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 第五节尸解

    饭后，邱建想艾华问起上午死者家属拒绝解剖的事，他实在是想知道艾华是怎么应付对方的，好奇啊！谁知艾华摇摇头说自己压根儿就没劝说对方，也没想家属力证尸检对于破案的重要性，最后还是姚双双明白过来邱建想要弄清楚的问题，替艾华解答了邱建的疑问。

    “其实老师什么都没说，只是跟死者家属再重新确认了一遍他们拒绝检验尸体的请求，并照本宣科地说了一遍这样选择的后果。”

    “诶，那艾医生是怎么说的？”段晓飞也一样好奇心爆棚。

    “我想想啊，老师的原话好像是这样说的：‘我们法医从表面上能够做的检测很有限，我们也已经将基础检验的报告教给了警方，对于你们的选择我们也表示理解，选择权在你们。但身为法医人员，我还是有必要跟你们跟你们讲清楚这种选择的后果，通常情况下，我们会在死者的尸体上发现一些比较重要的证据，而这些往往都是直接证据，如果你们拒绝检验，那么这些证据将有可能不会被发现；当然如果你们在领回尸体之后反悔，想要重新进行检验也是可以的，但是之后我们会依据你们的请求加收一定的费用，而且如果你们对尸体的保存方式不得当，可能会造成原本残留的证据消失掉，这也是我们不负责的。就这样吧，麻烦你们在确认手续上签个字，然后就可以领回死者的尸体了。’老师把话说完以后就离开了，可是没过多久就接到尸体存放登记处的人员通知，说死者家属同意尸检了。”姚双双耸耸肩，她也觉得难以理解，本来上午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这次主导尸检的案件可能会泡汤，可没想到只是拐了个弯儿而已。

    邱建听完姚双双的话，看着艾华面无表情地走在前面，然后联想到今天上午李会兰的到访，突然一下子理解了为什么死者家属会突然同意尸检的原因。段晓飞摸不着头脑，还半开玩笑地冲姚双双说道：“我想艾医生一定是面无表情地对死者家属说的这句话吧，而且还很不耐烦，像这样……”说着，段晓飞开始模仿起艾华平时针对陌生人说话的方式，把姚双双刚刚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艾华回过头看了看段晓飞，挑挑眉，倒也没否认，“我不这样，难道我要对他笑吗？人家好歹死了儿子，好吗？”

    “今天上午来找你们的人是死者的什么人？”邱建这句话是对着姚双双问的，直觉告诉他姚双双的解释将会比艾华的要详细，但这次回答的反倒是艾华本人。

    “是死者的父亲，姓许。”邱建抚头表示无语，死者名叫许秦克，他的父亲当然也会姓许咯！只是没想到今天上午许家夫妇倒是兵分两路地对艾华和自己都开展了工作，但是两头都无功而返。

    第一次全面正式的尸检是在13号的下午2点开始，姚双双换好衣服，看着洗手间镜面上倒影出的自己，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她年过30仍未成家的原因：面容疲倦、脸色蜡黄，双眼布满血丝却精光闪闪。试问世上有那个男人可以忍受自己的妻子在半夜离开自己温暖的床铺，选择和一具冰冷的尸体共处一夜，其后一直对于划开这具尸体的事情念念不忘，得手后神采飞扬，好似深爱的人就是冰冷尸体的鬼魂，或许自己这辈子怕是很难找到一个理解、爱护自己的人了吧！拍拍脸颊，姚双双赶跑自己脑海里那些不适合在现在出现的负面情绪，目前最重要的是三号解剖检验室的那具男尸，自己好不容易才等到这次主导的机会，而且老师和负责此案的领导都会在现场观看，无论如何都不能出任何差错。不过姚双双转念一想，艾华比自己还要工作狂，连他都可以找到像师母这样温柔可人的美人儿，为什么自己就不能找到理解自己的白马王子呢？嗯，振作起来，先干活儿，认真工作的女人最美！

