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12.24首发晋江么么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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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不透风的黑色宝马在沥青公路上疾驰着,一路上便是连一只飞鸟都看不到,更别说车辆和行人。
想到目的地是多伦多最偏僻的疗养院,开车的人难免紧张。他飞快地朝后视镜瞄了一眼,后座端坐着西装革履的男人面容冷峻,正望着身边的小男孩若有所思。
若不是一早接触过,知道这位雇主就是一位不苟言笑的人,他只怕会更紧张。
令他惴惴的倒不是这一位,而是他身边的小男孩。
小男孩不过四五岁,面容清秀,但从他见到他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见过他露出过别的表情。说他扳着一个脸也不合适,因为那张脸可以说是没有任何表情,整个人浑身上下都阴测测的气息。不是他夸张,实在是他做这雇主的司机半个月余,也未曾听这小孩说过一句话。
这样的感觉出现在一个小孩子身上,难免不会让人觉得心慌。
小孩是雇主的儿子,他得知的时候并未觉得有多惊讶,两人气质实在太过相似,横竖都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大的那一位偶尔还会与你客气笑笑,从不为难人,付起酬劳的时候也相当大方,这在多伦多的华人圈中并不多得。
小的那一个从不说话,安静得有些诡异,从不让人碰他。
两个人的冷,都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只是大的那一位,有那一身优雅的西装隔着。
目的地很快便到了,车子在路边停下,司机回过头来,恭敬地开口。
“先生,到了。”
后座的男人恩了一声,转头问身边的人:“pierre,你真的不去?”
身边穿着白衬衣格子连体裤的小男孩置若罔闻,一动不动地盯着手中的小轮子。
他又耐心地用英文问了一句。
半响才看到被唤作pierre的男孩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男人没再说什么,朝司机微微点头后,他便推门下车了。
他们出门的时候是傍晚,城市的屋顶还遥遥挂着暖黄的夕阳,没想到穿过了一个小树林,就变成了阴天。乌青色天空下的疗养院,显得格外渗人,再加上背后还有一个连呼吸都听不到的小冷人......他望着渐行渐远的雇主身影,第一次期盼他能早点办完事回来。
男人大步走进疗养院,在访客登记上写下了一个sheng,接着被护士带到临楼的病房。
他心里是做了准备的,但见到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女人时,多少还是有些触动。
女人在这里被照顾得很好,比上一次他来看她时胖了一点,因为医院的严格管理,她每日按时用餐入睡,气色好了很多。
她面庞平静得像是一个陌生人。
这几年,连他都觉得自己老了很多,她在这里,容貌却似乎完全没有变过。
他隔着小玻璃窗口望进去,伸手想推门的时候,又被护士止住。
“先生,elvalake的主治医师在办公室等您。”
他只能松开手,点点头客气道:“劳烦带路。”
elvalake的主治医师换了一拨又一拨,这一位他没有见过,是一位中年男子,微微有些秃顶,倒是比那些护士温和一些。
他与他握手,“sheng先生您好,请坐。”
男人在他对面坐下,他翻了翻病历,望着对面气度非凡的男人,问道:“elvalake的丈夫,上一次来探望是两年前,请问患者的情况你了解吗?”
“是前夫。”他纠正道,然后将每一次过来都要和主治医师说一遍的说辞再说了一遍。
医生坐在对面,手里把玩着一支笔,认真听他说完才微微一笑,道:“其实你说的这一些,我大概都知道,只是我所了解的,与你本人所说的,略有不同。”
男人望着他,有些不明就里。
“实话和你说吧,患者的父母每月都会过来一次,几乎每一次都会和我大吐苦水,将所有责任推到你身上。我一开始对此深信不疑,后来又渐渐感到奇怪。”
“这类的病情其实多少有些遗传的因素,但当我问及那两位家属的时候,他们总是避着不答。我曾提醒过让他们不要将患者的孩子带到这边来,但是他们根本不听。”
说到孩子,对面的男人微微色变。
“他们把孩子也带来?”
“对,而且患者也对孩子使用过暴力。”
男人脸色更是不好。
“我认为患者的父母中有一位也患有轻微的精神病或是重度抑郁症,如果他们能减少探望的次数,也许对患者更好。”
“......”
最后男人脸色铁青地出了医院。
这些他管不着,拖了几年的婚姻,没有在她出轨的时候离婚,没有在她破产的时候离婚,没有在她患病的时候离婚,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只是pierre一定不能再留在他们身边了。
好在程序走得又快又干净,那两位虽然闹,但如今的他已经不是过去那一个容易心软的他了。
前两次还能放他们进来看看孙子,好吃好喝伺候着,但是第三次,就是门也别想再进了。
因为菲佣告诉他,两位老人背着他和他儿子说了他不少的坏话。
本来对他说的话还能有一些反应的儿子,后来便是滴水不进了。
他工作本来就忙,项目刚刚有一些进展,要处理的事情很多,公司也准备上市,对pierre的照顾少之又少。
他有一次凌晨三点才回到家,司机看他着急的样子,忍不住道:“pierre已经四五岁了,其实您可以将他送到childcarecenter去了。”
男人揉揉眉心,异常疲惫,“他这个样子,怎么送到学校去?”
