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牧二十多年来第一次遇到如此霸道的求亲,其实也是人生第一次被求亲,心中慌乱,无论如何也不能推开破庙的门。
禾希在里面,她现在是什么心情,她是在欢喜,还是在忐忑?
她若知道他接近她的目的,会如何?到那时,堂堂妖王,又要如何自处?
他该关心么?
薛牧心头烦乱,转身便向山中走去,他听到禾希砰得关了窗户,能想像她的失落。
薛牧沿着山路走了好久,烦躁的心情却始终不得平静,反而是从前现在各种各样的事情纷纷掠过心头,搅得心情大乱。他想起温绮如说的,摇光殿主病卧塌中,想必是受了打击。
他始终不敢相信容桓之真的死了。
他总觉得,容桓之还在某个角落里活着。不是还有仙骨么,他的仙骨不是没有找到么?也许,黄宝宝找到仙骨了呢,也许容桓之他重生了呢……
也许这只是他的希冀。
然而容桓之身上所有的伤痛,几乎都是禾希一手造就的!这一点,薛牧永远无法释怀。
他倚靠着大树,神情一片黯然。
忽然间,一道寒光逼来。薛牧心一凛,敏捷避开。
“绮如!”他愁眉,“回去吧!”
还未到时辰,是谁帮她解开了穴道?
“我不!!”温绮如两眼发红,“你今天不给我一个交代,我绝不离开。”
“你要我说什么?”
“你爱上她了么?”温绮如疯了一般嘶吼,“薛牧,我只问你这一句!”
“我……”为何要逼问他!薛牧凝眉,道:“重要么?”
温绮如一把抓住薛牧的手:“当然重要!!薛牧,穴道被封的那段时间,我想过了,她是妖人,来历不明,你待在她的身边不走,就连听到摇光殿主生病,你都不愿离开,一定是因为你在执行任务对不对?你告诉我,你是有苦衷的,是任务对不对?如果没有任务,你根本不会在她身边多待一分一秒,你甚至会替我温家报仇,对不对!”
如果告诉温绮如他待在禾希身边的真相,她恐怕一秒都不会停,一定会克制不住自己,杀了禾希。
而他又是否如她所说,若非有岭主的命令,他根本不愿意待在禾希身边,一秒都不愿意么?
他不敢承认。
“我并没有什么苦衷。”薛牧轻轻拂开温绮如的手,道,“绮如,我爱不爱她,都不重要。你需知道,早在我沿街乞讨,被阿桓救下并收入葬妖会的时候,我就下定了决心,此生只为他一人而活。凡俗情爱,与我无关。阿桓教导我几年后,便让我去了银潭岭,我答应他,潜心问道,努力修行,替他弥补遗憾,所以那以后,银潭岭便是我的一切。她爱我,不爱我,我爱谁,这些问题无论是什么答案,都不会改变我的决定。”
温绮如垂下手。
表情伤心欲绝。
她很简单,心里想什么,全都在脸上。
薛牧不忍看她的表情,便背过身去。却听温绮如幽幽开口:“你说你只为天权殿主活着,难不成你爱的人是他?”
也许绮如会不会想得很肮脏,在薛牧心里,容桓之是神圣的,他对容桓之的情谊也是神圣的。薛牧回答说:“没有人比他更重要。”
温绮如绝望了,如果他爱上了来历不明的妖女,她不服,她气愤,可现在,她知道自己永远也争不过的。哪怕没有任何人与她争,她也进不了他心里。
“申屠宛杀了容桓之,你为何不去寻她报仇!!”温绮如冷冷质问,“整个银潭岭都在追杀她,你不出手么?”
薛牧脸色一白,回过头。
“他真的……”
“天权殿主身首异处,死状凄惨,这是整个银潭岭都知道的事情!你该回去看看你师父现在的样子,如果天权殿主没死,她会一病不起么?天权殿主的仇你不报,摇光殿主重病你不归,你还说没有人比天权殿主更重要?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你简直不忠不孝透了!”温绮如的伤心变成了怨恨,破口大骂,“我真是看错了你!!”
他脸色惨白。
身首异处!