    姚双双在大家都到齐了之后，开始了自己的检验工作，打开录音器，姚双双用语音记录着解剖的每一个细节。

    “201x年11月13日，下午14:00时整，下面开始检验11月12日凌晨在凤仪山别墅内发生的密室杀人案的尸体。死者许秦克，中国籍男子，年龄32岁，身高172cm。死者身体表面完好，胸口左下方有一处深度为12cm的刀伤，此外没有在尸体表面发现任何瘀伤或者其他伤痕，初步估计在死前没有发生过争斗。

    201x年11月13日凌晨2点30分已对此具尸体完成初步的基础外表特征检验，根据尸体当时的虹膜特征以及肛温、尸斑、尸僵情况推断，死亡时间应该在201x年11月12日晚11点至次日凌晨00点30分之间，死者血液样本已经提取送至检验，皮肤、口腔及指甲均干净无垢，未发现任何不属于死者的纤维物质和皮肤组织，下面将对尸体进行解剖处理。”

    姚双双一边说完一边看向艾华，由于此次尸检是由姚双双主导解剖检验，而姚双双的从前的身份又都是艾华的助手，案件中再没有其他法医人员或者记录人员参与其中，所以此时的艾华自然而然地要担当起姚双双身为助手本应完成的工作。只见他一会儿拿起个硬壳儿本子在上面画画、批注，一会儿又拿起相机，在姚双双说到关键的地方对着尸体对应的部位拍照留存，闲暇抽空还要对姚双双展开眼神鼓励，忙得不亦乐乎。

    接收到艾华的鼓励，姚双双大胆地拿起手术刀，在许秦克的尸体胸口以上锁骨一下位置横向划了长长的一刀。许秦克原本就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死，而且自从凌晨把他的尸体运回来以后也一直是冷冻保存，所以当姚双双的手术刀划过许秦克的尸体时，并没有血液溢出，相反，尸体经过冷冻和本身已进入尸僵的过程，刀锋划过肉体，硬梆梆的没有半点弹性。很快，姚双双便手脚麻利地将许秦克胸腔和腹腔的表皮掀开，露出了里面连着肉的肋骨和肋骨下看不太清楚的内脏。

    段晓飞睁大双眼看着姚双双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眼睛都忘记了眨一下。段晓飞到刑警队还不到三年，说实在的，这次尸检观摩是他真真正正地第一次，上次在泷洲区的时候本来有更好的机会看艾华尸检，可是因为那次的几具尸体实在是太臭了，因此他无法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不得不放弃；而此次，许秦克的尸体虽然发现及时、保存得当，并没有任何腐烂的气味发出，但当姚双双划开许秦克尸体之后，段晓飞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脚软，此时的他仿佛能够更加确切地感到生命的脆弱和死亡的恐惧，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是为了什么，反正此时此刻，段晓飞很惆怅。

    在段晓飞失神陷入冥想的时候，姚双双已经揭开许秦克的肋骨，让艾华可以拍照，也让其他人可以看得更清楚许秦克真正致命的原因。许秦克的伤口很深，皮肤表层残留的伤口宽度达到4cm，可以看出凶刀插入心脏下方很用力，直接穿过肋骨并且刺穿了肺叶和动脉血管，肺部残留的伤口宽度都达到了2.78cm，伤重如此的许秦克在3分钟内必死无疑，整个伤口的深度有12cm，肋骨上还残留着凶刀划过的痕迹，看来凶手定是与许秦克之间有着不为人知的仇恨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快很准，没有一丝犹疑。

    “死者胃部未出现腐败性腹部膨胀，里面无可分辨物质残留，推测死亡前至少三小时未进食。嗯？不对！死者在死亡之前是在举办生日宴会，就算死者在宴会上未进食，那么酒也没喝吗？胃里没有真正酒精残留的气味散发。”姚双双在切开许秦克的胃部后发表了自己对其的直观判断，然后抬起头看向艾华，艾华也凑近尸体仔细地看了看、嗅了嗅，对姚双双微微点头。

