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柔!”
方瑜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瞧见她低头敛目一副老实样子气的两肋生疼。她被子衿和红袖制住原本还在挣扎,听到钱柔的话之后却再也没有动一下,面色煞白指尖颤抖的指着她,像是要大骂出声却气的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气的只能抚胸深呼吸。
云卿也没有想到钱柔没有帮方瑜说话,她眼底微微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果然就听着钱柔接着之前的话头淡淡的道,“墨竹妹妹的话是真的不假,可绿婉妹妹也不是全然没有错处,她一个奴婢不守本分姨娘教训她一下也是该当的,只是失了手将绿婉妹妹打死了罢了,而且……”
钱柔的声音顿了顿,仿佛有些为难的样子。
简直是一派胡言,教训一下就能把人给弄死?这是哪门子的教训?
风欣悦眉头一竖就要怒斥,却被云卿拉住了袖子。风欣悦不解的看着云卿却见云卿一脸的云淡风轻,仿佛泰山压顶都不能令之色变,风欣悦嘴角动了动就没有再说话。
云卿看着满地的细碎瓷器碎片,和被绿儿盖住的绿婉的尸体,她指使了门外的婆子把绿婉的尸体抬出去,然后寻了个椅子优雅的坐下,在满室的狼藉中她端庄淡然尊贵的跟整间屋子格格不入,有淡淡的阳光从窗口洒落进来落在她的身上,她整个人被包裹在光芒中,看上去更加圣洁,跟她对比之下的方瑜等人登时就变得平凡了起来。
风欣悦眸子微微一闪,想起娘亲叫她跟着大嫂的寓意,不着痕迹的站在云卿的身后,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轻轻扬扬长袖,云卿示意钱柔。
“你继续说。”
“……而且……”钱柔接着方才的话头,垂首淡淡道,“方姨娘待绿婉妹妹已经够仁慈了,前些日子姨娘发现屋子里少了一根碧色玉簪,就让奴婢在屋里找,奴婢寻了半天都没有寻到,而隔日绿婉妹妹就添了件新衣裳……”
“你住口!”绿儿听不下去了,她站起身怒视钱柔,“钱柔,你也是宫里出来的女官,有些事情不用奴婢说你该最明白才是,绿婉人都已经去了,你又何必这样侮辱她?她曾经也是大少爷身边的一等丫鬟有些积蓄也是正常,你怎的就怀疑是绿婉动了姨娘的东西?不说别的,奴婢和绿婉姐妹十几年相处的日子多了去了,当初在大少爷身边伺候的时候,大少爷身边有多少好东西?逢年过节的大少爷从不曾亏待过奴婢二人,更是有些前来拜访大少爷的官员们也会给些打赏,奴婢们是大少爷身边儿的,打赏自然不会少。这些年下来也长了见识,你说姨娘的东西丢了?”绿儿嗤笑一声,“姨娘当初是净身入府,这些时日以来也没有和娘家走动,能有什么好东西能让绿婉心动?不是奴婢要说什么,别说是一个小小的碧玉簪就是一顶玉冠放在那里也得掂量掂量着能不能让奴婢们心动,不说别的,在大少爷身边当差的时候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若是绿婉有那心思怎的大少爷青竹园从来都没有传出过这样的偷盗事件?钱柔,说话是要凭依据的,你这样污蔑一个已经去了的人,你于心何忍?!”
云卿眸子闪过一丝赞赏,忍不住多看了绿儿一眼。
却见绿儿面色愤怒,泪盈于睫,伤心中透着一股子倔强和坚强。再瞧瞧钱柔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云卿心里微微一叹,还是太嫩了些……
钱柔却微微一笑,根本不为绿儿方才的一番话所动,她淡淡的诧异道,“绿儿妹妹恐怕多心了,我何时说过姨娘的首饰是被绿婉妹妹偷了?”
“你!”绿儿憋红了脸,她的话本来就是引人往那个方面想,不是吗?!
