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眼看着事情无法挽回,陆天棋已经怒不可遏。他赶紧给梅老九使了一个眼色,梅老九立即反应过来,瞬间,两人各自暗中弹了几粒晶石。
那些让人毫无察觉的晶石,一面快速矫正陆香云的身位,一面打向萧乾多处腿部关节,让他瞬间失去平衡。
说时迟,那时快,陆香云手中的剑,毫不听人使唤,一个大弧度的旋转,竟然直直地刺向了萧乾的肩膀。
铮——
那把剑,似有千钧之力,擦过萧乾的心脏,从锁骨与肋骨间,毫无阻碍地洞穿过去。
“嗤”的一声,浓烈的鲜血,肆意喷洒在陆香云脸上……
“陆香云,你……你……”
话未说完,萧乾疼痛难忍,顿时脸色苍白,体力难支,瞬间倒向地面……
陆香云看着萧乾不甘心的眼神,看着那横亘空际的血液,早已慌乱错落,手中的剑,仿佛冰块碎裂一般,蹦蹦跌落在地。
“小猴子!小猴子!”
孙二娘赶紧拨开人群,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她瘫坐在地上,把萧乾紧紧地抱在怀里,立马就泣不成声:
“小猴子,你怎么就那么傻呀,你都在争些什么呀,不争了,咱们不争了,孙姨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好好的。”
“小猴子,你醒醒,快醒醒啊,我是孙姨,是你的恶婆子,你快睁眼看看我呀……”
孙二娘使劲儿地摇着萧乾,可是无论怎么晃动他的身体,就是没有反应。陆香云早就不知所措,不敢相信眼前事实。她跪在地上,上前摇动萧乾的臂膀,却是被孙二娘重重撇开:
“滚!你给我滚!小猴子不需要你可怜!”
“萧乾,醒醒,你这个臭小子,你快醒醒,快给我醒过来呀……”
“对了……续命丹……续命丹……”
孙二娘突然想到什么,她赶紧放下萧乾,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连跪带爬地挪到陆天棋面前,边哭边乞求道:
“陆院长,我们不争了,不争了,契约,契约不要了,我给你,全都给你,求求你救救萧乾,救救我的小猴子。”
陆天棋扫了孙二娘一样,心中十分快意,轻蔑地说道:
“哼,你这恶婆娘,现在知道求我了?刚才是谁信誓旦旦要与我女儿比试?是谁说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刚才那股神气的劲儿去哪儿了?你的骄傲呢?你的骨气呢?你不是要尊严和面子吗?”
“陆老爷,契约,我有契约,我给你换,珠宝、晶石,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一颗续命丹。”
说完,孙二娘慌忙地从怀中取出了契约,递到陆天棋面前。哪知,陆天棋却是看也没看契约一眼,盛气凌人地说道:
“交换?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交换?我女儿赢了比试,这张契约就已经作废,就只是一张毫无用处的白纸!哼,如果他刚才不那么自以为是,我还可以考虑救他,可你也看到了,今天,他让老夫很不爽。”
孙二娘回头看着一动不动的萧乾,心痛难忍,见陆天棋态度决绝,转而向七叔公求道:
“七叔公,你快替萧乾说说情吧,就让陆院长拿出一颗续命丹,救救我的小猴子……”
说完,孙二娘不住地在地上磕头,那布满皱纹的额头,瞬间血水与灰尘熔成一片。
七叔公心中感念孙二娘护犊心切,心中不忍,于是走到陆天棋面前说道:
“天棋,既然契约已经作废,不如就出手救下这小子吧。我看他根骨不错,日后是个修行的苗子。”
听罢,陆天棋故作姿态,为难地说道:
“老师,我手里的确有续命丹,可是您不是不知道,这续命丹需用千年石参,玄炎晶石,龙蛇草,藏灵花,苦味子等多味世间难求的至宝炼制而成,极其珍贵,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绝不会使用的。”
“这……”
“老师,天棋不是不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道理,只是这黄毛小儿牙尖嘴利,出口成脏,在长湖镇也是臭名昭彰,实在算不得什么好人。把如此珍贵的续命丹给他服用,岂不是糟蹋了宝物,何况此事乃他咎由自取,自己狂妄自大,技不如人,这才丢的性命。”
听罢,七叔公看着孙二娘,摇了摇头,重重地叹了一声。
“七叔公……七叔公……”
此刻,孙二娘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萧乾的生命,正在一点一滴地逝去。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小猴子绝不可以离开自己!
无计可施,她赶紧抱住陆天棋的大腿,边哭边道:
“陆院长,我就是贱民,生来就是贱命,我认了,再也不争了……陆院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小猴子,只要你救萧乾一命,我把这家客栈给你,我孙二娘一辈子给你做牛做马……”
“你就行行好,救救他吧……”
此刻,孙二娘头发蓬乱,声泪俱下,血液和鼻涕交织在一起,看了就让人揪心。就连刚才神气傲慢陆府学生,也忍不住为之动容。
“恶……恶婆子……”
这时,萧乾的嘴巴突然动了一下,发出微弱的声音,孙二娘赶紧爬了过去,再次将他抱在怀里。
“小猴子,别怕,我是你的恶婆子,我在这儿……”
“别……别求他……萧乾就是死,也……也绝不向陆家的人……低……低头。”
话音刚落,再一次昏死过去。
“哼!人都要死了,还那么嘴硬,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孙二娘,你也看到了,就算是我肯拿出续命丹,他还是会自寻死路。”
见父亲态度如此坚决,陆香云想起刚才萧乾救自己的模样,再怎么心如磐石,也被熔得干干净净。容不得多想,赶紧跪到陆天棋面前,哭诉着说道:
“爹爹,香儿求你,你就把续命丹给孙大娘吧。续命丹没了,可以再炼制,这命要是没了,萧乾就真的没了啊!谁都知道长湖镇数你最有威望,你怎么可以见死不救呢?”