    姚双双用医用棉签蘸取许秦克的胃液，以备送检，然后又常规性地对其肠道部分和肝脏做了检查，许秦克的肝脏有些许肥大，脂肪肝的迹象；最后，姚双双用卡尺和角度量尺对许秦克的伤口做了测量，凶刀插入身体约呈75度角微微向下倾斜且刀锋朝下，从伤口上宽下窄便可推断。从物理力学角度分析，凶手应该比许秦克要矮上些许，其握刀的方式定是手指向上握拳式，从力度上才有可能造成这样的伤口，但具体身高多少，这个要经过详细的演算才能得出结论。

    “本次尸检到此结束，另外还有一点值得关注，在13日凌晨进行初次基础检验时，死者许秦克的面部肌肉拉扯呈惊恐状态僵硬，不排除其实收到惊吓，如此，将会加速死者的血液流动速度和心脏跳动，在动脉破损的情况下，会加速死亡。”姚双双在完成最后一个环节后对整个结果做了补充。一群人都专注地观察整个尸检过程，并没有意识到时间的流逝，等到姚双双说尸检结束时，邱建才本能地看了看手表，已经下午4点多快要5点了，没想到过了这么久。

    “邱队，尸检已经结束，你们可根据刚刚双双在过程中提到的一些情况加以整理看是否能够成为线索展开调查，具体完整的尸检报告可能还要等到明天才能给你们，我们到时候会把胃液、血液等的检验结果附在后面，希望会对你们的调查有所帮助。”艾华趁姚双双收尾善后的时候把身为主导尸检法医应该要说的一些官方流程话语对邱建说了一遍，其实邱建也明白法医的详细报告需要时间整理和核对，没那么快，这也是他选择过来现场观摩解剖的原因之一，只是他不太明白艾华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在泷洲区的时候可没见他这样。可当他看到因为艾华的话而停下来的姚双双，霎时明白了身为老师的艾华此举的意义，可真是尽职尽责啊！

    “我有个疑问，艾医生……”段晓飞憋了好久，等到艾华和邱建开始对话后才如梦初醒般地发现自己现在可以说话了。艾华转向他，示意他继续自己的问题。

    “在泷洲的时候我看过你收拾尸体，当时你是把几具尸体的内脏都掏了出来，摆得满屋子都是，后来是一件一件填回去的。可是我刚刚看双双，呃……双双姐，我刚刚看双双姐尸检的时候并没有把内脏给挖出来啊，这是为什么？”段晓飞压低音量，断断续续地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松了口气，终于问出来了。其实他想要知晓的是，艾华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比如捣拾人的器官此类的。邱建不了解上次的情况，听到段晓飞的问话也把头看向艾华，范队长是见识过艾华拼凑碎尸的能力的，泷洲区几个月前发生的大案他也有所耳闻，而此时段晓飞的问话无疑勾起了在场所有人的兴趣。

    “上次那几具尸体从里到外都已经开始大面积腐烂，胸腔、腹腔的粘膜、内脏之间的脂肪和组织细胞都已经不完整了，里面产生的腐败气体也相当多，我无法提取到更准确有价值的东西，所以把有些肿胀得比较大的器官割下、取出再打开提取检验样本和切片，避免其在腹腔里打开会产生喷射，把内脏里面的腐烂物质污染到其他器官上，所以才会那样啊！如果尸体是正常状态，那么法医通常都会选择双双这样比较保守的方式，要不然谁愿意去割器官啊，又不做标本，而且我也不是杀猪的！”

    几人听着艾华的话，跟着他的停顿、标点，一开始都跟着点头，感觉自己又了解到了新的东西，可听着听着到最后，几人不免又开始擦汗无语，怎么就又和杀猪匠扯上了关系了，艾华每次说到最后都要恶心人一把才是他的风格。

