门完了?!”雷天横大吃一惊,“唐门,唐崩他......”
梦同学的身影已经走出了很远很远,声音淡淡的,却极是清晰的传到他的耳朵:“你猜,你们对杜默若下手之事,木灵道会不知吗,他会让一些未知变数威胁着他的政治前程吗?”
雷天横呆住。
风寒雪冷。
而,雷天横感觉更冷的,却不是风雪之寒冷,而是心冷,拔凉拔凉的。
霍然,雷天横一声沉喝,卸下车架子,跃马而上,反方向望唐府驱马疾驰。
他不能让唐崩死,要不然,唐崩死,唐门倒下,他的霹雳堂绝对不能任何侥幸。
风驰电挚。
长街两旁的店铺飞速的退去。
霍然,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几乎把雷天横掀翻在地。
雷天横又惊又怒,怎么在这关键时刻,连这畜生都敢跟自己叫板了呢,莫非,冥冥之中,老天果真是不容于他了么?
定神一看,才发现了,不知何时,静悄悄的,没个鬼影的街道中央,默然站着一个绿袍青年人。
绿袍青年一动不动的,背着双手那么随随便便的站着,好像一个梦游者般孤独而茫然的思索着他的道路。
然而,他身上所隐隐溢流着的冷酷杀意,却让人有一种深陷梦魇的恐惧,这就难怪了,对危险触觉之敏锐远胜人类敏感的马避之不前了。
雷天横轻抚马背,把它的恐惧焦躁情绪抚平,安静下来,凝视绿袍青年,冷冷道:“阁下是什么人,何故拦阻?”
绿袍青年淡淡道:“我叫阿牛。因为,我不想你去送死。”
雷天横道:“阿牛?不认识。你为何知道我此去不是救人,反而是送死?”
绿袍青年道:“我看你雷天横还是个人物,嗯,说白了,你还有活着的价值而已。否则,我决计不会阻拦于你。”
雷天横道:“你知我?”
绿袍青年道:“废话少说,你是跟我走,还是继续向前走?我没有多少时间跟你啰嗦。”
雷天横一窒,盯着他看,道:“至少,老夫起码要知道你是谁的人吧,要不然,我雷天横随随便便就跟随着个人走,岂不把天下英雄的牙齿都给笑掉啦?”
绿袍青年冷冷看了他一眼,仿佛很不高兴的样子,却也不得不承认,人家说的在理,萍水陌生,都不知陌生人是不是要对自己不利,便跟着陌生人走,是不是傻的无药可救?
绿袍青年只好回答他:“我来自西北军营。”
雷天横身躯猛一震,道:“秦长天将军?”
绿袍青年无奈的轻轻一叹,道:“这样够了罢?”
雷天横猛一点头,笑了,道:“够了!”
绿袍青年没有笑,他的眼睛望向雷天横来处之方向,眼神分外凝重,一丝淡淡的忧愁掠过,幽幽一叹,吐出一个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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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际第一缕曙光初现,映在杨啸的剑刃之上,折射一道深冷的光华恰恰映入了于康的眼帘之中,于康出于人体生理现象自然而然的眨了眨眼——嗤!
便在此时,杨啸毫无先兆的猝然出击,剑锋撕裂了空气,仿若一条雌伏已久的毒蛇突然吐出它剧毒的信子。
剑指于康。
在这个时候,按常理,于康先机已失了一着,该作出迅速的后退,通过后退拉开距离,然后在后退的过程中迅速组织反击动作,但那样做的话,他必须做到后退的速度要比杨啸快上很多,才能够拉开有效的距离,否则,只会把自己逼上更加被动陷入危险境地。
铮!
于康手上忽然出现了剑,谁也没有看清他是如何拔剑又是如何出手的。
两柄剑交集之处,一串火星儿迸溅而出,烟花般璀璨。一触即开。
后退的人,居然是杨啸,蹬蹬蹬蹬蹬蹬——一连退了整整六步,才止住了身形,垂剑默然而立。于康还是站在当地,没有移动过一分一寸,而他脚下的大理石板块忽然咔嚓一响爆裂,双足陷入三寸。
杨啸抬头,深深看了于康一眼,没有说话,忽然转身走了,走出数步之后,脚步一顿,身形晃了晃,猛地“哇”的喷出一口血箭,挥袖擦去嘴角血渍,慢慢的慢慢的,向大门口走去。
于康看了他的背影一眼,扭头看向唐崩,缓缓道:“唐老先生,你感觉你还有其他路可以走吗?”
唐崩闭上眼睛,然后,慢慢睁开,一声叹息,道:“我想见三少。”
显然,值此京城八面来风波涛汹涌之际,为了唐门得以延续,他不得不需要作出某些妥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