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走在永宁宫的路上,慕成雪走两步退三步,凝霜和红鸾本来在为娘娘终于去看皇上而高兴,这么个进度是几个意思?
“娘娘不去永宁宫见皇上了吗?”凝霜问道。
她突然出声让慕成雪吓一跳,慕成雪正在给自己找理由,上次他话的意思她以为是他们之间结束了,按照前世的说法是分手了,但他们是拜了天地的夫妻,不应该是分手应该叫离婚,可没见有休书,吵得那么凶跟分手一样,名存实亡?那她是不是该去拿个休书出门左拐?
合适吗?人家怎么说还受着伤,梁静的话让她产生了许多疑问,与之前她的猜测有出入,就算每天想的头疼,云山雾里的还是一片茫然,有些事接不上顺不下来。
梁静说她一味在这些旧事上斤斤计较,伤人伤己,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何不抛开所有,只为自己的心一回。
他们之间,夹杂了太多人太多事,怪谁呢?他要江山,注定了她的位置是陪衬。
“你们说皇上在永宁宫吗?”
凝霜回道:“娘娘不是已经探了五六遍了,皇上在永宁宫从未出来。”
红鸾提出自己的小建议,“要不要我们先去通报一下?”
慕成雪在畅槿园停住脚步,撇一撇嘴角讥讽道:“不用了,回宫。”
谁说梁玦醉了?谁说梁玦病了?谁说梁玦痛了?果然眼见为实,她看他过得比谁都快活。
畅槿园的凉亭里,尽管背对着她,慕成雪一眼认出紫色的身影,没人的衣服上敢绣腾云龙纹。
正往他身上扑的人不是董淑妃是谁?董淑妃示威般地倪她一眼,她挥袖转身。很好,梁玦,她慕成雪又被耍了一次,不怪任何人,只怪她自己,同样的错误,第一次叫犯错,第二次就是犯贱。
一支箭嗖得从窗子飞进来,落在打磨精致的大理石地面上,红鸾吓得要叫人,慕成雪停下手中的笔,示意不动声色,凝霜把箭头的手帕取下来交予她,她脸色突变,帕子上的一字一句让她心惊。
烧掉手帕后,不准任何人跟着,她急急奔出殿门。
在这个不熟的皇宫里跌跌撞撞,沿着僻静的小路到了一个杂草丛生的地方,那里早有一抹身影在等候。
世事难料,昨日冷宫素颜素衫,今日浓妆涂抹华衣登场,慕成雪喘着粗气盯着眼前的董淑妃,真打起来她未必能输。
董淑妃一脸不屑,想不明白这个女人有什么好,没有一点儿女子的自觉,在宫中就能大步跑起来,衣襟散乱,鬓发没个型,呼呼喘着气,长得哪里及得上她梁都第一美女董淑妃。还男扮女装,整日跟一帮男子厮混,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居然能使皇上废了所有嫔妃,独宠一人。既然皇上不仁,不念她董家一点儿情分,别怪她不义。
“慕姑娘果然多情,做了梁国皇后,又勾搭一个苢国国君,对卫国宋襄公子也是念念不忘啊。”
慕成雪平复呼吸,“废话少说,宋襄在哪里?”
“别急嘛,我的条件呢?”
“我要先看到人。”慕成雪毫不示弱。
董淑妃调笑道:“不愧是慕元帅,跟我走吧。”
她引的路寂静破败,一个人影没看到,只有宫墙、杂乱的丛林,走了半小时左右,慕成雪怀疑是不是故意整她遛弯呢。
她指着前方的楼阁说:“到了。”
暗红的宫墙掩映在一片翠色中,不细看发现不了,红墙碧瓦,檐牙高啄,上书流烟阁三个大字,宋襄一直在这里?为什么梁玦不让他们见面呢?就算他的病没治好,同一个宫墙内见一面不为过啊。
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宫人在清扫,见两人打扮不俗,赶紧下跪,“两位娘娘,这里是禁地,还请娘娘往别处赏玩。”
“我们奉皇上之命来取东西。”董淑妃掏出一个牌子给那个宫人看,宫人连连磕头,她看也不看进去了。
慕成雪叫那人起来,跟着进入阁中。
却被阁中闪亮的一排排烛火照的微眯眼。
“这里,他在这里。”
她应声望去,董淑妃推着的那扇门缓缓打开,慕成雪僵住,“不可能,你骗我。”
青石墓碑上的名字让她脑中一片空白,怎么可能?那个人是妖孽,不会的,董淑妃一定有阴谋。
“宋襄之墓,他就在这里面。”董淑妃看着她失控的样子抑制不住的得意,她甚至能看到未来慕成雪指着梁玦的鼻子骂,或者更精彩。“我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宋襄的事,梁国宫中人人尽知,不信你问外边那个太监。”
“为什么,我不信。”
“你怎么不问皇上?他为什么不跟你说。”董淑妃像是个恶毒的疯子大笑起来,“看看你慕成雪,多可怜,我可怜可怜你告诉你吧。因为宋襄,就是被皇上亲手所杀。皇上一剑刺向宋襄的心脏,毫无偏差,血可真红……”
慕成雪震惊的愤怒完全取悦了她,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这一场好戏,她等了这么多年,迫不及待地等着皇上封她为后,皇上,你们如何在一起,皇上,只有我董淑妃最爱你,哪怕你杀了我爹,我还愿意陪在你身边。
“不要说,不要说,我不信,我不信……”慕成雪碎碎只有这一句话。
“你不信可以随便问,皇上杀了不少人封口,但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不会,不是这样的。”慕成雪轻抚青石上的字,一滴滴眼泪敲在阶上,模糊中似乎看到天地间那一抹惊艳的红在跳动,这世上,再无人能及。红色渐渐远去,她伸手什么也握不住。
董淑妃冷冷睇她一眼:“是你自己不敢接受吧。”
慕成雪回道:“我会查清楚的。”
“人我带到了,我的条件呢?”
