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瑟望着金银平脱食台盘中仅剩的四枚腌渍荔枝,怅然的叹了口气,说道:“放入冰鉴,留着夜里吃。”说着,又意犹未尽的吮了吮手指头,叹道,“若能吃上新鲜荔枝就好了。”
岭南距西京路途遥远,而荔枝极易腐败,因此新鲜的便十分珍贵,就是腌渍荔枝也不是寻常人家能食得的。而西京的气候土壤都不适宜荔枝生长,想吃新鲜荔枝,非得亲往岭南不可了。
她的向往被刚进门的东宫听到了,他凝重的脸色转瞬变得温柔,带着一丝笑意说道:“既爱吃荔枝,不如就去南地一趟?”
沈瑟惊喜的回头看他,兴冲冲的扑到他怀里,搂着他的腰不停的问:“当真吗?当真可以出宫去?你莫要哄我!”
东宫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笑道:“今年雨水多,南地恐怕会有夏汛,圣人正着人预备往南地去,于公于私,我都要带你走这一趟。”
沈瑟欢喜的跳起来,搂住他的脖子亲他的下颚,撒娇说:“檀郎最好,檀郎最疼我了。”
东宫虽然很受用,但还是要提醒她,这一路上都酷热难当,又舟车劳顿,若是身子受不住,可不许喊累。沈瑟听了忙不迭的点头,并道:“不会不会,我回京时也是先乘船再坐车,那时候年纪更小,也没有受不住啊!”
她回京时正是初春天气,不冷不暖,路上景致又宜人,这回却完全不同。可若真要把她留在宫中,自己独自外出,又恐她受委屈,所以只好把她也带着。
东宫拥着她,叹道:“若有来生,你就化作我掌中细纹、心头朱砂,日里夜里都带着你。”
沈瑟笑嘻嘻的靠在他怀里,心中十分甜蜜。
东宫虽然与沈瑟说了要南下,但圣人并不十分赞同:“太史局观南方天象,只怕今年南方雨水十分频繁,吾虽已命人修建堤坝,防止汛灾,但万一汝往南地时遇到汛期,岂不十分危险?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汝身为储君,三思而后行。”
东宫却道:“儿既身为储君,高居庙堂,先忧百姓,怎可因困难险阻就止步不前?儿愿为阿爷分忧。且儿已查到,新任突厥可汗,当年曾在南地游历,儿想亲自查访一番。”
听到这番话,圣人很是欣慰,而那位突厥可汗曾经就在我朝,隐隐让他有些不安。这位阿史那明烈为人处事十分狠辣,目前尚且不知对我朝是如何态度,若他存了野心,只怕难免恶战。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让子牧走这一趟也好!
因此,圣人便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你此次南下一切小心。只是你走了,御好该如何?”
东宫坦言道:“儿想带御好一起去。”
圣人沉吟了片刻,竟并未阻止,道:“也好,她从小在南地长大,故地重游,兴许能带来好消息。”停了一瞬,他又带着希冀笑道,“你们成亲已有一年,还不见孕事,再这么下去,恐怕就连朝臣都要……罢了,知道你不爱听,只是有时候,情深只恐不寿啊!”
东宫沉默不语,圣人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待他告退,圣人长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莫非当初,吾竟是错了?”张内侍闻言,忙道:“陛下怎会有错?殿下深情,与陛下一脉相承呐!”
圣人笑呵呵的摇了摇头,道:“若真随了我,那倒也罢了。”张内侍低头赔笑。
得了圣人允准,沈瑟欢欢喜喜的准备南下事宜。此次可不是她们主仆几人轻车简从了,而是皇太子和太子妃的卤簿先从西京到洛阳,随后乘官船沿运河一路南下。需要准备之物实在太多,粗略算一下,二人的里衣就装了足足二十四箱!
沈瑟可不耐烦做这些,交于隐娘之后,只收些自己随身携带的物品。
先生给的药自然得带上,还有“玄焰决”和暗器、蛊虫等,至于小七、小千和决云儿,长途跋涉生怕猫狗不习惯,更有甚者猫狗会晕船,因此只带了决云儿,与将军放到一处养着了。
沈瑟正在收拾,忽闻盛安公主和驸马都尉尉三郎一起来拜访。
“这还未成婚,就出双入对了?”沈瑟暗暗奇怪,一面吩咐人备茶水点心,一面更衣外出相见。若是尉三郎,她才不会出面,只是有盛安公主,她才不好推脱。
尉三郎素来的打扮便是玉簪束发于头顶,其余头发则自然垂落,显得分外飘逸。而穿着亦多是广袖迎风,衣袂飘飘。或白袍绘墨,画一只仙鹤;或月白纹绫,绣一丛修竹。衬着那张玉面,倒也算得上风姿出众,迷惑了不少春闺少妇。
而盛安则一改往日素雅的装扮,开始打扮的华丽起来。梳高髻,插金簪,点面靥,贴花钿。身穿五晕罗对襟大袖衣,下系六幅花笼缭绫石榴裙,肩披泥金单丝罗披帛。面带春露,饱含待嫁公主娇羞。
“你们怎么一同来了,不像未婚,倒像是新婚夫妇了。”沈瑟虽是打趣,却带着警告瞥了一眼尉三郎。
尉三郎毫不避讳的冲她微微而笑,盛安则红了脸,道:“阿嫂总是打趣我,是三郎说……驸马听闻太子阿兄意欲带阿嫂南下,只是再过不久便是我们婚期,我便想着,若是不急,便留下观礼可好?”
这么快就叫他三郎了?可见二人之间已十分亲密。
沈瑟笑了笑,道:“这我可不好做主,太子如今在陛下那里,不如等他回来再问他?只不过此事亦由陛下定夺,恐怕太子也不好擅专呢!”
盛安看了看尉三郎,面上难掩失望,尉三郎却道:“圣意如此,公事为重,臣和公主都不会强人所难。不过,太子殿下对阿嫂如此不舍,鹣鲽情深,当真让人羡慕。”盛安也随声附和。
沈瑟看着尉三郎,道:“但望驸马也能如此爱护盛安。”
尉三郎盯着她的眸子说:“不负阿嫂所愿。”
盛安愈发红了脸,再坐一会儿便要告辞。
谁知尉三郎去而复返,言道:“公主丢了耳坠,臣来找找。”说完,就弯下腰,手伸向了沈瑟脚边,沈瑟大怒,正要教训一番这个登徒子,他却真的捡了个耳坠放在手指里晃了晃。灿然一笑,“找到了。”
沈瑟冷冷的看着他,他并不着恼,反而压低声音说道:“臣单名一个胜字,表字永炽,阿嫂若不愿唤我三郎,唤我永炽也好。”说完,不待沈瑟发怒,他便施施然离去。
沈瑟一口恶气憋在胸口,好半天都没咽下去。
幸好她就要离开西京,也幸好不必参加此人婚礼,否则……罢了,最好永生永世都不要再见这可恶之人!
尉三郎才送盛安回去,就借故离开了九成宫,于林深僻静处,交待自己的随从:“叫公孙纲小心盯着太子卤簿,太子和太子妃不会全程都随卤簿行动,定会私自离去。所有信鸽待命调动,务必要把二人所有动向回禀!必要时,便宜处置!”
他此时这幅模样,不见半分荒淫纨绔,眉目间竟是狠戾!
而沈瑟很快放下不快,十五日后,与东宫一起欢快的踏上了南下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