如果仙骨没有找到的话……
“你还不知道吧?我听到有传言,不,几乎可以肯定,在东海灭了葬妖会的就是申屠宛,还有人说申屠宛身负妖气,消失的十年就在妖都,此番必是受了妖王指使!你不但不去找申屠宛和妖王复仇,却在这穷乡僻壤和言怀槿这个妖女卿卿我我,简直是不辨是非,罪该万死!!葬妖会全灭,就剩下你一人,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天权殿主就是死,也不能瞑目!!”
温绮如并不知道言怀槿就是妖王禾希,然而她这番话却让薛牧醍醐灌顶。
几乎在同一时刻,他眼前浮现起禾希的笑容,感到从未有过的心痛。
再多的借口,也不能成为他留下的理由。
“你回去吧……”他说。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杀了言怀槿那个妖女,我陪你,一起去找申屠宛算账!”温绮如握剑的手在颤抖。
“你回去吧。”他重复道。转身,向破庙的方向走去。
他有了选择。
温绮如的脸上浮起一丝凄惨的苦笑。
她望着他萧瑟又无情的背影,猛然提剑刺了过去:“死来!——”
猝不及防,剑自背后贯穿薛牧的胸膛。他瞪大眼睛,无法回头看温绮如的表情。
“你不配活着。”他听到她说。
唰得一下,她抽出剑,薛牧强忍剧痛,身子摇摇欲坠。
“这一剑,是替你敬爱的天权殿主赏给你的。”温绮如走到他的面前,又扬剑在他胸前又刺了一个窟窿,“你对不起师父,对不起银潭岭,对不起收养你的葬妖会!”
薛牧无心反抗,胸前一片血红。
“最后一剑,你欠我的!”她狠狠地刺向他的心脏,他闭眼。就在剑尖快要触碰到他的时候,温绮如手一偏,剑穿透了他的锁骨。
他救过她性命。
她说:“我已决定脱离银潭岭,而不管你未来如何,从此你我,势不两立。”
拔剑,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她不再去想他曾经如何温柔地照顾她,帮她护她,也不再去想自己对他的依赖,因为这样就不会心痛了。
薛牧没有哼一声,倒在了草丛中。
鲜血染红了绿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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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一素衣蒙面人从不远处走了出来。她走到薛牧身边,扶起他已经冰冷的身躯。
源源不断的内力输送进他的身体。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不清她的容貌。他却仍辨别除了她的身份:“羽逢师姐……”
“别说话。”她的声音沙哑,“我替你续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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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
薛牧才算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看着不远处星空下羽逢孤寂的背影,开口道:“多谢师姐,幸亏师姐及时相救。”
先前在温绮如手中救下禾希的,也是她。
“不用谢。我并没有及时救你,温绮如下手的时候我可以阻止你,但我没有。”她淡淡说,“因为她说得没错。”
“那你又为何救我?”
“因为你也救过我。”她说,“我被血妖所伤濒死的时候,你照顾过我,我知道。这点上,我比温绮如有良心。”
薛牧这才想起来,羽逢应当已经重伤不治了,怎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他觉察到了她身上的妖气。
“如你所见。”她说出他的疑惑,“我已经彻底变回了妖。我……也已经离开银潭岭了。”
“发生了何事?”
“千年之前的罪过,今日偿还罢了。”她的脸藏在夜色里,自嘲一笑,“如今自由身,想做什么做什么,也是不错。”
“师姐……”
“你要是能动了,就回去吧,妖王还等着你。”羽逢说。
薛牧呼吸一滞。
羽逢站起身,放下面纱,露出秀美的容颜:“银潭岭的事儿我不会再插手,你待在妖王身边的理由我也没有兴趣知道,我不会去禾希面前拆穿你,我也不会把你们的行踪透露给别人,但只有一个要求。”
薛牧抬眸。
她说:“禾希不能死。”
薛牧没有什么表情:“为何?”
“我欠妖界一个王。”
“……”薛牧垂眸片刻,道,“我可以答应你。作为交换,我也有一个要求。”
“你说。”
“沧玉水榭的位置,你一定知道。”
“好。”她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