司机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连忙专心开车,不再开口。
车子驶到公寓下,男人推门下车,大步上楼。
以前没把孩子接过来时,只是知道自己有个孩子,但那点责任心是完全没有,也是想着把孩子接过来,再请个人在家照顾便好了。
谁知养个孩子不是那么轻松的事。
早上出门担心他在家饿了冷了,晚上回家晚了又要想他是不是吃了饭洗了澡上床睡了。加上他是这样的情况,便是白天在外工作的时候,也不免晃神,怕他在家出什么问题。
再这样下去他都该被折腾得神经衰弱了。
周末他带着pierre到湖边散步,遇到一个合作伙伴,对于他突然冒出的儿子很是惊讶。
“really?你真的有一个这么大的孩子?”
他笑笑,点头承认。
那人礼貌的不多问,只是一个劲的夸赞,“孩子真漂亮,长得和你很像。”
“恩......”他摸摸下巴,“你要是见过他的妈妈,一定不会这么说。”
男人哈哈大笑,“男孩像妈妈比较有福气。”
他买来了cafe,与他坐在朝着湖面的长椅上聊天,聊到最后,那人有些迟疑的开口:“sheng,你的孩子多大了?”
他放下咖啡回答:“四岁半。”
那人微微皱眉,“按照这个年龄来说的话,是不是安静过头了?”
他心里一顿,觉得他话里有话,忙认真开口:“samuel,我认识你两年了,交情不浅,老实说他四岁之前我都没有在他身边,所以孩子应该是怎样成长我完全没有概念,你如果有什么想法,请老实告诉我。”
被唤作samuel的男人犹豫半响,还是坦白,“我有个下属的孩子也是这样的症状,后来去诊断,确诊为自闭症。”
他似乎遭了一棒子重锤,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有些恍惚。
不可能......
那人察觉,连忙安慰:“但那个孩子比他要严重得多,也许你的pierre只是性格有些安静,你不用太担心。”
男人缓了缓气,又问:“那个孩子是什么症状?”
“不说话只会尖叫,撕纸,有严重的强迫症......其实自闭症婴幼儿的各种表现与其他儿童很不一样。一类是常常大声尖叫,无法安静下来;也有的则安安静静,对正常儿童生长发育过程中感兴趣的事物没有任何兴趣。”那人顿了顿,又说:“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带孩子去瞧一瞧,好歹让自己安心一点。”
男人垂头看向他们中间坐着的小孩,他望着湖面,面庞沉静得好似一个老人,他的小手里依旧拽着一个小轮子,就是睡觉也不会松手。
他只觉得一颗心被人紧抓着拽了下去。
男人在脸上胡乱摸了一把,才哑声道:“我只是以为他有些沉默,又因为被他妈妈伤害过,所以......”
“你别太担心了,现在都还没有确诊,退一万步来说,小孩还小,而且2-6岁是治疗自闭症的最佳时间段,发现和治疗地越早,效果越好。”
他抱着孩子回家,夕阳西下,步伐格外沉重。
孩子在他怀里昏昏欲睡,软软的,香香的,一想到怀里的小家伙可能与正常人有异,他就心如刀绞。
他推掉了部分工作,开始带着孩子辗转各大医院,光谱检测和元素平衡测了又测,各项检查做了又做,医生的诊断结果通通都是不置可否,还未确诊,pierre却已经开始排斥医院,一开始是在医院门前不愿下车,他不闹不叫,被强抱去做检查,回家后便开始绝食抗拒,到后来是连家门都不愿意出,连碰都不让他碰了。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他只能暂时搁置检查。
他请了两个菲佣在家照顾,某一天中午赶回家,却瞧见菲佣捏着他的下巴逼他吃饭。
他一瞧见就怒了,将钥匙大力扔掷在流理台,冷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菲佣没料到他会这个时候回来,慌忙松了手站起来。
“pierre早,早上没有吃东西,中午也不愿意吃,我,我才......”
男人面容冷得像寒冰,低头就瞧见pierre眼睛红红的,下巴也被捏红了。
“所以你们平时都是这样喂他吃饭的?”
菲佣自然是否认。
男人冷笑,“这屋里装了摄像头,我只是太相信你们,才没有去查看记录。”
此言一出,两个菲佣大惊失色,“先生,我,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怕他挨饿。”
“滚!”
两个女人身体抖得像个筛子,面面相觑之后识时务地火速回屋收拾了行李出了门。
男人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绪之后才走过去,俯身在桌角找到了他的轮子,放进他的手心,微微笑着问:“这玩意就这么重要吗?”
pierre抬眼看他,然后握紧手心。
他无奈,转身到厨房热好饭菜回来,将小孩抱到餐桌前,一口一口的喂他吃掉。
他其实很乖,乖得让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