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伊最擅看眼色,这会见聿尊动怒,忙扬起了笑,她亲自倒酒,把酒杯递给旁边的男子,“这位哥哥别气,是我的错,来,喝了这杯酒,您消消气。”
“这样才乖嘛!”男子把酒杯接过去,手一垂,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罩在了莫伊的大腿上。
她惊得差点又想挥开,莫伊这会学着放聪明,她余光瞥向旁边的聿尊。
聿尊脑袋轻枕在沙发上,俊脸仰起,眼睛也闭着。
他摆明是想睁只眼闭只眼,不会管她的事。莫伊暗忖,也有可能是聿尊不想得罪这男子,说不定,他们生意上有往来……
想到此,莫伊更加不敢放肆。
男子见状,手里的动作越发大胆,掌心在她腿上摩挲几下后,欲要往莫伊的腿根处探去。
聿尊轻睁开眼帘,眼睛盯着头顶上方的水晶灯,他心里想的,是陌笙箫遇上这种事会怎么做?
呵,想都不用想,她肯定会像是被掐掉一块肉似的跳脚,说不定一巴掌直接招呼到男人的脸上去了。她才不管聿尊让她怎么做。反观这一点,看,莫伊多听话。
他让她给别人赔礼道歉,她倒是做足了戏份,这样的女人懂得见风使舵,才不会吃亏。
莫伊还在和旁边的男子纠缠,她不想当着聿尊的面被吃豆腐,她手掌不着痕迹握住男子的手,“来,喝酒,喝酒嘛。”
男子顺势把她的手捏在掌心内,反复搓揉,揉得她骨头都快碎了。
这时候,她倘若一杯酒直接泼到男子的脸上,聿尊照样会罩着她,会带着她离开这虎狼之地。可是莫伊吃不准聿尊的想法,她不敢动。
聿尊盯着天花板,他在想,陌笙箫这个时候在做什么?
半个月了,她应该已经看好了喜欢的房子,也许,是座观景别墅,她肯定还买了车,还有钢琴……会不会,她有了别的男人?
他的思绪飘出去很远,想拉都拉不回来。
他给她足够的钱,就是想让她下辈子过的好,可是这个好,不包括她能躺在别人的怀里。聿尊手指轻按眉宇间,他真是好笑,陌笙箫现在过成怎样,和他有何关系?
他陡然回神,包厢内这会已闹成一片,嘈杂的人心不安,他从沙发上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应和着灯光,投射到门口,聿尊离开时一句话没说,也没和任何人打招呼。莫伊拿着酒杯的手举在半空,见他已走出去,这才立马拿起包跟上。
“尊,尊,等等我——”
聿尊坐进驾驶座内,莫伊好不容易赶上,拉开车门进去,“尊,你怎么说走就走了?”
男人视线望向远处,并不急着发动引擎,莫伊忐忑地挨过去。“尊?”
“你回学校吧。”
“啊?”
“下车。”
莫伊瞅了眼他的脸色,不敢多问,推开车门只能站到路边去。
聿尊回到皇裔印象时,天色已晚,除了花园内的景观灯,整座别墅内漆黑一片。他下意识抬起头望向卧室的方向,那儿,再没人为他留着一盏灯。
他打开门进去,听到钥匙转动发生的响声,平时,这个声音是微不足道的,聿尊也从不会去注意,难道人寂寞的太久,一点点动静都会令原本就静止的琴弦被拨的杂乱无章吗?
聿尊来到客厅,一团肉球滚到他的脚边,他打开灯,看到海贝围着他正打转。
陌笙箫走后,连海贝都不习惯。
聿尊来到二楼,他澡都没洗,直接平躺在床上。
依旧睡不着。
他起身,在床沿坐了会,拉开床头柜,看到里面放着两枚戒指,那是他和陌笙箫的结婚戒指。
笙箫走的时候,带走了他买给她的所有首饰,唯独把这颗戒指和离婚协议书留给了他。聿尊拿起戒指,他和陌笙箫结婚时目的不纯,选戒指的时候直接听了店员的意思,选贵的总没错。他从没上过心。
只是,她都不要了,他还留着做什么?
