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里沈瑾与学子的对话传到秦南的耳里。此时,秦南正与几个要好的同袍在一起喝酒。赵泽大笑道:秦老弟,弟妹不愧是国子监唯一的女先生,想法就是不同。
秦南喝了杯酒,道:她喜欢就好。
青平长公主自也听了这事,秦南回来,她对儿子道:成亲了,她总得管家的,哪能每日在国子监里。
秦南道:母亲,我与阿瑾成亲后就搬到平西侯府去,那里只有我和阿瑾,没有什么肮脏事。阿瑾身边的几个人都是管家的好手,让她们帮阿瑾管着,出不了问题。阿瑾,我不想束着她。
青平长公主望着老成的儿子,知道劝不住儿子,她也是喜欢沈家姑娘,知书达礼,最重要的是对她儿子好,遂也不再劝说,但想及儿子要搬出去,眼泪一时忍不住落下,道:阿南,你真要搬出去住?
秦南点头,母亲,你若是不想住这里,就搬过去和我们一起住,阿瑾人很好,会与我一样孝顺你的。
容我想一想。青平长公主用帕子捂住嘴,声音哽咽。头脑里匆匆闪过过往的岁月,及笄那年,正是青春年少时,她嫁了梦寐以求的男人。十八岁,生下儿子。三十岁,被自己倾心爱的人送入樊阳,此后是七年不见。现在呢,相敬如“冰”。
也许,真的够了。她半生的岁月,放在一个男人的身上。
伯母,我和秦南都希望你活得顺心,你不能因为一个人就将自己毁了。有些人,得不到,就放手,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
那天,沈瑾过来看她,最后离开时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个孩子越来越像阿曼姐姐了。若是当年三哥还活着,她就会是三哥的孩子了。三哥,那个温文儒雅的男子,她记得,他最后牵挂的还是那个如梨花般洁白的女子。他让她彻底忘却了与他的记忆,让她重新开始。他看着她嫁入定国侯府,看着她在洞房花烛夜对自己的夫君巧笑嫣然。放手,当年三哥是以多大的勇气,才将倾恋的女子放开?
六月初五,沈瑾从定国侯府出嫁,宾客如云,京城几乎所有有些声名的人家都去观了礼,即使是些与定国侯完全扯不上关系的,也打着自己孩子是沈瑾学生的名声前往。一时,定国侯府原本安排的座席都不够,临时再添了十桌。
在一系列婚礼习俗后,秦南出去陪酒,沈瑾凤冠霞帔,端坐在大红的床上。满目的红让她有些晃眼。她的手揉了揉肚子,从清早起来她便没有吃一些东西,此时早已饿的发慌,眼睛触到屏风后的桌几,上面模糊有酒壶之类的器物。她想那里应有食物,索幸不委屈自己的肚子,拖着落地的喜服,绕过鸳鸯戏水的屏风,上前掐了一块放进嘴里。
世子妃,不能……喜娘来不及说完。
咚的一声,门开了,沈瑾目光从喜娘身上转向门口,小口的桂花糕还没有入喉,烛光映照下,门口一个英气美丽的女子正带着煞气进来,后面还跟了不少人。
你就是沈瑾!女子持剑,直指着她。
沈瑾咽下桂花糕,点了点头。
珍珠阿巧挡在沈瑾面前,珍珠道:这里是喜房,姑娘若是来吃喜酒的,请到前厅去。
流芳走到女子身前,轻道:姑娘,请随我来。
女子冷哼一声,道:沈瑾,秦南大哥喜欢的是我阿姐,他娶你不过是履行承诺,你若识相……
珞玉,住嘴。沉稳的声音自外而来。
众人中间让开一条路,一身吉服的秦南走了进来,仿佛周身都带了寒气。秦南直走向珍珠阿巧后面的沈瑾,牵过她的手,解释道:莫要多想,没影的事。
秦南。女子怒目。
秦南冷冷一瞥,两个侍卫便将人带了下去。流芳上前,将门合上。
沈瑾好整以暇,将手上的糕点吃完,在阿巧递来的帕子上擦干净手。秦南低道:阿瑾,我与卫国公家姑娘没什么,是北疆一些同袍乱绉,你莫要心里过不去。
我没有心里过不去。沈瑾展颜,刚才他进门,看都没看那女子一眼,而是急着向她解释,她能感受到他握她手时,微微的紧张,也能看出他眼底的胆然。
秦南心一松,伸手将她搂入怀里,紧紧地,不留一丝缝隙。沈瑾靠在他胸前,低道:若不喜欢人家姑娘,就胆言告知,莫要让人家以为你是喜欢的。
好。秦南低头,在她额前落下一个轻吻,从桌上取了糕点放入她嘴中,沈瑾吃得欢快,等吃得七分饱,她才恍然想起她在众人面前吃糕点的事,她抱着秦南道:“怎么办,我刚才吃糕点的模样那么多人看到,一定会传出去的。”她若在里面吃,还没什么,关键是……她推开他,捂着脸,她回国子监讲学一定会被追问的。为人师表,为人师表……她的形象……
秦南低低笑开,将她捞进怀里,心情舒畅。
沈瑾被他抱了一会儿,许是想明白了这事没法改变了,不由嘀咕着道:成个亲,连吃的都要规定。
秦南笑,俯身攫住了她的唇瓣,沈瑾愣住,头脑清醒过来,他的手已按住了她的头,深深地吻住了她。
珍珠几人见状,红着脸,轻步退了出去。阿巧问冬宁,水备好了吗?