慕成雪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你放心,我都答应。”
“好,”董淑妃得到满意的答复,趾高气扬地抬步离开,对着跪在地上的人不耐烦道,“还不走。”
“你先。”
“别把时间浪费在死人身上,我的耐心有限。”
“滚。”
董淑妃悻悻离开,反正她的目的达到了。
流烟阁中枯坐一夜,慕成雪战战巍巍地回到了凤瑞殿,从此这世上再没有伴着飞舞的海棠花,手握湛月剑,妖冶潇洒的身影。
不该再有人受伤了,这是她的决定,离开,原来才是最好的决定。没有遇见过,就没有那么多的悲、欢、离、合。她本来就不属于这里,她该回到原来的地方,每个人该沿着自己人生的轨迹。原谅她的懦弱,有些事,她真的承受不起了。
凝霜在殿外焦急地等候,看见失魂落魄步履蹒跚的主子,赶紧上前扶着,“娘娘怎么了?皇上在殿内等候多时了。”
“是吗?在这里等着吧。”出声时才觉一丝力气也无。
殿内,梁玦坐在她平日最爱坐的窗子前,眸光暗垂,一脸颓败,形容瘦削,胡渣冒了出来,长发披散只在发尾绑了个结,慕成雪望着这样的他,如鲠在喉,想要出口的话如被人死掐着出不了声,未语泪先流。心没死么?,没关系,濒临死亡的人只要咽下最后一口气,所有的就结束了。
“你去了流烟阁?”梁玦努力挤出一点笑意,装作若无其事,一步步靠近她,多少天了,思念疯长。
“宋襄是不是死了?是不是……你杀的?”一句话如同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慕成雪直视他的双眼,忘记了呼吸,就像在等待一场处决,而那个判她是死刑是活刑的人就站在她面前。
梁玦没有回避她的眼睛,他最喜欢她漆黑的瞳仁中只映着他的影子,那里面,只有他,他看着里面的他颓然地扯了扯嘴角:“是。”
这一个字,对他来说,是解脱。他以前最怕她知道,因为他没有信心她能听他的解释,可是,来不及,还来不及,让她信他。现在,怕无可怕,伤无可伤。他不是铜臂铁骨,他也会累,也会痛,也会绝望。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慕成雪清晰地听到“嘣”的一声一根弦断掉,火中的父亲,静静躺在棺中的母亲,一剑穿心的宋襄,疯傻的小兽,沦为阶下囚的无忧,狱中的好友,这些都是为了什么,为了你的江山?
撕心裂肺不过如此,慕成雪抚上心口,疼吗,嘴角的血一滴滴落在大理石上,在空静的殿中清晰无比。她浑然未觉。
梁玦听到声响顿住脚步,转身奔到她面前,见她眼神空洞,嘴角的血汩汩涌出而不自觉,他抬手去擦,怎么也擦不干净,“不要,慕成雪,求你不要……”
他慌了神,他从未如此害怕,他们之间,怎么到了这种地步,他什么也不要了,只要她,用什么交换都可以,只要能换回她。
一声声唤她,她还是闭上眼睛倒在他怀里。
慕成雪悬在白茫茫的云雾里,忘了要去哪里,她努力回想,却什么也记不起来,她一直往前,一直往前走,左边高楼大厦,右边亭台楼阁,回家就对了,家在哪里呢?左边还是右边?凉凉的东西落在她的额头,谁的眼泪?一滴两滴越来越多,最后下起了雨。她舔舔嘴角,苦的。
她想叫雨停下来,因为她在雨中感觉到无言的哀伤和苦涩,让她想哭。那悲苦的雨却一直下一直下淹没了她,她什么也抓不住,窒息前大呼一声救命。
睁开眼,盯了一会儿床顶的凤雕意识到是在凤瑞殿自己的床上。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她出口,喉咙间沙哑无比,“水”,刚刚灌了几口苦水,她渴的难受,想把那股苦味冲掉。
“娘娘终于醒了。”凝霜红着眼睛叫道,赶忙倒了杯水,扶着她喝。
红鸾惊喜地要去叫人,慕成雪拦住她。
“娘娘,皇上说娘娘醒了立马知会他。”
“不用了,我谁也不见。”
“可是,皇上守了娘娘三天三夜了,真的……”
“红鸾,你告诉外边,我要静养不准任何人进来。”
红鸾想不通为什么,谁都看得出来,皇上把娘娘放在心尖上的,“皇上也不能进来吗?太医呢?”
慕成雪沉下脸,“我说了,任何人,你也想被关在外面?”
红鸾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去外面下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