他当时做的那般决绝,不就是想和陌笙箫从此一刀两断吗?谁离了谁,不能过?
聿尊攥紧手里的戒指,大步来到浴室,手掌一松,看着那两枚镶着钻石的戒指掉入抽水马桶内,聿尊望了一眼,神色溢出连他都分不明的哀戚。若陌笙箫不和他闹的话,他想和她好好过下去,突然发现身边缺少了一个人,孤单的难受。
丢开后,又莫名的不舍。
可是再想拾起,更不可能。
“轰——”急促的水流冲走了那两枚戒指,聿尊垂在裤腿边的手掌慢慢收拢。
陌笙箫,别再让我看到你,你走得越远越好,最好永远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聿尊轻念,他回到洗手盆前,掬起冰冷的水扑到脸上,冷水凉的刺骨,他感觉整张脸僵硬麻木的再也扯不出别的表情来,聿尊两手撑住池沿,慢慢抬起了头。
镜子里映射出一张绝美的脸,神色有些冷,眼里的落寞,蜇得他自己都在发疼。他用手掌拂去脸上的水渍,脚步趔趄地回到卧室。
莫伊像块牛皮糖一样整天粘着,聿尊对她始终不冷不热,逐渐,开始厌倦。
半年过去了。
春暖了,花也开了。
时光如梭,挡不住季节的变化,挡不住流年老逝,能挡住的,却是聿尊和陌笙箫之间的距离。
他们分开时,都那么的坚决,誓死不相往来。
聿尊觉得拉不下那脸,他不可能主动去调查陌笙箫的事,好像……他多么地放不下她似的。
一个简单的饭局,却有人在他面前提及。
那人给他敬酒,“聿少,还记得你之前的那女人吗?噢,不,是前妻。”
聿尊拿着酒杯的手掌紧握,“提她做什么?”
“也没什么,我上次去临水镇出差看到她了,我一眼就认出她,当时走得挺急,也没过去打招呼。”
临水镇?
聿尊以为,她会选个适合定居的城市,哪怕离开白沙市,但也不至于,去那种地方。
旁边有人起哄,“那是聿少的前妻,你怎么就能一眼认出她?看错了吧?”
男子倒也没争辩,“那倒也是,当初打了个照面,还没细看呢,我一回头,她就走远了。”
这次的话,谁也没放在心上。
聿尊却不知不觉把车开去了临水镇。
这儿是个小镇,不少建筑都有些年限了,生活节奏明显缓慢,但到了傍晚,却异常热闹,花园的广场上到处是人。
聿尊倚着车窗而立,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来到临水镇。
他漫无目的地开车乱兜,他放下车窗,还减了速,特别是经过路口的地方,他有时候都会踩着刹车。说不定,就会有那么个人冲出来,一脸惊讶地对他说,“聿尊,你怎么会在这?”
聿尊拧起剑眉,那他该怎么回答?
对,就说他出差,路过这个地方。但是接下来呢?陌笙箫和他没了关系,必定要走,那他要怎么留住她?
对,就说,陌笙箫你陪我吃顿饭吧,看在以前的情分上。
聿尊两手放在方向盘上,脸枕在臂弯间,笙箫都恨死他了,凭什么要看以前的情分?
想到此,聿尊忍不住再度懊恼,他来这鬼地方做什么?
半年了吧,是要有半年没见到笙箫了。
不觉间,车子绕进一条小巷,这地儿真的不好,到处是马路陷阱。聿尊索性下车,他向前走了几步,看到一个路边摊。
他想起,陌笙箫似乎在上学的时候经常吃这种东西。
他轻步走去,小摊生意很好,老板娘随意招呼他入座,“要吃些什么?”
“有些什么?”