“我还没说完呢,绿儿妹妹怎的这般着急的开始为绿婉妹妹辩驳了?”钱柔微微一笑,言语间意有所指,“我只是想说,我奉姨娘的命去查了查才发现原来绿婉妹妹看姨娘不顺眼,这才指使了小丫头偷偷的藏起了姨娘的玉簪。姨娘宽容,也不予追究,谁知道绿婉妹妹竟然以为姨娘是怕了她,平日中不好好用心做事也就罢了,还整日整日的讽刺姨娘不得宠,嘲笑姨娘舔着脸才进了风家。绿儿妹妹,你也知道,我们姨娘也是奉了圣旨才入了风家的,陛下的旨意岂是她一个奴婢可以置喙的?姨娘瞧着绿婉妹妹多次对陛下不敬就说了她几句,谁知绿婉妹妹不但不听还继续变本加厉,姨娘也是为了防止绿婉妹妹祸从口出届时不但自己丢了性命,还连累了风家,这才痛下狠心教训了她一番。”
钱柔微微一笑,继续道,“……姨娘本来只是想让绿婉妹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谁知道一个不小心竟然将被子砸到了绿婉妹妹的头上,这才引发了一条人命。说起来姨娘也害怕啊,看到绿婉妹妹头上都是血吓了一跳就吩咐奴婢去请大夫,谁知绿婉妹妹的命薄,我前脚才刚刚动,她后脚便没了气息……”说到最后钱柔一副十分惋惜的模样。
“你!”绿儿已经说不出话来了,难道她说绿婉看不起方姨娘是正确的,说她对方姨娘不敬是正确的,说她对陛下口出不敬是正确的?!
钱柔把陛下拉了出来,此事已经复杂化了。
人家是为了维护陛下的名声,为了维护风家的利益,难道你说她错了?!
方瑜瞧着钱柔几句话转了乾坤,方才心里的愤懑早已消失不见,她慢悠悠的用手扫去子衿和红袖的胳膊,一副嫌弃的模样,这才悠悠然的道,“没错,一个贱婢竟然敢妄议皇室,死不足惜!杀了她,我还嫌脏了自己的手呢。”
风欣悦瞪大眼睛瞧着钱柔,没想到自己认为的一个死局到了别人的口中竟然说几句话就颠覆了全部,不但颠覆了而且还让你明明知道她在说谎偏偏就是无法惩治她,简直让她目瞪口呆同时又让她心生警惕。
这样一个人放在他们家里……贤妃安得究竟是什么心思?!
她不由得向云卿看去,却见云卿依旧含笑而坐,面上更是波澜不惊的样子。
见此,风欣悦微微一愣过后眼底就冒出了几分崇拜和敬佩。
遇事不慌,沉着冷静。
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她天人一般的哥哥吧。
怪不得一向不喜女色的哥哥会对她动心,怪不得一向不接受风家以外的爹娘会对她十分友好。怪不得那个死人虽然天天什么都不说,却把这个表妹挂在心上。
风欣悦深吸了一口气,明白了娘亲让她跟着大嫂一起来这里的目的,娘亲是想让她学些大嫂的本事,以后嫁出去才不会处处受制于人。
思索间,就听到方瑜继续嚣张的说道,“哼,一个贱婢而已,就算什么事儿都没有犯,难道我做主子的还不能惩治了不成?风家的奴仆大多都是家生子吧,卖身契都在我们的手中,还怕她一个死丫头能翻起什么浪来?”方瑜越说越脑子越清晰,更加确认方才云卿说的报官之类的话就是为了吓她。
她忍不住狠狠的瞪了云卿一眼,要不是有钱柔在身边提点着她,说不定她真的会受云卿的骗都说不定。
“少夫人不是要报官吗,那就去报好了,别说是到了衙门里,就算到了刑部,刑部尚书大人若是知晓这贱婢竟然敢妄议皇室,恐怕都容不得她!这贱婢到了我院子里,我就是她的主子,做主子的还不能惩治小丫头啦?简直笑话!”
云卿淡淡的勾起唇角,戏谑的看着方瑜,“主子?”
方瑜话语一噎,面色铁青。
云卿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瞧着眼前上演的这一出闹剧,淡淡道,“方姨娘完全可以颠倒黑白不分是非,你以为本夫人若是要查还查不出个蛛丝马迹来?这屋里可不止一个钱柔伺候着,屋里这么多的丫头婆子,若是大家言词一致,你以为衙门里的人会信谁?”
