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翼营
朱雀噶乌炉,被封禁在青龙皇城多年的战利品,如今重见天日,用朱雀火点燃各色香料、凤炭与生铜,一层层铺叠似锦绣的彩画,在火光中更是绮丽炫目。
美则美矣,但当它点炉之后,三米之内便无人可以驻足,恐怖的高温足以融金销银。
曾经,所有朱雀族人盛装华服,围绕着它进行新年祝祷;而今围绕着它的尽是面色凝重、带着沉痛期望与一丝疲惫的男人们,一双双深邃的眼眸,承载着苦楚与岁月。
雀丹颬身着朱雀千岁锦华袍,身披火凤缂丝披风,披散着一头长发,从士兵阵列中缓步而来,他面色平静,只是一件件解开这些祝祷时必需穿的美服,露出贴身所穿的一套最普通的软甲,今日,他觉得自己是一名战士。
不是浮华的皇族,不是骄美的少年,而是一名真正的战士,一个男人。
他经过雀丹燎空堺的身边,停留了一下,二人默默相视,燎空堺抬手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语重心肠道,“我从未想过牺牲你,无论你在何方,你永远是令我最骄傲的孩子。”
燎空堺这话也是翻来覆去想了一整夜,以他的性格本不会说,但这对雀丹颬太不公平,也太可怜。燎空堺不愿意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失去作为父亲的责任与资格。思虑再三,还是坦诚的告诉了他。
雀丹颬笑中有泪,用一种轻得连他自己都快听不见的声音回应道:“倾我一生,为此一言。”
随阔步流星朝噶乌炉走去,没有回头看任何人,越靠近噶乌炉,高温越是可怖,为了保持洁净,他连软甲与丝质心衣也一并除去,全身□□地微微打开炉门,这时他回头微微看了看众人一眼,嫣然一笑,似是与他迷恋的众生道别,又像是宣言,他必将无比辉煌的归来,随即大开炉门,跨了进去。红光刹时万丈倾泻,令人目眩神迷,再眨眼的瞬间,炉门合拢,空气里弥漫出仙境一般的香气,那奇香勾魂夺魄。
“出尘如仙,美若天人……”人群里传来一个情不自禁的女孩子的声音。
雀丹燎空堺大惊失色,拨开人群朝她走去,一把摘掉了她的头盔扔到地上,“鸢尾紫绮?!”
“嘿,姐夫!”紫绮反应过来,吐吐舌头,“终于被你发现啦。”
“放肆!”燎空堺一掌将她打翻在地。
鸢尾紫绮顿时抱着脸撒泼痛哭,“多大罪也不至于当众打我啊,我跟来怎么了?!要不是我不小心才被你发现,否则你知道么?!你竟然打我!我要告诉我姐姐,呜呜呜!”
“你身为一个女人,混迹在朱雀男子最神圣的铁翼营里,辱没军风,还在今天这样重要的时候,在这撒泼打滚!”燎空堺雷霆震怒,“拖下去,军杖四十。”
行刑的士兵们急忙下跪,四十军杖连男人都受不了,换这姑娘几棍子恐怕就打死了。
“我说军杖四十!”燎空堺咆哮。
士兵不敢违抗,把吓晕的女孩拖了下去。
影娘一直静坐在帐篷里,哪儿也没有去,也没有在噶乌炉边观礼。她只是试着让自己接受一个事实,她再次对心爱的男人放了手,任他去做他真心想做的事情,即便是胡闹。她要自己接受,雀丹颬这一去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但是这种感觉,和当初与兰霖分别时完全不同。
虽然心痛,但是心却欢喜着,因为深爱一个人心,一点也没有落空,而是随着他的离开越来越坚信与坚定,此生唯独他一个人是绝不会变化的,是唯一。
她静静坐着,嗅到空气中的香气,闭上眼睛,忽然觉得雀丹颬回到她身边了,与自己亲吻亲昵。如此贴紧,却还是想念着他,十分迷恋与深爱着。
雀丹颬,她呢喃着他的名字,舍不得,想要一世坐在这里,与他一起慢慢化为烟尘。
似是心静如水,又似意乱神驰。
忽然帐篷外传来刺耳的女孩哭闹声,撕心裂肺很是奇怪。除了她偷偷来到铁翼营,这儿怎么可能还有别的女子?影娘疑惑,便悄悄走了出去,看见行刑场上,两个士兵正举着军杖,要责打一个穿着军装的小女孩。
女孩怕挨打,在地上翻来滚去,绝不肯好好趴着,拼命哭吼着:“你们谁敢打我,我姐姐是朱雀皇族最受宠的皇妃,若要打死我,姐夫一定会后悔,后悔了肯定会拿你们问罪!放我走,放我走!”
女孩嚎哭,可是铁翼营士兵非比寻常,无论如何也不会违抗军令。军杖高高扬了起来,影娘四周环顾了一下,其他人都在噶乌炉旁边,有帐篷阻挡,没有人会注意到这里。影娘便悄悄过去,点击两个士兵的穴位,使他们动弹不得,随即拖着小姑娘的双脚,将她带进了森林深处。
“多谢你救我呀。”女孩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直哭泣抽噎着,还没从害怕的情绪里恢复过来。女孩长得很是机灵漂亮,一双凤眼里透着乖张与骄纵,看着就有点难缠。
“你闯了什么祸,要受军法处置。”
“怎么我就闯祸了?!我才没有闯祸。我就是贪玩。”女孩一抹眼泪鼻涕,“南海我待腻了,想跟来京城看看。”
“打扮成士兵的模样?”影娘问。
女孩上下打量她,“你是谁?你又有什么资格来问我?”
影娘顿时讨厌她这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挥袖而去,女孩追了上来,“这么说不得?!生气啦?”
影娘冷笑,心想你还是自求多福吧,三步跃上树木,凌空飞跃而去。女孩望着她矫捷的身手不由惊叹,这京城果然是个好地方,奇人可真多。想着想着,开心地在树木里蹦蹦跳跳,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逃出了军营,怎么回去才能不受处罚,越想越怕又嘤嘤哭泣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