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丫鬟都唯唯诺诺的,唯有如霞,因实是容煦的人,哪里把这样一个三夫人放在眼中,“太太教训的极是,原是我们没伺候好姑娘们,按说受打受罚都是应当,只是这时候天气凉爽,两位姑娘身上又湿透了,不如找个地方先将两位姑娘安置了,回头再寻那存了坏心要害人性命的小蹄子麻烦,三太太说可是?”
这话暗含深意,三太太自然听的出来,但面上到底说的是恭恭敬敬的,三太太一时被顶的说不出话来。
立时就要拉下脸来呵斥,却听到钱夫人说道,“三太太,我看这丫鬟说话虽粗,却也有几分道理,责打奴才事小,若伤了姑娘们的身子,事情可就麻烦了,还是赶紧送到房内去换成衣服才好。”
三太太也醒悟过来,还有大把的事情在等着呢。
当即便吩咐,将两位姑娘送来毗邻的院子里去更衣,同时让厨下速速煎了姜汤送来,一时闹了个人仰马翻,好一会才消停下来。
三太太有心赶去看看,又不好舍了客人,真是坐如针毡,只心中也有些纳闷,按理主家遇到了这种事情,客人也该告辞了,怎么这两位却半点不露动静?
正心中嘀咕,却听到钱夫人说,“按说我们也该回避的,只是若就这样回去了,到底放心不下,且改日我家妹子问起,我们姐妹两答不出来,却是不好,不如这样,三太太自管忙去,留个嬷嬷在这里就成了,回头等两位姑娘醒了,也算宽了我们的心。”
三太太此时心中一团乱麻,虽隐隐觉得有些异样,但细想了一回,又不怪知在哪里,只得强笑说,“如此,就失礼了。”
她忙忙的往小院赶去,在门外,却正撞上了赶来的白氏。
白氏此时面带慌乱之色,见了三太太,却是眼中噙泪,“三太太,曼儿如何了?我怎么听说又落水了?她身子还没好透,又来这么一出,可怎么了得!”
三太太此时心中几重事压着,又挂念着自己女儿的身体,又想着马上要来这边完事的侯公子,真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哪里耐烦应付白氏,勉强说道,“应当没事,大太太不用烦心。”
一边说,一点盯了白氏身边的藕儿一眼。
藕儿也劝解白氏,“太太莫急,大姑娘吉人天相,定然没有事情的,您这样慌忙,反而让大姑娘见了心中不好受。”
白氏心中着实是着急,今日她离席,虽然是三太太支开的,但也有她暗中配合在内,本以为女儿一切都料到了的,自己只需听她吩咐便是,却不想突然收到这样一个消息,心中顿时慌了。
此时藕儿一讲,也控制不住心神,泪如雨下。
“你也是知道的,曼儿几个月前才伤了身子,还没大好呢,又来这么一出,女子受寒,事情可大可小,怎么让我不着急。”
三太太不耐烦听这些,脚下早加快了脚程,赶到院子里去了。
这院子原本是老太爷的一个姨娘住的,并不太大,不过一明两暗三间打通的正房加三间厢房,后来那位姨娘没了,这里就闲置了下来,虽有下人打扫,但到底因没了主子,就多了几份颓败之象。
三太太踏入院子,便有一个丫鬟上来行礼,“三太太,三姑娘在东屋呢。”
她忙赶了过去,这时辰楚竹早回过神来了,只是因为这地方离听松苑有些远,去取衣服的丫鬟还没回来,去了湿衣的她,便只能拥着被子坐在床上,一脸委屈。
“母亲,”一见三太太,楚竹顿时眼泪汪汪,“你要给我出气啊。”
“出气!出什么气!”三太太气得无法,“让你小心些,你偏不听,什么事都有丫鬟动手呢,哪里就用的上你了?这时候把自己扯进去了,可舒服了!”
楚竹咬牙,“我也没想到她反应那般快,竟然扯住了我,若不是今日她出言羞辱我,我哪里会气不过要自己动手,这又不是我的错!”
见她胡搅蛮缠,三太太越发恨铁不成钢起来,“你既然知道她现在厉害起来了,就该远着点,何苦去招惹!平白自己吃亏!”
楚竹本就一副委屈,今日受了气又受了吓,自己母亲还这样责骂自己,当即觉得又是委屈又是愤怒,哪里能控制不住,掩面哭了起来。
三太太见了越发觉得头痛,但到底是自己女儿,只能强忍住气来劝着,“好了好了,这也值得哭,她不过那秋后的蚱蜢,你和她计较!快别哭了,这院子里是个是非地,等下你衣服拿来了,就火速穿了走开,千万不要又把自己扯进去了!”
