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在红绸盘中的发簪,通体透彻,鲜翠欲滴。
罗衣早已听不见小厮还在高声念着什么,眼里只有碧落簪,她没想到此生会在这里再见到它。
娘亲以前是南地的舞姬,爹爹偶得两块碧玉,命有名的工匠打造了一根簪子和一双耳饰送给娘亲,名曰碧落。
后来南地也有歌曰“有美人兮,碧落为佩,摇曳生香。”
可惜在后来流()亡的途中,不知所踪,那时,娘亲已经过世,爹爹将她送上云隐山后也不久就离世了,临终前仍念念不忘母亲头戴碧簪身姿灼灼,舞姿若莲花扶摇的动人。
罗衣望得出神。
“碧落簪乃是由罕见的碧玉打造而成,是前大将军夫人的心头之爱,后由名士之手流落在…,首价五千两。”
底价一出,众人皆沉默了,虽是旷世奇玉,价格却也高的离谱。
“一万两。”
“一万两,我要了。”
同时的声音却是出自不同的人,罗衣一怔,看向蔺连轩,却见他仍旧是那副淡漠的模样。
“哈哈哈,看来无卿公子竟是与鄙人有缘。”
莫方出声,身子稍稍前倾,随意了许多,看向蔺连轩。
“向来美玉配美人,也不知道哪个美人竟值得无卿公子如此一掷千金?”
话虽是得体不失礼节,声音却是任人都能听出来的尖刺,却是一身红衣的落玉宫宫主。
“只是故人罢了。”蔺连轩淡淡开口,“不知公子可否愿意割爱于无卿。”
“无卿公子一向是我辈中出尘绝艳之人,公子要赠于故人,莫某却也是由故人所起。”
莫方脸上笑容渐深,本是略显坚毅的脸庞,此时却显了少许玩心,把玩着不知哪里来的折扇。
左云这时也插话进来
“这…二位公子如此抬爱…”
“不过,既然无卿公子当真想要,莫某也不是不肯…”
又顿了顿,望向蔺连轩如墨的眼底,“啪”的一声将折扇打开,笑得无害。
“素闻公子琴技天下第一,不知在座诸位与莫某可有这个福分?”
“坊间传闻无卿公子前几年绝琴不弹,如今能再听一曲,却是我等耳福啊…”
“是啊,千金难买天籁音…”
众人皆连声叫好,蔺连轩却不动声色,眼眸低垂。
罗衣心微紧,趁无人注意,轻轻拉了拉蔺连轩的衣服,她虽是想拿回,却不想强他所难。
蔺连轩回头看她,见她面上担忧,眼底冷寂骤然消了不少,出口却是淡漠如水
“拿琴来。”
她不动,只是看着他。
“痕季,拿琴来”,他又叫痕季,站在身侧的痕季看看罗衣,又看看蔺连轩,左右为难。
“是,公子。”
铮铮流音,不涩不晦,如高山流水,倾瀑而飞。又如山间丛林,盛极如此。琴音沁心,忽而又低婉缠绵,似妙龄女子,舞姿撩人,脚步生莲。
在座众人皆如痴如醉,抚掌摇头。
罗衣看着一身白衣,素指弹琴的蔺连轩,有多久没有见到他如此出尘的一面了。
他的琴技由师傅教授,而自那之后,他再无碰琴,琴不该那样邪恶。
其实他比师傅更具有天赋,大概生来就是如此惊绝艳艳。
她与他数十载,不说破,不靠近,似主仆又毫无情意。似眷侣却心间不逾越一步,兜兜转转。
一曲既毕,左云抚掌大笑。
“看来坊间并非谣传,莫某佩服。”莫方抬手敬蔺连轩。
“云奇,将簪子包好了呈给无卿公子。”
“是。”莫方身后的小厮随即呈上碧落簪,罗衣伸手接过,手微微不稳,心下抑制不住的颤动。
左云起身,接过小厮手里呈上的杯酒,“今天能来,左某在这里先谢过各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各位来日方长…”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兵戈相交的声音,嘈杂的声音不知在叫嚷些什么。
“什么事!”
一个小厮跌跌撞撞的闯进门来。
“庄主…是朝廷的人。”
“什么!?”
