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谷的药田里,青羽正在认命地劳作,一张小嘴撅得老高。
“哼,不就是偷偷下个山么,我又没做什么坏事。”嘴里不时的嘀嘀咕咕,“一罚就罚这么久,还有完没完了。”
“得了吧,要不是我拦着,你指不定要做出什么坏事呢。”花花懒洋洋地躺在一旁的枝桠上,闲散道,“再说了,不过罚你打理一个月的药田而已,这都受不住么。”
“不是受不受得住的问题。”青羽委屈道:“你瞧瞧我都瘦成什么样子了,还天天让我做苦工,在酒楼打杂的都没我辛苦,更何况,他连口饭都不给我吃。”
一想起这个,她更难过,前两天她偷着跑到厨房里自己做了点汤面,结果一口都还没来及吃,就被师傅发现了,结果当然是没吃掉,还被罚打坐调息一整天,“花花,你说说,师傅他不给我吃的也就算了,我自己做还不行么,这是要活活饿死我啊!”
“你算了吧,还饿死你,修真之人,先炼体、再筑基,后封五谷,再入培元。”绿豆小眼略一打量,又闭了回去:“你说说你都进入筑基期中期多久了,还整天吃啊肉啊的,不断了这俗家物什,你何时才能将体内秽物彻底排出,将炼体再进一步?”
青羽的脸色更差了。她不知道这修真怎么还就不能吃饭了,那些个神仙不是也吃蟠桃喝琼酒的么,怎么轮到她就什么也不能碰了。真真是要折磨死她啊。
“要不,你给我把把风,我去寻寻可有吃的?”戳戳快要睡着的花花,青羽偷偷道。
“我还想好好的活着。”言下之意,你师傅太恐怖,我不想找死。
“你!”青羽一跺脚,“你个没义气的臭鸡!”
“你师傅是为你好,你这丫头怎么就不听话呢。”
“为我好,前提也是要我活着吧。”青羽扁嘴道,向远处望了望。平日里,每天早上师傅都要来药田寻视一番,今天都到辰时末了,也不见他的身影。
不理会青羽的碎碎念,花花决定打个盹先。
……
金玉翡翠台上,素色锦丝罗裙轻轻飘荡,莲台上的人儿温婉淑静。
容雪衣轻轻度步,层层叠叠的结界在他的身前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是他!是他的气息。
凤鸾依豁然睁开双眼,玄色身影充斥着兰眸,将她沉封已久的心激起一阵惊涛骇浪。
一千多年了,他终于再次站在她的面前。那无法抑制的恨,却好似怯弱了般,让她四肢僵硬,无法动弹。她幻想过千万种再次见到他的情景,以为自己会恨不得要他的命,可是却怎么也想不到,她此时的心竟蓦然变得平静。这是她爱了一千多年的人啊,她又怎么狠得了心。那眉、那眼、那唇,在无数个午夜梦回中,她的手指好似临摹了千千万万遍,那熟悉的模样好似昨日才刚见过。
“师兄,好久不见。”平日里威严的嗓音此时竟有些颤抖。在他面前,她仿佛又回到了少女时代,轻声细语,温柔宜人,全为了能让他多看自己一眼。
她甚至想不到用什么话来做开场白,只能这么简单的说一句,好久不见,却已好似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师妹。”容雪衣轻声念道,“好久不见。”他口里虽然唤着师妹,可声音里却透着清冷疏离。
这乾坤殿他已许久不来,此时再次站在这座金玉翡翠台之上,不可避免的想起诸多当年往事,一时间,心中惆怅不已。
不去在意容雪衣的生分,她现下心中只有欣喜。近一千年了,她日思夜想,想要见他一面,却只得守在乾坤殿这座冰冷宫宇寸步不理。她恨他当年的决绝,却也敬佩他的勇敢。以一己之身对抗整个魔界,除了他又有谁敢去做?
可是这么多年,他隐居在外,不肯再回乾坤殿。难道乾坤殿真的一点都不值得他留恋吗?那自己在他心里,又可曾有过一分半分?
凤鸾依很想冲上前去,近距离好好看看他。看看他有没有变老,有没有如自己一般生出几根银丝。她想问一问他,可曾怀念过在乾坤殿里的日子。可是不能,她有她的尊严,比起思慕容雪衣这件事,她首先还是乾坤殿的殿尊。
“师妹,我此番来,是有事找你。”
凤鸾依未曾接话,似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我有件重要的事要去办,一时半会可能无法回来,我想把青羽送到你这里来。”乾坤殿是他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放心。
“青羽?”凤鸾依眼波流转,闪过一丝妒意,“可是你身边那孩子?”
容雪衣垂眸却不看她,“正是。”
“却不知那孩子是何来历,与师兄又是何关系?竟要我乾坤殿护她周全?”上次听玄中提过那个孩子,看来果然有古怪,不然,一个普通的孩子,又岂会需要他乾坤殿的保护?只是,当年是那个女人,现在又是这个丫头,他的眼里,为什么就是看不到她?