方瑜面色微微一白,死死的看了一眼方才被她打了一巴掌的墨竹。
墨竹是风家的人,不!应该说这院子里除了钱柔所有的丫鬟婆子都是风家的人,只要云卿开口,所有人都会跟着她的话来说,谁都不会管事情究竟是如何的,能趁机巴结上丞相夫人,那就是个天大的机会。
她不由得侧首去看钱柔,却见钱柔已经低了头,沉默无语。
方瑜愤恨的瞪了云卿一眼,却聪明的选择了沉默。
云卿就仿佛没有看到方瑜憎恨的眼神,起身了便淡淡的道,“丫头的命也是命,方姨娘你害了人还狡辩,倒不如直接承认了我反而会高看你一眼。”
云卿直接带着红袖和子衿还有绿儿出了屋子,门口早已经聚集了众多的管事妈妈和粗使婆子。
云卿吩咐方瑜院子里的婆子,“方氏犯了错,禁足一月。没有我和相爷的允许,不许方氏出屋子半步,明白吗?”
粗使婆子瞧着云卿淡淡的眼神含着的丝丝威严,不自觉的低下头,“奴婢记下了。”
“钱柔作为方姨娘的贴身丫鬟却没尽到督促主子的责任,主子做出了事情还想法子掩盖,长此以往下去不知道要酿成什么后果,杖责十大板子,让府里的管事丫头婆子们都来观刑。”
婆子心神一凛,连忙低头应是。
云卿带着风欣悦几个人出了院子的时候,一群管事妈妈都已经到了,听到云卿的吩咐有相熟的管事妈妈对视一眼,然后飞快的低下头去。
云卿仿佛没有看到一般,简单的吩咐了几句就带着风欣悦几人离开了院子。
到了青竹园里,瞧着风欣悦满脸的疑惑,云卿挥挥手让身边伺候的人都下去了。
风欣悦坐在云卿的对面,瞧见没人了连忙放下手里的茶杯,抓住了云卿的手,“大嫂,你今日怎么没有把方姨娘给处置了,陛下把她给放到我们风家肯定不安好心,你直接用绿婉这事儿把她给处置了岂不是皆大欢喜?”
云卿含笑摇摇头,“哪有这么简单。”她抿了一口茶水轻声给风欣悦解释,“今日的事情第一我们没有抓到切实的证据,这样莽莽撞撞的就算是告到了陛下身边也不见得能打倒方氏,方氏的身后有撑着她的方家,若是没有抓到她犯错的证据,就这样惩治了她,方家的人不管是碍于面子还是真心疼爱方瑜都不可能视若无睹,到时候定然会来风家讨个说法……”
“我们还怕一个方家不成?”
“倒不是怕不怕的问题。”云卿放软了身子靠在身后的大迎枕上,微微一笑道,“有理走遍天下,我们没有证据就把方瑜给处置了,在一个‘理’上就站不住脚,到时候方家反而会反咬一口,说我们风家仗着丞相的身份仗势欺人,你哥哥在朝中声望很高,却也有妒忌他瞧他不顺眼的,到时候落井下石,难免让百姓以为我们仗势欺人,造成我们恃强凌弱的被动局面。”
风欣悦垂下眼睑若有所思。
云卿揉捏着紫砂制成的茶杯,淡淡道,“更何况只是死了一个丫头而已,难不成你当真以为能让方瑜赔命吗?弄到最后撑死也就是赔些银两了事,方瑜有句话说的对,绿婉的卖身契是在风家的,卖在我们家就是我们府上的人,犯了错打死了就是官府也不好追究。既然事情根本就闹不大,我们又何必做无用功,倒不如小小的惩戒一番,给她个教训。有了今儿个的事情,下次方瑜再做什么事情都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风欣悦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大嫂。你真厉害。”风欣悦双眼冒着小星星崇拜的看着云卿,“这才多大会儿啊就把事情想的通彻,还想出了解决的办法,怪不得娘亲成天说让我跟你学着点。”
云卿抿唇一笑,戏谑的道,“哦?是吗?”