老板娘忙得热火朝天,一边招呼别的客人,一边答道,“炒饭,炒面,麻辣烫,炒菜也有……”
“炒饭吧。”
“炒饭一份6号桌。”
一盘炒得黄澄澄的炒饭端上桌,来这的大多是打工者和学生,聿尊望了眼,一点都没有食欲,他掏出支烟,“给我拿个烟灰缸过来。”
老板娘忙着收钱,脸色紧跟着不耐,“没有,你直接丢地上就好,待会我们会扫地。”
“给我拿个烟灰缸。”聿尊再度重复,说着,把一张百元大钞丢在桌上。
“好好,您等着——”老板娘眉开眼笑,立马把他想要的东西呈上。
聿尊点了烟,仍旧一口没吸,把香烟卡在了烟灰缸边沿。
这时,有人走过来,“请问,那边巷子内的车是谁停的?不好意思,麻烦挪一下,我们想过去。”
那人见是辆豪车,说话便很客气。
聿尊站起身,往巷子的方向走去。
那人瞅了眼,晕,这么有钱的人来这种地方吃饭?难道是来体验生活?
聿尊走后没多久,一男一女紧跟着来到小摊前。
“两碗炒饭,谢谢。”
陌笙箫环顾四周,见只有6号桌空着,她拉着陶宸走过去,“老板娘,这儿有人吗?”
老板娘伸出脖子瞅了眼,见那客人不在,“没人,坐吧。”
陌笙箫面露犹疑,桌上的炒饭很明显一口未动,她坐定后,视线不觉落到那个烟灰缸上,连烟,也是一口都没有抽。
这个习惯……
她忍不住自嘲,原来有相同习惯的人还真多,简直是浪费钱。
聿尊把车挪开,他没有食欲,所以没再回到小摊上。
临水镇到了晚上,车辆并不多,不像白沙市,出门就会堵。
聿尊依旧漫无目的地把车开在马路上,那位玩伴所说的偶遇,他兜了一整天都没能撞到。可能人和人之间是真的需要缘分的,不想见的时候,偏偏在你眼皮子底下晃,想见的时候……
他在想,是不是要回去,还是继续?
可,他为何要继续?
肚子内饥肠辘辘,聿尊莫名地心烦气躁起来,他就像个傻子似的在外面乱兜,可陌笙箫这会在做什么?
他越想,心里越气,乱的像一团棉花似的,真想一拳挥出去发泄,可根本找不到那个能够发泄的点,心里积压着越来越重的郁结,他感觉车子不是行驶在路上,而是架在了一座独木桥上,只要他有何偏差,便会栽入冰冷的水底,万劫不复。
街角的灯光洋洋洒洒飘落,期间被夜色掩去了光华,洒在引擎盖上,只有那一簇微乎其微的橘黄色。
聿尊把车开得飞快,顶端的敞篷张扬地收起,尽管这会天暖了,但晚间呼啸的冷风还是顺着四肢百骸灌入,男人古铜色的手背冻得发出铁青色,他凛冽的短发刮在脸上,犹如一把把利刃,撕拉的肌肤似要划出一道道深刻的口子。
一百码,两百码——
再加速。
街上很少有人,也很少车。
三岔路口,一束强灯猛地打过来,刺眼的光束直射聿尊面部,他俊目眯起,急忙打了个方向盘。车子犹如脱缰的野马,只听得刹车摩擦过地面的声音震破这个清冽的夜,“砰——”
旁边正好是一座水泥桥,跑车始料未及地与它相撞,车头正好卡在两根水泥栏杆之间,安全气囊已经弹出,等于半辆车都悬空架在水面上。
冲击力度如果再大些的话,车子直接撞过栏杆,而聿尊的头部,正好会撞到顶层的水泥柱。
他卡在驾驶座内,眼睛盯着前方死寂一般的湖面。
那个卡车司机吓得连番尖叫,又不敢逃逸,只得大着胆子凑上前,直到看聿尊没事,他才扶住旁边的栏杆使劲呼气,“你,你没事吧?”
因为那一点分神,他差点血溅当场。
聿尊把头埋入安全气囊内。
那司机落定的心再度悬起,扯开嗓门开始喊,“救命啊,救命——”
“你鬼叫什么?”聿尊抬起头,“滚。”
司机望着那辆严重变形的豪车,他没听错吧?让他滚?尽管口气差了些,但总比赔钱好。
“你真没事?”