这边两母女只说着私房话,而另一边,楚曼也同样坐在床上拥着被子,正温言劝解着白氏,白氏却只一个劲的哭,楚曼顿时更觉头痛。
幸好此时房中只有两人,楚曼便没了顾忌,只压低了声音说,“母亲若真在这样哭下去,却是让女儿白受了一回苦头了,今日若不断了根,只怕日后还有大把苦难等着我们呢,母亲还不快打起精神来。”
白氏依旧流泪不止,“话虽如此说,到底没想到竟然又让你挨一回冻,我心甚疼,你年纪小不懂得,女子受寒,可是要牵连一生的啊。”
楚曼如何不晓得,只这事也没料到,此刻追悔却也来不及,便说道:“事已至此,我们也只能向前看了,母亲还是打起精神才是。”
白氏狠哭了一回,才慢慢消停下来,“既如此,我就按先前说的办事了,你只小心。”
看到门扉合上,楚曼才叹了口气,又再细细思索起等会的计划来。
白氏出了门,看了眼站在门口的藕儿说,“你去催一下,看看大姑娘的衣服怎么还没送来。”
藕儿犹豫了一下,方应了,这时如霞却说道,“还是我去吧,我脚程快,只是这边没人了,还要拜托藕儿姐姐照看姑娘一会。”
藕儿眼睛微微一闪,“那就劳烦了。”
这边如霞刚去,三太太也从楚竹屋里出来了,一边走还一边吩咐丫鬟,“你们将三姑娘看好了,小心伺候着。”
她一抬眼,看到了白氏,忙走过来,“曼儿如何了?”
白氏勉强挤出一个笑来,“看着应当没有大碍,就是受了惊吓,我也不敢多扰,只让她多睡一会看看能好些不。”
三太太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我这边已经让厨房熬姜汤了,回头先给两个丫头喝上一碗,等一会大夫来了,看看怎么说。”
白氏垂目说道:“多谢三太太费心了。”
“我们还是先去前面吧,这有她们照顾,应当是无碍的了,今日还有两位客在呢,无论如何,也不能失了礼数。”
三太太这话说的冠冕堂皇,白氏也不好推脱,只能半推半就去了,走的时候嘱咐藕儿,“好生照看姑娘,千万当心些。”
藕儿忙应了。
一时,整个小院又恢复了清净。
不多时,一个粗使丫鬟端了两碗姜汤来了,藕儿上前看了看,端了其中一个淡紫色宝相花的瓷碗,另一碗被三房一个名叫彩叶的丫鬟端去了。
藕儿轻轻推开了门,缓步走到了床前,床幔低垂,她犹豫了一下,轻轻唤道:“姑娘,起来喝姜汤了。”
楚曼应了一声,“你放下罢,我这就喝。”
藕儿便把姜汤放下,回身准备掀帘,她身后突然出现一个身影,一个指头戳到了藕儿腰间。
藕儿顿时软倒,那身影迅速上前,就将藕儿整个身子接在了怀中。
“姑娘,好了。”
随着这声叫唤,一旁屏风后便转出一个人来,穿戴整齐,却正是楚曼。
她冷冷的看了眼昏迷不醒的藕儿,用有些意外和惋惜的语气说道,“我一直在想,藏在院子里的眼线是谁,倒真想不到会是她。”
藕儿伺候了白氏六七年了,一直都循规蹈矩,从不曾见她和三房有什么眉来眼去,今日见留在白氏身边的人是她,还真是大出了楚曼的预料。
“姑娘,接下来怎么办?”
打昏并扶住藕儿的,正是如霞,她之前不过是出去虚晃一圈,早就从屋后的窗户跳进来了。
楚曼早就知道了三房的计划,虽然不知细节,但该做准备的早就做下了,因此换洗衣服,早已经让良儿备好了的,等到白氏出去后,她就已经穿戴整齐了。
听如霞这样问,楚曼眼睛一眯,“她们不是想让我污了名节么,那我就以致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看看三房嫡女在毁了名节后,她们是疼惜骨肉呢,还是为了利益将女儿送出去呢。”
小声吩咐了一番,如霞仔细听了,“姑娘放心。”
她正要离开,楚曼眼光却落在了那个姜汤碗上,眼中又多了几分冷意,“这样好的东西,我却消受不起,你把这个也带过去,让楚竹那丫头喝了。”
如霞点了点头,越窗而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