“是啊是啊。”风欣悦没有瞧见云卿眼底闪烁的光芒,兴冲冲的说着,“不止是娘亲,就是白清萧都说了让我跟你好好的学着点,说你聪明……”说着风欣悦就嘟起了嘴唇,哼了一声,不满道,“一副很看不起我的样子,你都不知道他那副嘴脸多可恶……”
云卿抿唇一笑。
“哎呀,那是谁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跟我大哥表白来着?”云卿仰靠在大迎枕上,惬意的说着,“原来是我会错意了啊,原来我们家大小姐这么讨厌我大哥,唔……这两家都交换过庚帖了,也下了订,开始抬聘礼了,这时候反悔好像来不及了啊,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她一边说一变瞅着风欣悦的表情,见她一副羞愤的模样,眼底就漾起了暖暖的笑意。
风欣悦平日中再豪爽大方也是个女儿家,此时羞得脸上都浮上了一层红晕,她站起身子瞧着云卿含笑的眸子,猛的跺跺脚,“大嫂,你坏死了,人家不跟你说了。”说完连礼都没有行就跑了出去。
云卿在她的身后笑着摇摇头。
另一边的小院子里。
方瑜根本就不知道云卿禁了她的足,她窝在屋里气愤的砸东西,等到屋里能砸的瓷器都砸完了才站在窗前喘粗气。
“云卿,你这个贱人!”她眼看没有东西还能再砸,猛的掀了桌子,桌子上的茶壶和茶具全部都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方瑜犹不解恨,红着眼怒骂道,“贱人,贱人,贱人!”
屋里已经是一片狼藉,几乎没有下脚的位置。钱柔见屋里的东西摔得差不多了方瑜的怨恨也少了些才淡淡的几步走过来,劝慰道,“姨娘,小心驶得万年船。您这样怒骂少夫人,若是传到了相爷的耳中还不知道会如何,您也知道如今相爷被云卿迷了心,您这样实在对自己很是不利。”
经过今日的事情,方瑜对钱柔是完全没有戒心了,她全然信任钱柔,听到她的话不由得顿住了动作,她可以不在乎云卿的看法和敌意,却不能不想着风蓝瑾。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钱柔但笑不语,眼睛却不着痕迹的看了看一旁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的墨竹。
方瑜刚刚压制下去的怒火再次燃烧起来,想起方才这个贱婢竟然当着云卿的面指认她,她恨不得杖毙了她,可如今她也知晓此时不再是生事的时候,只能生生的吞下这一口恶气。
她冷冷的瞧着墨竹,“滚出去!”
墨竹也不在意方瑜的冷言冷语,闻言屈身福了一礼就退出了房间。
方瑜恶狠狠的盯着她的背影,咬牙切齿骂道,“吃里扒外的东西!”
钱柔不以为然,人家本来就是风家的人,忠于自己的主子原本就没有错处,对于忠心的人钱柔一向十分敬重。
“为今之计只有先忍着。”钱柔劝慰方瑜道,“奴婢知道让姨娘忍着是有些委屈了姨娘,可是小不忍则乱大谋,您原本出现在风家的时间就不对,也难怪相爷不喜您,您此时乖乖听话,都说日久见人心,相爷此时对云卿好也只是因为她是新媳妇,相爷只有一个女儿,而且风无忧的娘亲是谁,谁都不知道,相爷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此时娶了亲自然难免对新娘子缠绵恩爱,男人不都是这样?等过了新鲜劲儿到时候看云卿还能翻出什么来。别忘了,您的身份尊贵,此时云卿正是最受宠的时候我们和她对着来肯定会让相爷厌恶的,倒不如先避其锋芒,等到云卿失了宠您在出现在相爷的面前,以您的身份容貌还愁相爷不会为您倾倒?”
钱柔见多了新婚父亲新婚燕尔,刚开始自然是甜甜蜜蜜的,到后来因为各种事情出现了太多的矛盾导致了夫妻两个从原本的琴瑟和鸣到最后相敬如冰,这些都是必然的。
更何况,方瑜的身份和相貌的确不比云卿差。是个男人看着一个美娇妾不顾身份地位到府里来做小,就这份深情都能满足男人的虚荣心,到最后就算是没有感情也会有几分怜惜的。
“所以姨娘,一定要先忍下,想想贤妃娘娘。”
“姑母?”方瑜有些不解钱柔会在此时提到贤妃。
钱柔的眼底就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她提点的都如此明白了,方瑜竟然还是听不懂,她垂下眼睑遮住眼底的一抹鄙夷,声音越发的柔和了。
“贤妃娘娘当初进宫的时候亦是正是皇后娘娘和陛下新婚之际,当时陛下一心都挂在皇后娘娘的身上,皇后娘娘可谓是万千宠爱在一身,陛下为了娘娘几次三番的推掉选秀,那如胶似膝的模样比起现在相爷和云卿更甚,可后来你看如何?皇后娘娘病逝,宫中和贤妃娘娘一同入宫的妃子如今还剩下几个?而二十多年来在宫中一直屹立不倒的人又是谁?”