    天色渐渐已晚，初入冬的时节白天的时间变短显得特别明显，艾华和姚双双有尸检的后续工作要做，所以对邱建几人的辞行并未加以挽留，倒是段晓飞显得有些恋恋不舍，直嚷嚷下次还要过来观摩请教，艾华看他一脸防狼的表情不免让段晓飞有些受伤，他一直以为艾华是情商欠费、不解风情的一个人，找到王美媛这样的美娇娘多半是上辈子烧了高香，可是当自己对姚双双显示出那么一点点好感，还未过多表示的时候，艾华却像是炸毛的公鸡，随时准备战斗。艾华的这个状态让段晓飞有些狐疑，在和邱建回分队的路上都显得有些闷闷不乐，经范队长一拨，便立马倒了出来。

    “小段这是怎么了？给吓到了？”范队长开着车，慢悠悠地问话。车窗外各式各样的大车、小车，一动不动，他们这是赶上了上下班高峰期城里大堵车的时间段了，这个时候三个大男人不找点话题消遣，车里这气氛着实有些让人受不了。可范队长也是精明人，看后排的邱建拿着本子在写字琢磨，怎么也不敢打扰他，副驾驶的段晓飞自然就成了最好的对象，而且段晓飞的脸上还明白的写了‘问我吧、问我吧’，范队长怎能不支持呢？

    “怎么会？我怎么可能被这种小场面给吓到呢？好歹我也是见过世面的，当然，比起你们我是要差上那么一点点，但也只有一点点，一点点而已。”范队长一问，段晓飞便转过身子对着范队长，不过死鸭子嘴硬也是段晓飞的特色之一。

    “哦？是是是，呵呵……小段前途无量啊！不过我看你好像有心事似的，想什么呢？”

    段晓飞深怕范队长只开了一个头就没下文了，所以段晓飞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范队长，就期待着他的下一个问题，果然范队长没有让他失望，而这个问题说不定范队长还真能给他一个答案。“嗨，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有些担心。”

    “嗯？担心什么？案子才发生一天，我们还有大量的信息都没收集到，现在就担心案子的事情会不会太早啦？”

    “不是，我不是担心案子，我是担心艾医生。”

    “艾医生？你担心他什么？”听到前面两人聊到艾华，邱建也放下手中的纸币，加入其中。

    “嘿嘿……，邱队，我说出来你可不准骂我。”段晓飞明明自己一副不说就要死的表情，可临到开口之际还要讨邱建要一道免骂旨意，在两个审讯高手面前卖关子。

    “噢，那你还是别说了，我怕我到时候忍不住。”邱建哪里会上段晓飞的当，反正外面堵车也没动静，还不如沉下心逗逗段晓飞，解解闷。一旁的范队长也呵呵笑出声。

    “诶？你们怎么能这样呢？明明都想知道，就不能诚实一点吗？”段晓飞被邱建踩到了尾巴，喵喵直叫。

    “我们是挺想知道你到底在担心艾医生什么？可是你不愿意说，我们有什么办法，难道要动用暴力手段吗？有明文规定不允许使用暴力审讯，你不是不知道。”范队长顶着蹭亮的脑门调侃人，也是很具有手段的。

    “行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明明自己想说得要命，还要搞这些小心思，矫不矫情啊！”邱建见差不多，及时收手，搞清楚段晓飞心里的小九九先，完了再教训他。

    “哼！”段晓飞哼哼了一句便转回了头，望向窗外，可还没坚持到一分钟便又转了回来。“其实吧，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今天我看艾医生对姚双双的态度有些问题，我怕他犯错误。”

    “嗯？犯什么错误？”范队长脑筋一时没转过弯，不明白段晓飞的意有所指。

    “啧，还能犯什么错误，就是大多数男人都会犯的原则性错误。艾医生、姚双双！”段晓飞看着茫然的范队长，不得不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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