“香儿,这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爹爹。”
“可是刚才,刚才……”
“可是,可是什么,刚才你一剑刺中了他,你赢了。”
“不,不是,他刚才……”
“刚才他起了色心,想轻薄于你,被你一剑反制,难道不是咎由自取吗?”
“我……爹爹……爹爹,你救救他吧,你要是不救他,香儿欠萧乾的情,一辈子都还不完了……”
“混账!你欠他什么情!这都是他自找的,哼!”
“爹爹……”
“姐姐不用伤悲,刚才这个小杂毛还想轻薄我,姐姐一剑为我解气,应该高兴才是。”
“陆……陆香云……”
此刻,听到萧乾羸弱的声音,陆香云赶紧走了过去,跪在他身旁,小声抽泣着说道:
“萧乾,是我对不起你。你,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这……这支金簪,还……还给你……”
“咳咳……”
说完,萧乾费力地从怀中取出金簪。陆香云看着那只斑驳的金簪,泪流不止,那是他们三年前的定情之物。
往事如昨,昔日如烟,那只金簪,慢慢地勾起了陆香云美好的回忆。她第一次划船,第一次放风筝,第一次有人为自己做花环……
直到此时,她才真正明白,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陆香云拿着金簪,放到了怀里,她知道,经历了如此种种,她与萧乾,是断然不会有任何可能了。但是,此刻她心中所想,却是萧乾那股绝不服输劲儿。
她阴沉着脸,走到人群中间,大声说道:
“刚才的比试,是萧乾赢了。”
“七叔公,香云斗胆在此要你做个见证。刚才那一剑,是萧乾念及旧情,故意让我。其实早在屋顶之上,我就已经输了。”
“香儿,输了又怎样,赢了又怎样?萧乾死了,这契约拿来也没什么用。”
“谁说没用?道海之契,重如泰山,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砰!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大院之中,立马惊起一阵气浪。
梅尧棠重重地落在地面,那种气宇轩昂,矫若游龙的气场,瞬间在人们心中震起波澜。他走到陆天棋与梅老九面前,躬身作揖:
“世伯,梅叔,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和香云好,为了陆家和梅山剑宗共同的利益。可是大丈夫俯仰一世,岂能如此不讲道义?都说世家之争,利益为先,道海之争,侠义为先。世伯与梅叔今日的做法,实在与尧棠心意不合。”
说完,他走到陆香云面前,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子,凛然地说道:
“这是续命丹,你拿去为他服下吧。”
“少宗主,万万不可,这续命丹乃是世间难求的至宝,就算是整个梅山剑宗,也寥寥无几,你怎么能……”
“梅叔不必多言,尧棠决定的事,自会回去向爹请罪。”
陆傲雪拿着续命丹,心里对梅尧棠充满了感激,她知道,这是梅尧棠的好意,让她去还萧乾的情,减少内心的愧疚。
“谢谢你。”
说完,陆香云赶紧把续命丹喂给萧乾。刚一服下,萧乾便吐出一口淤血。见此情形,众人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但孙二娘并没有给陆香云好脸色看,而是整理着萧乾的头发、衣服,喜极而泣……
看着陆香云那感激的表情,梅尧棠心中一片光明。他再次走到众人中间,大声说道:
“此事是我梅山剑宗有错在先,不管萧乾接不接受,我还是要说一声对不起。作为补偿,这本《破凡论》,权当做是梅某的一份心意。”
说完,梅尧棠在桌子上放下秘籍。众人看在眼里,全是一片赞许之声。
“中州梅山,不愧为大宗门,少宗主果然侠义心肠。”
“是啊,冲云榜前百名的修道天才,果真不同反响。”
“哎,这陆香云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少宗主侠肝义胆,一表人才,实在是郎才女貌啊。”
……
梅尧棠享受着眼前的一切,看也没看刚刚苏醒的萧乾一眼。他直直地望着陆香云,想要从她的口中听到什么,陆香云却是莞尔一笑,又对着萧乾紧皱峨眉,摇了摇头,忧郁地走出了大门。
梅尧棠有些不悦,而后对着陆天棋恭敬地说道:
“世伯,今日之事,就当做从未发生,尧棠对表妹感情笃厚,绝无他念,多等三年,也算不得什么。不如收拾东西,打道回府吧。”
“也罢,事已至此,还能怎样?”
说完,陆天棋本想请七叔公一道回府,却突然发现,刚才还一直在身边的老师,早已不见了踪影。
带着疑惑,陆天棋带着府上的家丁和陆氏武府的学生,与梅尧棠一道离开了无忧客栈。
临走之时,梅老九回头看了一眼萧乾,脸上露出一道诡异的神情。刚才他从天而将,那醍醐灌顶的剑式,那道炸裂的光,那些在白天从体内迸发出来的并不十分清晰的星屑,似乎让他想到了什么。
此刻,远在高阁之上的金桓子,脱下了七叔公的伪装。立于风中,看着人群渐散的无忧客栈,心中默念道:
“如此羸弱,你,真的会成为萧战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