方瑜心中一震,眼底就露出几分若有所思。
钱柔瞧着心下微微点头,“所以说姨娘,就是再难过也要先忍着,想想曾经的莞皇后,再瞧瞧现在的云卿,她们有什么区别?”
方瑜眸子一闪缓缓坐在了竹椅上,眯着眼睛想事情。
过了许久,她抬起头看着钱柔,压低了声音。
“莞皇后是姑母弄死的?”
钱柔大吃一惊,忙捂住方瑜的嘴巴,一直淡如轻云的脸上终于色变,她四面看了看,发现无人之后才低声呵斥道,“这话可说不得。”
“你就说究竟是是还是不是!”方瑜沉下面孔。
“姨娘,这里处处都是风家的人,有些话可说不得,隔墙有耳。”钱柔没有正面回答,眼底却是一深,她倒是没有想到一向愚笨的方瑜在这件事情上这么的敏锐。
“回答我!”方瑜死死的盯着钱柔。
答案是肯定不能说的,钱柔就定定的看着方瑜,“你说呢?!”
这样的答案已经让方瑜满意。
她点点头,眼底流出几分狠劲儿来。
那阴鸷的眼神瞧得钱柔心底一阵跳动,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一般。
却见方瑜轻轻的靠在身后的椅背上,神色已经没有了方才的阴鸷和冷厉,反而勾起了唇角,只是那唇角的笑意在那冰冷的眼神下越发显得诡异的紧。
“姨娘,你凡事可不能乱来。”
方瑜就淡淡的瞅了她一眼,说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来,“钱女官,莞皇后离世之后姑母才开始得宠的吧。”钱柔一愣,平日中转的极快的脑子也有些跟不上方瑜此时的节奏,她皱着眉头没有说话。方瑜也仿佛根本不用她回答,自顾自的闭上了眼睛,唇角的那么弧度越勾越大。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方瑜才缓缓从椅子上起了身,她看了看满屋一片凌乱还有地上那一滩已经开始转暗的血,嫌弃的皱了皱眉头,扬声冷厉道,“外面的人都是死的不成,没瞧见屋里乱成了这副模样,竟然还不进来收拾收拾!”
这时,屋门被打了开来,一个身穿茄紫色对襟长衫的一个婆子拿了一本账本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一个青衣小丫鬟,头上带了一根碧玉簪,瞧着是管事妈妈的打扮。瞧了瞧屋里一片凌乱之后就拿了笔小心的开始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青衣小丫鬟念道,“青花瓷两对,岭南珍贵琉璃瓶一个。翠玉笔筒一个,上好的紫砂壶具一套……”
小丫鬟念着那管事妈妈就写着,倒是不长的时间就把所有的东西都给记录了一遍。
方瑜还有些不明白,钱柔却已经明了,她淡淡的瞧了方瑜一眼,垂下头去。
“这位管事妈妈,你这是在做什么?”方瑜想着方才钱柔的话,强忍住心头的不快,却仍是皱了皱眉头,“小丫头怎么不进来收拾?”
管事妈妈记录完毕放下了手中的毛笔,这才笑着回答方瑜的话,“方姨娘,是这样的,您也知道丞相府里的每一件物事都是在公中的账上记录着的,您这里的瓷器和琉璃瓶之类的东西可都是名贵的东西,丞相府里的哪一件装饰品拿出去不是大价钱买来够普通人家过活一辈子的?您今儿个打碎了这么多的瓷器当然要记录下来,来日好让姨娘补上来的呀。”
方瑜的脸色终于再也崩不住,冷了下来。
那管事妈妈仿佛没有看到一般,笑道,“姨娘,您放心,奴婢肯定不会多记录东西的,您也不必担心会多赔东西,今儿个奴婢先登记一下,也顺便来跟姨娘商议一下,姨娘您看您是自己采买这些东西还是让奴婢们去采买,然后再把账单给您呢?”