冬宁低道:我吩咐她们烧好了,随时可以用。
那夜,汝南王府灯火通明,红幔飞扬。
那夜,卫国公府琴声凄婉,落叶翻飞。
……
沈瑾与秦南在汝南王府住了三日,便搬入了平西侯府,同去的还有青平长公主。秦南在府中待了五日,便开始早出晚归,忙于军务。沈瑾告假了一月,这一月里,她忙着与婆婆培养感情,忙着府中事宜,日子也过得飞快。
一月后,沈瑾回国子监讲学,自是被学子们取笑了一番。平西侯府离国子监不远,坐马车也就一刻钟时间。秦南给沈瑾拔了四个护卫,每日定昏时分就来接她回府。
一日,阴雨天,世家大族顾氏的二郎顾无忌趁无人时,对沈瑾道:沈先生,学生私听叔父言,卫国公一派正上奏平西侯治军不力。
治军不力?沈瑾握着狼豪的手一颤,宣纸上的字迹已乱,抬眼见顾无忌淡淡微笑道:学生素慕侯爷,特来相告先生,还请先生早做打算。
沈瑾盈盈起身,走上前道:今日之事,多谢无忌,回府我会相告于他。
顾无忌后退几步,道:“先生,无忌不敢居功,您常告诫我等,以天下为重。卫国公公私不分,污大平重将,无忌只做该做之事。”当日卫国公家女儿闯喜房的事,他们这些世家子弟也都听说过,只觉卫国公府上管教子女有失。他时常也听家里兄长说平西侯智勇之事,便能推断其人品定不会差,更何况能得沈先生嫁的夫婿,定不会是际国公一派所说的人。因而,他听闻父亲所言,便急急来找沈瑾。
秦南归家已是半夜,沈瑾放下手上书卷,迎上去,接过阿巧手上的绵巾,亲替秦南绞干头发。
怎还未休息?秦南的声音略带疲倦,却不少温情。
沈瑾手上一顿,烛光下面色泛着一层晕黄,她轻声道:卫国公他们是不是准备参你一本?
秦南目光深邃,抬手握着她的手,拉她入怀坐在他身上,他的下额抵着她的青丝,低道:阿瑾,此事不用忧心,我无惧。
一句话让沈瑾安心不少,想了想,她手环着他的腰,与他相对:是因为那位姑娘?
不是,秦南摇头,轻轻叹道:阿瑾,朝政之事,一言难尽。他的唇落在她的唇上,低低又道:阿瑾,你做你喜欢的事就好,其余的有我。
沈瑾目光如豆,深深看着他,道:阿南,你我是夫妻,夫妻本该福难相倚,若你是挺拔的青柏,我不愿做依你而生的菟丝花,我愿同做青柏,与你并肩而行。
阿瑾,得你,我之幸。秦南拥紧她,他的气息在她周身萦绕,沈瑾听得他低沉的声音,皇室无人,致使卫氏拥兵自重多年,而今我虽不算宗室,母亲却是皇室长公主,手握二十万大军,自是让卫氏忌惮,今卫氏上折污我,皇上顶多责我几句,是断不会真惩罚与我的。
沈瑾闻言,心已定下,头脑一动,她哼了一声,手戳了戳秦南的额,嗔怪道:卫氏怕是为了他们家姑娘出气,这都是你惹下的桃花债。
一颦一笑,风情妩媚,秦南心一动,低低笑开,长臂一伸,将她拥入怀。
事情也正如秦南所料,皇上并未惩罚他,只是不痛不痒地责了他几句,就此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