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生活,平凡的日子,平凡的陈潇,这段时间他甚至有了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一切都归于平静,时间悄悄的流淌,恰似一条波澜不惊的溪水。
一如往常,早出晚归,陈潇一天的时间都在课堂里发呆,不同的,是已经没有了那种迫切、渴望、挣扎。他也不会去回想发生过的事,就如同过去了就不再跟他相关一样。
现任同桌衍少话很少,身材微胖,带着一副轻度眼镜,认真的盯着老师的一举一动,认真得让陈潇很是怀疑他是否真的听懂了老师讲授的内容。
“哼,学的都是些什么傻逼东西嘛。”
陈潇百般无赖的翻弄着干净如新的语文书,期中考试已经不能让他紧张一分一毫。
“嗟夫!予尝求古仁人之心,或异二者之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噫!微斯人,吾谁与归?”
陈潇实在是无聊,无意间留意了一下同学们的齐声朗诵,开始时他一直在对嘴型,渐渐地他也跟着读了起来。
或许这就是文学的魅力所在,在不经意间,陈潇被这辞藻间所蕴含的深意所吸引,尽管他并不能完全领悟。
老师开始了讲解,然而他并没有去听,趴在课桌上,细细的品味着这些字句。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先天下人之忧而忧,后天下人之乐而乐。
陈潇很早就听过这两句话,只是不知道它们的出处。
在他回过神想要去听听老师讲的内容时,又顿时丧失了兴趣,因为他刚好听到老师说这篇古文是考试的重点,凡是能跟考试沾上边的东西他都有些或多或少的反感。
于是陈潇打开mp3,插上耳机,把耳机线从袖子里绕出来,然后手撑脑袋,使耳机正好能塞到耳朵里。
许嵩的歌在循环播放。
他故作专心的看看黑板又看看书。
他还是从头认真地读了一遍《岳阳楼记》,自顾自的想:要是不用考试的话,该有多好。
他倒是记住了那两句话,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不自觉地回味了很多次,在这些词句间,隐约能感觉到一股非同一般的力量,但以他的理解程度又无法形容。
语文课下课,老师公布晚上的作业是背诵全课文,顿时引来无数嘘声。
“又臭又长。”陈潇顿时不单丧失了再次阅读的兴趣,还多了几分厌恶,丢开课本,从乱七八糟的书堆里翻出下一堂课的课本,摆在桌上,起身。
衍少还在整理笔记。陈潇走出教室,这个衍少有点太闷了,让他很不开心。
他刚想在心里骂几句衍少,但突然就想起自己,自己不也是这样的吗?也会一言不发的坐上一整天,再说自己也没有主动开过口,他们之间的沉默至少有一半的原由是自己,想想衍少还挺无辜的,说不定正是自己的寡言才导致的两人的沉默。这样一来,他一下子就能理解为什么很多人都不喜欢跟自己相处了。
陈潇很不解,有时他喜欢侃侃而谈,有时他又喜欢一个人独处,连他自己都琢磨不清楚到底自己是真的内向还是假的,或者两者兼有。
在去厕所的路上,他无奈的笑了,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有讨厌别人闷的一天。
小便的时候,陈潇一直回头观察,因为近来男同学们之间流行一种叫“千年杀”的玩意,而小便的时候是偷袭者最佳的时机,这玩意可真的不好玩,那些不知轻重的男同学可能会让你一个上午都坐不安稳,陈潇当然得留神。
嬉笑声从门口传来,进来了一批同班男生,陈潇菊花一紧,赶紧用力小便,加大流量。
他们打闹着来到尿槽旁,站了一排,没有人注意到陈潇,这使他松了一口气,走过他们身后时他甚至想来试一下杀招,但他有一点失落,默默地走开了。
他说不出,也不想去想,尽管在思维上回避了这个问题,但情绪上却无法回避,有些时候他感性得连自己都无法控制。
回到座位,他看到衍少在看课本,刚在路上想好的话题一下子又溜走了。
还好,他已经学会了习惯,渐渐地他习惯了这一切。
有的时候,习惯是为了生存。
是适应推动了生物的进化,于是可以说适应是为了生存。
陈潇也不想去想,这是一种自我保护,去思考那些痛苦的问题往往有两种可能,一是把问题解决,二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带来更多更深的痛苦。在陈潇的大脑看来,后者的概率更高一些。
为了不让自己的程序在这些它无法负担的运算中出错,陈潇的大脑选择性的短路了,不去看不去想。
短路了一整天的陈潇在放学的时候终于得到了解脱,在通往家的路上,大脑又恢复了工作,他兴奋愉悦,终于可以脱离这个该死的环境了,他幻想着回到家就可以有所不一样,于是他脚步轻快,嘴里哼着上课时听的歌。
车流,行人,马路,天空,他在之中畅游着,先前的压抑为之赋予了崭新的意义。
你知道这些快乐是怎么来的吗?
他不在乎,只是尽情的去享受,尽情地将生活夺走的狠狠的抢回来。
陈潇打开家门,丢下书包,就像是抛开了一切,周遭的空气都变得轻快多了。和父母的言语自然不会有太多的顾忌,不会再如履薄冰,相比那些他要刻意去迎合讨好的话题来说,这让他卸下很大的负担。
还是家里好啊,那些不好吃但管饱的饭菜,那不大不小不软不硬的床铺,那没有装饰只有黑手印的墙面,那不算明亮却很暖的灯光。但他从来不会表现出来,反而似乎对这一切都格外的嫌弃。
那是个叛逆的年纪,陈潇的叛逆或许跟别人的叛逆有些许不同,他的叛逆来得更内在一些。
没有张扬的性格,没有没有反叛的思想,没有忤逆的行为,没有“我已经长大了”的宣言,没有标新立异,没有哗众取宠。但他不会轻易的表现出自己对父母的依赖,尽管离不开,他依然会抱怨饭菜难吃,抱怨床铺睡得不踏实,抱怨父母管得严,抱怨自己的家不如别人的好。
那时的陈潇,因为性格上的懦弱,把叛逆诠释成了另外的样子,也正因为他的懦弱,才会对别人很好对爱他的人苛刻。
但让他坚持活下来的,也是世间对他仅有的这一点点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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