聿尊一个厉色丢过去,司机立马逃之夭夭。
他没报警,也没立即从车里面出来,凉风灌入领口,这会该是夜深了吧?他在车内坐了许久,一直到凌晨,这才招了辆的士车回到白沙市。
他没再找下去,也许,是那个玩伴真的看错了。
男子的一句不经意,他却当了真。
回到皇裔印象,何姨睡了,空气沉闷的,感觉也像是睡着了一样。
聿尊来到卧室,他没有开灯,而是打开了电视。
屏幕内闪出的彩光打在男人冷毅的脸上,他坐在床沿,这幅样子若是被人看见,肯定会把对方吓个半死。
他看到电视剧内的男主角疯狂地摇着女人的肩膀,“你难道还不懂吗?你不在的时候,我想着你,总想你能出现在我面前多好,我说的那些话,包括做的所有事情,哪怕真的伤害到你,可那都是因为……我爱你,我爱你啊!你不懂吗?”
咆哮出来的字语,一个一个钉到聿尊心里的最深处去,他怔怔出神,那他疯狂地开到临水镇去,又是为了什么?
他不相信,他会爱上谁。
陌笙箫也不会稀罕他的爱。聿尊觉得,爱就是最最廉价的东西,他拿起遥控器,想将电视关掉。可试了几次都没能把电源掐掉,他猛地一个甩手,听到遥控器砸到电视机屏幕上发出的剧烈响声,“闭嘴,闭嘴!”
电视剧仍旧在继续,一闪一闪的荧光罩住他的全身,聿尊十指深深嵌入发丝内,他这样子,真是可笑而又狼狈。
他打开床头的灯,来到衣柜前。
从里面把那份离婚协议书拿出来,协议书上,陌笙箫的签字显得很别扭,因为当时她的右手受了伤。聿尊哪怕是真的离婚,也不会再和别人去结婚,一段婚姻,真的太累,太累。
笙箫,远走高飞了。
却不知,那根绑住她的线头还握在聿尊的手里,他没去办理离婚,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他给自己的理由是,反正办不办都一样,虽然连他听着都觉得牵强,但至少,成功说服了他。
聿尊把那份离婚协议书锁到了保险柜内。
他要想查到陌笙箫的近况,并不难,可他宁可哪天在路上偶然间遇到,也不要刻意让人去查。
那样的话,显得他好像多在意她是的。
没了她,他不也好好地过了大半年吗?
直到,他再次听到临水镇这三个字。
这个项目本来不用他亲自跟进,但鬼使神差的,聿尊却率领了大批精英团队亲自赶往临水镇。
为了什么,可能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站在跃华大厦的门口,他看到一名穿着紫色荷叶领衬衣的女子正疾步走来,她脑袋垂的很低,聿尊瞅了眼,身形和陌笙箫有几分相似,但对方是短发。
他没再多看一眼,把目光投向前方。
他那次在临水镇逗留了整整一天都没遇到陌笙箫,他是万万想不到,在毫无准备的时候,会遇见的。
他继续向前走,忽然,一张a4纸飘到他的脚底下,不期然踩上去,聿尊没放在心上,他提起了脚步。
“喂,站住!”
聿尊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女音,他只觉,异常的熟悉,那声音尽管隔了那么久,却仍旧像是天天在他耳边响起那般,他熟悉到,不用眼睛去看,就能想到说这话是人是谁。
脚步声紧接着追赶而来,聿尊有些懊恼,他方才怎么没把她认出来?
他想,陌笙箫定是先看到了他,这才让他站住。
他没再动,等待着那一声声急促赶过来的脚步,他听得出来,笙箫走得很急,聿尊轻扬起嘴角,连眼里都溢满笑意。
直到他们正面相逢,他却在陌笙箫的眼里,第一眼看到了入骨的恨意。
尽管她很快掩藏起来,但聿尊看得真切。
他心底一沉。
他张张嘴,喉咙口有种血腥的苦涩,那个名字绕了几圈后,总算喊出来,“笙箫……”
这两字,落定在尘埃里。
聿尊望着眼前的这张脸,他知道,他是放不开了,哪怕她恨也好,就算想尽一切办法把她拴在他身边也罢,哪怕他们到最后,会把对方折磨至死,他也无所谓了。
笙箫,你别再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