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瑾 第21章

    三日后，帝设宴请大西太子。

    沈瑾带着女儿前往，她看着卫昭眼中的笑意，手紧紧一握，忍了这么多年，卫氏真以为她是吃素的。

    果然，大西太子于宴上亲提娶安宁公主。

    沈瑾侧脸看着旁边不动如山的男人，没有开口的男人，轻轻笑了，朝着下首坐着的大西太子慕容擎道：“太子盛情，作为母亲，恕不能应。”

    一言落下，大西使臣俱都变色，大景众臣都是心到了嗓子口，谁都不会想着皇后会拂了大西太子之意。

    慕容擎脸色自是不好看，“莫不是皇后认为孤配不上大景的公主？”

    沈瑾歉意一笑，“非也，太子天下无双，自可匹配天下女子，只是，我的女儿，我希望她一生一世一双人，无忧安乐。所以，还请太子能体谅我作为母亲的一番苦心。”

    “一生一世一双人。”慕容擎低低念着，神色默然，似有所思。

    沈瑾目光望向儿子身旁妆容美丽的女儿，慈爱地一笑。

    慕容擎敛了刚才一刹的失神，清冷道，“既是如此，是孤唐突了。”

    卫昭闻言蹙眉，明明说好了，却未曾料到大西太子会放弃娶秦念。那么，他们与大西的条约定然不会作数。卫昭在凝思间，沈瑾面对慕容擎，神色温和，举止亦不落大景皇后身份，执杯道：“太子能念及大景我这一妇人爱女之心，毋论大西臣民，他日，定是大西福祉。愿我大景能与大西世代相睦，安宁友好。”

    慕容擎举杯，“承皇后吉言。”

    沈瑾淡笑，一饮而尽。

    慕容擎突而一笑，昂然问道：“若有一梦中之国，天下太平，百姓学有所教，劳有所得、病有所医、老有所养、住有所居。敢问皇后，是否会为这一梦中之国，抛夫弃子，羽化登仙而去。”

    “咣”一声，酒盏落地，沈瑾方觉失态，敛了惊色，道：“太子可知，人要羽化登仙，便只有死亡。”

    慕容擎肆意笑着，周身被一层寒冰覆盖，目光犀利，“是否如此，皇后可以不惧生死。”

    沈瑾声音轻柔，“生死天定。”

    “生死天定。”慕容擎似乎是听了一个笑话，咄咄逼人道，“皇后也会信天？皇后不信人定胜天？”

    沈瑾看着台下有些失态的年轻男子，道：“太子若想与我讨论生死之道，可明日来国子监寻我，我知无不言。”

    这个夜里，按着这些年的规矩，本该去温和宫的人到了凤宫。沈瑾并不多问，应该说，她这些年除了与他相处时，必要的回答，她不会主动与他开口说话。

    “阿瑾，不要去国子监了，我们已不再年少了。”秦南从背后抱着她的腰，将她搂在怀里，久久没有放开。

    沈瑾微闭着眼，任他抱着，一言不发。

    “阿瑾，这么多年了，我有时候想，当年我为什么不死了呢，若死了，你是不是就会念我一辈子呢。”低沉的声音在殿中悠悠响着。沈瑾轻咬着唇，依旧不言不语。起初有多少个午夜的梦回，她是真的生出那么恶毒的想法，她真的宁愿他死在战场，真的死在战场。她宁愿就那么抱着回忆过日子，至少有那么一段美好的日子，可是，现在，连那么一点美好都被现实一点一点地抹掉了。回想起来，只会觉得自己当初多傻，究竟爱上的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江山美人。若是不能兼得，男人终是会选择江山啊。岁月蹉跎，美人终会迟暮。活了这么长的时间，她早该明白的啊。

    “阿瑾，来生，我们做一对平凡夫妻，一生一世一双人。”

    沈瑾睁开眼，眼底尽是嘲讽，掰开他的手，走出几步，回头，扬唇一笑，“来生，还是莫要再遇好。”

    他伸手想要去抚摸她的脸，沈瑾却避如蛇蝎，脚步匆促往外走去，却在下一刻被有力的手紧抱。

    沈瑾没有反抗，她知道她的反抗不会有一点用处。

    “阿瑾，这么多年了，还是恨吗？”

    沈瑾不回答，有些话以前她可以无所顾忌说，但是现在不能，就当她还是恨着他吧。这些年，她学会了慢慢淡忘，不在乎，不爱。所以，现在她并不恨了。

    第二天，慕容擎只带了随身的几个人到了国子监，沈瑾刚讲完课，摒退了左右，与慕容擎一同行走在花园中。

    “那个梦是太子的母亲所说？”沈瑾轻问道。

    慕容擎嗯了声，“很小的时候，母亲抱着我睡觉时，跟我说的。”他的母亲，是父亲的最爱，却不是父亲唯一的女人。所以，每当父亲没来母亲宫中，母亲就会抱着他说着一些奇怪的故事。

    沈瑾轻轻一笑，“这个世界真的有好多的迷。”

    慕容擎停住脚步，问：“真有那个梦里的世界吗？”

    “是。”沈瑾看着这个年轻人，想着他的母亲，便生出一股熟悉来，“你母亲将你教的很好。若是她知道，她会很高兴的。”

    “她会知道吗？”慕容擎望着远方，眼神迷惘。

    沈瑾一笑，“我也不清楚，若我真回去了，还记得这里，而不是一个迷失在记忆里的梦，那我会告诉你的母亲。”

    慕容擎收回目光，低下头，道：“我希望她真回去了她说的世界，做了一个梦，再不能记起的梦。”母亲活着太累，他虽然怨，却也希望母亲能在她说的那个世界活得自在快乐。

    沈瑾心疼地看着这个孩子，“你母亲……跟你说过她在那个世界的名字吗？”

    “云楠。母亲说，那个世界里的名字竟与她的名字念着一样，只是多了一个木字。”

    “云楠。”沈瑾低低念着，脑中浮现一个潇洒如风的女子，“是她。”

    慕容擎震然，“皇后认得我母亲？”

    沈瑾此时见慕容擎，似是见了亲人，笑道：“当年读书时，谁不知云楠风采，我也只是见过她，只是，你母亲怕不认识我。”

    慕容擎脸上微微荡漾着笑意，“母亲与我说过她之事，很多事她做得极为大胆。”慕容擎说的很细，声音有着温情，“有一次，她说她领了自己书院学历史的与外面书院的闹起来，后来，竟是斗智分胜负，最后由对方为己方点了一人，谁知，被外面学院点中一个根本就不是她们学历史的，而是学权谋之术的，在她以为输定时，谁知那女子竟然历史学识不比她们这些差，不到半个时辰，就将外面书院打压下去。”

    沈瑾忽而笑开，“没想着她还能记得我。”

    慕容擎一怔，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母亲，母亲心情好时，便是这个神色。

    半个月后，大西太子率使团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