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背不断的起伏,杨小禅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天空中飘过的云团。
离开康科尔小镇已经过去四天了,这四天里,商队一直都在草原上向北前行。
天气很好,冬日的阳光暖暖的洒在草原上,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这让地面上的积雪开始融化了,成片碧绿的草甸露了出来,又冷又潮湿的空气带着青草的气味,呼吸起来一阵阵说不出来的清新畅快,杨小禅不由得露出了愉快的微笑。
“小子,你难道是第一次来到这片草原吗?”身后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
杨小禅回过头,看到身后一个白肤大汉看着他,大汉留着一头半寸一般的金色短发,脸上一道锥形的灼伤掠过半张脸,看起来分外狰狞。
杨小禅记得这个人,他的名字叫做弗拉诺,是队伍里数一数二的高手。
“只是这样的景色在我的家乡很少见而已。”杨小禅连忙笑着回答,“看多久都不会腻。”
“很少见?”
“是啊,我小的时候就连大片点的森林都没有见过。”
“开玩笑吧?难道你小子以前是贵族吗?”弗拉诺一脸不以为然,嗤笑一声。
杨小禅耸了耸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弗拉诺大力的拍打着杨小禅的肩膀,哈哈大笑,热烈的情绪感染了杨小禅,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其实我也挺羡慕你们的,可以每天都过这样的生活。”杨小禅轻声自言自语。
弗拉诺的笑声停了下来。
杨小禅回过头看去,看到了弗拉诺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我……说错什么了吗?”杨小禅问道。
“你小子,羡慕我们的生活?”弗拉诺重复了一遍。
杨小禅愣了一下,点点头。
弗拉诺笑了一声,遥遥一指队伍前方的乌兰:“你看看,我们商队里,除了你之外有谁的脸上是脸上挂着傻笑的?”
杨小禅闻言看去,果不其然,这样美好的天气,众人一个个都紧绷着脸,一副山雨欲来的表情。
“我们的商队,是乌兰那家伙在七年前带着我们一大帮子兄弟建立起来的。”弗拉诺看着杨小禅,咧嘴笑着,“你知道到现在为止,整个商队里原来最初的那批老人,现在还有几个活着吗?”
弗拉诺笑的时候,那白脸上的刀疤也跟着扭曲了起来,这让他的笑容显得分外狰狞,好像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
杨小禅摇摇头。
“四个,包括我在内,一共就活下来四个而已,”他强调道,“四个。”
“七年,兄弟们死了八成,”弗拉诺看着杨小禅说道,“这就是我们的生活了。”
“像我们这样好勇斗狠的亡命之徒,能够找到一项正经行当不容易,在这种不太平的地界里摸爬滚打到现在,几乎每趟都要死上几个兄弟。就算是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活到下个兄弟们的忌日。”弗拉诺似乎有些沉浸在过去的时光了,“在那样的日子里,我们用性命拼来的,不过是那么一小袋的银币而已,就连娶老婆都不够,就这样,你小子还羡慕吗?”
“……”
杨小禅沉默了。
看着说不上话来的杨小禅,弗拉诺似乎感到有些满意了,他接着说道:“你小子觉得我们这样的日子有趣,是因为你还没有遇到干仗的时候,这种地方死个把人就和吃饭喝水一样平常,也许下一次遇到响马土匪的时候,就是你丢掉你的小命的时候了。”
看着杨小禅的脸色慢慢的变的雪白,弗拉诺也觉得自己有些吓唬够了,他大力的拍了拍杨小禅的肩膀,哈哈一笑说道:“不过放心吧,既然你已经给我们付了钱,那么这一趟我们肯定把你小子平平安安囫囵一个送到终点去。”
“我……”
“像你这样的愣头青傻小子我见过太多了,那些年轻人后来要么死了,要么在经历生死之后成熟起来,变成了勇敢的战士,”弗拉诺笑了笑,“我觉得你是后者。”
“真……真的吗?!”杨小禅很惊喜自己能够得到这样的评价。
“对,”他的脸上露出恶意的笑容。“但是不管是胆小鬼还是勇敢的战士,没有人活到现在。”
这个回答让杨小禅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看着杨小禅的表情,大汉再一次笑了,他挠了挠光溜溜的板寸金发,似乎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哈哈一笑,轻轻一夹胯下的黑马向前而去。