众人皆大惊,窃窃私语。这朝廷怎么会随随便便打上门来。
左云面色阴沉,莫方也收敛了笑容,一脸严肃。
众人纷纷出门察看,门口已是一片肃杀,混乱不堪。
“住手!”左云厉声呵斥。
场面逐渐平息下来,两派人各自执剑相向。
“朝廷与鄙派素不生事,如今强闯入我庄,伤我众人,不知所谓何事?”左云礼罢开口。
“有人举报你私自藏匿大批兵器。”
“什么,藏匿兵器!”
“左庄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众人在原地又惊又疑,纷纷退开数尺避嫌。
左云见此冷哼一声,抬手向东一揖。
“我左云行诧江湖二十余载,既衷心于我朝,又不肆杀众派,休得口出谬论!”
“是不是衷心还得查了再说,来人啊,给我搜!”
“哼,我玉青山庄岂是你等小儿随意冒犯的!要想搜,先问过老夫这玉青山上上下下!”
两方人马抗衡不下,眼看又是一场厮杀。
“慢着。”
一人从人群中踱步而出,折扇轻摇。
“晋统领别来无恙啊!”
姓晋的官兵头领一惊,这样貌…
随即俯身行礼。
“臣晋亮拜见东怀王。”
此话一出,众人均是一愣,原来这年轻的男子竟是东边徐地怀王,蔺连成。
“徐地一别,竟是有多年未见,晋统领如今也位居高位啊。”
“王爷说笑了,晋某不过小小一统领,多年未曾忘记过您的恩情。说来,王爷怎会在此地?”
“说来话长,不过这左老庄主是本王故人,为人正派,说他藏匿兵器,晋统领莫非是听了嫉恨小人的胡言?”
“原来是王爷故人,晋某不是不相信王爷的为人,但我等奉旨前来,这…”
“这是自然。”
蔺连成回身看向左云。
“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庄主若是不肯,怕只会中了那些奸诈小人的计谋”
“这…公子…”
左云紧簇眉头,心下疑惑不已,又见蔺连成面上无半点惧色,一咬牙。
“好,老夫且在这里等着,将军自便。”
“冒犯了”
晋亮一声令下,所有的人涌向里面,看样子是要去山庄后山。
此时众派皆纷纷告辞,唯恐避之不及,各派势力再大,如若心不齐,也唯有臣服。
左云暗自冷笑,也不阻拦,礼让一番,任自去了。
此时,只剩下罗衣与蔺连轩,左云心下紧张,也不甚在意他们怎么还未离去,看向蔺连成,希望他拿个主意,却见他眼神阴沉的盯着蔺连轩,他这才上前。
“今日让公子见笑了,老夫改日再向无卿公子赔礼。”
蔺连轩不语,眼眸低垂,拂拂白衣上的灰尘。
“哪里的话,庄主说笑了。”
左云此时也看出了几分端倪,故自镇定了一会,面上不动声色,一只手伸入暗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不消一刻钟,前厅,正堂,卧房,后山所有搜查完毕。
“启禀将军,这里未发现有任何可疑兵器”
“启禀将军,后山也未发现有任何可疑兵器”
左云的心瞬间归回原位。怪道怀王不动声色,原是有如此远见,当初确是没站错了人。
“看来,晋统领确实是被奸诈小人欺骗了。”
晋亮疑云团团,却也不好说什么,俯身一礼。
“今日晋某听信小人胡言,冒犯了贵派,还望庄主见谅。”
左云这时已经轻舒了口气,摸着胡子摆摆手。
“鄙人早说过对朝廷忠心耿耿,怎会起如此异心,晋将军可得多加小心提防不义之人啊。”
“将军可否告知蔺某,那谋意陷害之人是谁?”蔺连成出声询问
“恕属下愚钝,今日早时有人传信而来,言庄主藏匿大量兵器,而后信已被烧毁,传信之人也未见。属下自会明察,望王爷您放心。”
“那就有劳将军了。”
“臣告辞。”晋亮带了一帮官兵离去。
一场闹剧落下帷幕。
蔺连成长袖一甩,本就坚毅的面庞竟蓦得显出来几分阴冷,身后的人即刻重重包围了蔺连轩与罗衣。
罗衣面色发狠,随即抽出青霜剑将他护在身后。
蔺连成双目欲裂,恨恨的瞪着蔺连轩。
“你究竟是何人,要挟本王究竟有何目的?”
话毕,蔺连轩竟是笑了,如二月寒冰消融,眼阖微动,一身白衣,虽仍旧清冷如常,此时倒显得有几分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味道。但那眼底竟是一片凌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