“风家什么时候竟然穷到了这个地步,主子不甚打碎了东西竟然要照价赔偿?”方瑜忍不住讥讽道,“难不成风家当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若真是这般的话那我就回趟娘家好了,我娘家的人虽然说不上富裕,但是就这么几件瓷器还是能买得起的,妈妈看如何?”
那管事妈妈却不在意的笑道,“那恐怕不太行。”
“哦?”
管事妈妈合上手里的账本就笑道,“难道姨娘还不知道吗?方才少夫人出了这院子的时候已经吩咐过了,姨娘谋害了人命,就算是不小心错手误伤那也是条性命,所以少夫人就罚姨娘在屋子里面壁思过,除非有她和相爷的命令,否则姨娘不准踏出这院子一步!”
方瑜胸口生疼眼睛充血,在管事妈妈走出屋门之后竟然身子一歪“哇——”的一声,被气的吐了一口血来。
“姨娘……”
钱柔大惊失色,怎么也没想到方瑜竟然是个这么受不住打击的,别人才说了几句话就能气得她吐血。简直太脆弱了。
就这样还想跟云卿那个老狐狸斗?!
方瑜吐出口血之后心里的郁结反而消散了一些,她猛的拂袖,擦拭去唇角的血迹,眼底爆发出强烈的杀意,“云卿!你给我等着!”
云卿还没有等到方瑜的诅咒,这边就已经来了两个粗使婆子,两个婆子拉住钱柔的手臂,冷声吩咐,。“少夫人吩咐了,钱姑娘督促主子不利,处处把主子往坏处引,重责十大板。”
钱柔何时被人这样无礼的对待过,登时气的狠狠的喘了一口气,怒道,“你们敢!我可是贤妃娘娘派下来伺候方姨娘的,改日还是要回宫的,你们这些个贱婢竟然敢这样对我,他日贤妃娘娘岂会饶了你们。”她在宫中的时候她常年跟在贤妃的身边,又是个女官,宫里有头有脸的太监宫女们都要给她几分面子,她虽然聪明却早就养成了那样的性子,自认为自己比旁人要高贵的多,此时竟然被几个婆子拖着手臂要出去打板子,倒不是疼不疼的问题,这样一来她的脸面还有何在?
他日若是回了皇宫传到了旁人的耳朵中,还有谁会正眼看她?!
她想都不想就甩开两个婆子的手臂,此刻早已忘了方才是谁劝方瑜万事要忍耐,她有武功榜身,两个婆子当然不是她的对手,一甩手就将两个婆子给甩到了地上,地上满满的都是细碎的瓷片,两个婆子倒在地上,顿时发出一声惨嚎。
“啊——谋杀了,方姨娘屋里的婢女要杀人了啊……”
“救命啊……”
两个婆子倒在地上疼的冷汗直流,索性尖叫起来,再不给方瑜和钱柔留半分颜面,尖锐的声响顿时吸引来好些个粗使婆子。
“怎么了,怎么了?”众人闯进来看到两个婆子都倒在了地上,那细碎的瓷片在阳光下反射着森冷的光芒,众人脸色就是一变。府里的一些仆妇之间也是一个小小的世界,其中跟关系盘根错节的。瞧见倒地不起的两个粗使婆子,跟两人交好的婆子们登时怒道,“好大的胆子,竟然连少夫人的话都不放在眼里。”
“我们去寻了少夫人为我们做主。”
“依我看不用那么麻烦,少夫人不是吩咐了吗,让我们教训教训钱柔,让她也知道欺瞒主子的下场,我们今儿个就好生教训教训他。”
“好,大家一起上!”