留下杨小禅一个人若有所感的独行。
这段话已经给杨小禅的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
……
在广阔的安塔草原的最北面,阻挡了来自北热海温暖季风的是著名的列达彭山脉。
这片闻名大陆的山脉长达数千公里,几乎从北边延伸过了半个大陆,其中更包括了数座海拔超过五千米的巨型山峰,就连那曾经被草原人是为圣地的坎格穆尔山脉,在地质学家的眼中,也是列达彭山脉的分支之一,当然,这些都是题外话了。
这条漫长的山脊隔断了北方沿海平原和内陆诸国的联系,仅仅是在安塔草原处,山脉才有一个巨大的缺口,在这个地方山脉断裂的那么突兀,就好像大地被天神砸断了脊梁。
内陆的人们习惯将这个缺口称为北海走廊。
北海走廊是沟通北热海诸多城邦与内陆的通道,是所有想要去往那北热海繁荣之地的商队的必经之地,其曾经的繁荣程度堪比古中国的丝绸之路,以至于在这个地方曾经建立起了一座巨大的城邦,其势力辐射之下,许多小镇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星罗棋布的建立起来。
可惜的是在几百年前,因为莫名的原因,那个以商业辉煌一时的古城陷落之后,这片土地迅速的失去了神赐般的繁荣,黯淡了往昔的色彩。
那陷落的原因已经随着数百年的时光一起掩埋在黄土废墟之下,而世间关于那个古国的传说却是越来越少,让人隐隐的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
总之如今,这片遍布断壁颓垣的地方已经变成了罪犯盗贼滋生的乐园。而如今还敢于陆行穿过北海走廊牟取暴利的商队,也无一不是凶狠的硬茬。
当然,这也在一定程度上造就了此地劫匪强大的战斗力。
小的几十匹马,大的上百号人,大大小小的一股股势力丛生遍布,他们的力量聚集起来甚至足以动摇一个国家的根基。
这就是杨小禅现在正在穿过的地方了……
走进了这条北海走廊,空气明显变得干燥起来。
温度渐渐的升高,沿途的景色由碧绿的草甸变成了黄褐色的龟裂大地。
杨小禅骑着马缀在商队后面,前路一片平坦,干热的微风席卷过这片宽达数公里的北海走廊,卷起尘沙漫天,土黄色的大地龟裂着,而两旁远处那纯黑色的巨大山麓仿佛凝固的海啸一样高高的隆起,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给人的视觉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而相比于这些,更加醒目的还是这片土地上偶尔出现的巨大废墟群,这些废墟半掩埋在风沙之中,它们曾经属于一个辉煌的国度,但是此刻残破高耸的殿堂完全变成了马贼劫匪啸聚的场所。
商队远远的经过的时候,那坍圮的城墙中不时地射出几道贪婪而凶残的光芒,似乎是在衡量着这支商队的战斗力。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是最有经验的老人也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弯刀,而那些个刚刚招募而来的新人们更是浑身僵硬,牙关打战。
北海走廊,荒蛮之地,罪恶之乡。
杨小禅只是一遍又一遍的确认腰侧弯刀的位置,凝重的压力让他有些神经质了,他暗骂自己没用,自己现在的样子就好像是一个羊癫疯病人,兼重度强迫症患者。
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杨小禅在心里安慰自己,我们这么多人,一定会没事的……
才怪。
“啾——”
一声尖锐的呼啸打断了杨小禅的思考。
那啸声尖利刺耳,杨小禅听的微微皱眉,而商队的众人脸色大变。
怎……怎么回事?!
那些队伍里的老人勒停马匹,开始整理自己身上的武器铠甲,而许多年轻人更是直接将刀抽了出来,十几把刀反射着日光,一时间煞气纵横!
我靠,有没有人给我解释一下?!
“哨箭!响马!有人要动手了!”一个青年慌乱的喊叫解答了杨小禅的疑惑,仿佛是验证青年的话一般,那尖啸声一次又一次的响了起来,杨小禅清晰的感觉到了地面的震动。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怕什么来什么,现在遇到这种情况,杨小禅顿时感觉两腿一软,幸好是在马上,不然他说不定会直接摔倒在地。
不会吧?他想起来之前和弗拉诺的对话,感觉自己竖起来的汗毛已经顶起了衣裳,他只是下意识的握住了身体一侧的弯刀,双手颤抖的不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