“她,她只是个可怜的孩子。”容雪衣抬眸,“如何?”
凤鸾依轻笑,只是个可怜的孩子?明明她才是这世界上最可怜的人,朋友背叛,爱人被抢,师傅惨死,留下她自己孤独支撑着这所谓的人界至尊,每日躺在冰冷的宫殿中,又有谁怜惜过她?
本能的想要拒绝,却在即将出口时,停了下来。她突然想到,是否那孩子在这里,他便也会时常的来?她太想见他,即使他来不是为了她。
脸色稍缓,她决定同意,“师兄的忙,我岂能不帮,你放心,定不会让她伤了一分一毫。只是……”走下莲台,凤鸾依缓步踱至容雪衣面前,兰眸中闪过狡黠的光芒,“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容雪衣挑眉,“何事?”
“到时,你自然会知。”
容雪衣不置可否,算是应下了。
……
时间如光,眨眼间师傅已离去月余,青羽每日除了去照顾药田,就是努力打坐调息,准备冲击筑基后期,日子过得倒也充实。
“花花,你说师傅是不是不要我了?”青羽萎靡地躺在一块大石头上,仰望天空。
“这里可是他的家,就算不要你,也不会不要家的。”花花一始既往的毒舌,可是青羽却提不起劲来和它耍嘴皮子。
“可是他都消失了一个月了,连封书信都没有。”青羽撅起小嘴,“怎么这里的男人都这副德性?灵月昭是这样,梦休言是这样,就连师傅也是这样,还不如陆顷呢,起码人家走的时候还知道给我留张小字条。”
想起许久不见的几人,青羽心中唏嘘,也不知道他们现在人在哪里,做着什么事。灵月昭不会又去别人家里探宝吧?梦休言是不是已经回了鬼域?师傅……师傅他该不会又捡回来个女人吧。
想到自己也是被捡回来的,她就一阵恶寒。
“你想什么呢!”花花无语,“你个小丫头片子,脑袋里整天装的什么啊,什么叫你师傅又捡回来个女人?说得好像他整天往家里捡女人一样,虽然你师傅是个冰块脸,性格又比较古怪,但我也要为他说句公道话,这近千年以来,容雪衣也就只捡了你这么一个人回来。”
“真的吗?”青羽闻言瞬间一扫萎靡表情,两眼放光,神采奕奕,“只捡了我一个?”青羽也不知道自己在开心什么,但心里的确莫名觉得舒畅无比。
“是只捡了你一个。”
青羽正要欢呼,突然觉得这声音不对,怎么不像是花花的声音?连忙坐起身来,就见容雪衣正站在她的面前。
“师、师傅。”青羽吞了吞口水,这个角度望过去,师傅不要太帅啊。她的小心脏快要受不了了。
“所以,你应该会乖乖听师傅的话,对么?”容雪衣难得露出温柔的笑容,看得青羽面颊一阵发热,绯红难当。
“嗯。”脑袋晕晕的只剩下本能反应。
容雪衣抬起手来,如玉的指尖轻抚着她的发,“好,过些日子,你便到乾坤殿去吧。”
原本正沉浸在师傅少有的温柔之中迷迷糊糊的青羽,被这句话炸得瞬间清醒,“乾坤殿?”青羽愣怔,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仰着小脸问道:“师傅,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溜圆的杏眼充满雾气,浓密的睫毛湿成几缕,教人好生心疼。“我知道我笨,可是我有很努力的学啊!你不信可以问问花花,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一次都没有偷偷下过山,你看药田我照顾的很好,它们都长得很好,我也没有偷偷吃东西,我已经开始适应辟谷了……”青羽急忙地解释着,希望师傅能打消将她送走的念头。
容雪衣没有接话,压下心中的不适,良久,只柔柔地看着她,“青羽,师傅没有不要你,只是打算送你到乾坤殿住一段时间。”
“可是为什么啊?我在雪谷住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去什么乾坤殿?”
“青羽,你需要正统的修习,乾坤殿是人界最至高无上的修真圣地,你去那里,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可是师傅也可以教我啊?”青羽不解,师傅不是很厉害的吗?为什么不能直接教她?“我、我不想离开师傅。”师傅虽然很严厉,常常会罚她做这做那,可是自从他捡她回来那天开始,她就把他放在了心里,她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可是她知道自己不想和师傅分开。
“师傅有些事要去处理。”容雪衣耐心解释着,“这里是妖界,我不在的时候,你可能会有危险。”
“那、那要多久?”青羽闷闷不乐,她喜欢雪谷,喜欢这里的一切,她真的很不想走,去那个什么乾坤殿。
“暂时还不清楚,不过师傅会尽快将你接回来的。”
望着坚定的金眸,青羽知道师傅的决定是无法改变了,她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师傅这么做,必定是有他的原因的。
青羽轻轻地点点头同意了。垂下眼睫,她不想被师傅看出她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