十多个婆子一拥而上,那场面十分的令人震惊,钱柔的面色终于一变,她不是不可以把这些人给打退,但是若是今日再惹事,恐怕云卿绝不会放过她。
方瑜有身份有地位,她不敢轻易处置方瑜,可是他只是一个奴婢,云卿想对她如何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思及此,钱柔没有反抗,咬咬牙让几个婆子给绑了起来。
两个受了伤的婆子当然不会这样放过她,趁众人乱成一团的时候扬起爪子就在钱柔的脸上挠出几道痕迹,。不但如此,还报复式的趁机死命的揪着她的头发。
钱柔何时遇到过这样泼妇打架的场面,她尖叫着却躲不开,十几个婆子把她紧紧的包围起来,她双手被死死的绑住,此时是想逃都逃不掉,想动手也无法解开绳索。
梳理的整整齐齐的发髻很快就被抓散,有一缕缕的长发从半空中飘下来,她头皮一阵阵的疼痛,却只能尖叫着抱住头部。
方瑜瞧着这样泼妇打人的方式原本还打算上前劝慰,但是害怕自己也遭受鱼池之灾害怕的踌躇不前,半晌都没有敢踏出一步。
“你们这些贱婢,等会到宫里我一定要让贤妃娘娘处死你们,我是贤妃娘娘身边最得力的,贤妃娘娘一定会为我报仇的,你们都给我等着!”
几个婆子听了顿时有些犹豫。
钱柔觉得自己的威胁起到了作用,继续嘶喊道,“贤妃娘娘一定会处死你们的,一定会的。”
“哼!”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冷哼。
几个婆子转头看去。却见绿儿一身青色的勾墨绿色的青色罗裙冷着脸站在原地。
“贤妃?”绿儿冷冷的道,“钱女官恐怕忘了,贤妃娘娘已经把你放出宫了,你以为你还能回得去皇宫?你被贤妃娘娘赏给了我们风家做奴婢,如今就是我们风家的人,既然是风家的人就要遵守风家的规矩,少夫人的命令你都敢不听?”绿儿冷冷的瞧着几个踌躇不前的婆子,冷喝道,“你们还在等什么,少夫人的吩咐你们忘了?”
婆子们想着方才云卿冷着脸的模样一个个都打了个寒颤。
忽然想起教训钱柔是少夫人吩咐的,那……就算真的出了问题,那责任也该在少夫人的身上吧!?
想到这里,婆子们心里一安,用胳膊夹着不停挣扎的钱柔就出了屋子。
院子里早就已经架好了两个板凳,有一大群的丫鬟仆人管事妈妈站在院子里观刑,两条长凳前,空无一人。过了一柱香左右两个人高马大的粗使婆子一人拿着一根厚重的板子走了过来,立在了长凳的两侧。
瞧见那板子,钱柔面色一变。
竟然是五十斤重的打板子。
她自幼习武,身强体壮。可即使如此这样十大板子下来也能要她半条命!
她视线环顾了一圈,发现一群丫鬟婆子们一个个眼底带着几分畏惧几分惊恐还有几分好奇的样子,死死的咬住了牙关。
云卿!今日之辱,来日一定双倍的报!
她哪里知道,那大板子根本就不是云卿吩咐的板子,云卿根本就不知道钱柔会武功,所以更不可能用这样的板子招待她,云卿吩咐的十大板子也就是普通的十斤重的板子,可因为刚才她出言威胁了那几个婆子,几人当然不想让她活下去有机会再到贤妃身边去告状。
所以就立马找人换了板子。
这样的十板子下去,若是换成没有武功的,必死无疑!
钱柔被几个婆子死命的按压在长凳上,她死死的咬住牙关,绷直了身体。
“打!”
“一!”
“二!”
“三!”
钱柔也是个有骨气的,死死的咬住牙关那样的剧痛竟然都没有出声哀嚎一声,她唇角被咬的出血,冷汗涔涔的从鬓角留下,每一板子落下去她的身子就是一阵猛烈的颤抖。
几板子下去她的腰臀间就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
两个负责打板子的婆子是一点都没有留手,用尽了全力,院子里观刑的丫鬟婆子们瞧着那惨不忍睹的腰臀一个个都面色发白的别过头去。
身子也有了几分颤抖。
“八!”
“啊——”钱柔再也忍不住,死死的抠住红漆长凳,因为用力过猛指甲生生的折断,她眼前一片模糊,尖叫出声。
观刑的人听见她痛苦的惨嚎声一个个都咬紧了牙关,冒着冷汗,闭上了眼睛。
屋里没敢出去的方瑜听到那惨不忍闻的惨叫声脸色亦是一片青白,她死死的握住拳头,眼底浮现强烈的杀机。哆嗦着嘴唇,若是离得近了能听到她的喃喃自语声。
“一定……一定让你死!”
庭院外十板子已经打完,惨叫声消失不见,院子里一片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