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
不经意间碰到小丫头脚腕上的银色脚环铃铛,宁徽玉动作稍顿,想起回来之日小家伙在杏花林中闹出的动静。
没想到这铃铛短短一年就认了离儿,当真发出鬼音,这可真是……出乎他的预料。
去年,他亲手给她戴上,将这副铃铛送给小家伙当生日礼物,孩子兴奋的模样如在眼前,原本没想过真会发出异声,毕竟,它近百年没有动静。
“师父……”姜离迷瞪着眼睛,听到铃声,她这个从来睡觉雷打不动的人第一时间醒了,泪汪汪的打了个呵欠,脑子还有些懵。
宁徽玉愣了一下。“乖,睡罢。”
“师父也睡。”姜离从被窝里伸出手臂圈住宁徽玉的腰,窝进他怀里,往他肚子拱了拱,眼睛一闭,脑袋一歪,秒速梦游去了。
宁徽玉无声低笑,腰上温暖一团,他不忍扰了孩子清梦,拉过被子盖牢姜离,只露出她一个脑袋枕在他肚子上。
从未想过有那么一日,会自己养一个孩子。原本捡回离儿时打算转手交给别人抚养,究竟是为什么最后变成自己养着了?
宁徽玉也想不明白。
或许是因为这孩子生来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也或许只是因为……这世上有一个人全身心依赖着他。
无论他走到何处,总有一个小人儿翘首以盼等待他回家。
……
“小主子,今日要学流星戟第二层。”
“大酥饼放开小爷!放手放手!”
“放开我!放开小爷!”
大清早,明月山庄就一阵鬼哭狼嚎,追影拎兔子似的提着小姜离的后衣领,不理她乱蹦跶,直接拖回练武的空地。
“放开我!大酥饼,你怎么忍心残害祖国未来的小花苗?辣手摧花的大笨蛋!”
“混蛋!流·氓!白痴!大粪!屎壳郎!”
瘦瘦小小的小姜离叽里呱啦一连串,气都不喘一下,把她从山脚听来的所有骂人的话都溜出来一遍招呼追影。
宁徽玉刚从房内出来,冷不防听到这么一大串,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
这孩子,哪里听来的这些不堪入耳的词汇?他从来没有教过他这些新鲜词,没有他的命令,庄子内的下人也绝对不敢在小主子面前说这话。
相对于宁徽玉的不悦与震惊,山庄内的下属奴婢们都被荼毒的习以为常了,面不改色的各干各的,在经过宁徽玉身边时,躬身朝他行礼,没有一丝异色。
这下子宁徽玉的脸全黑了。
他停下手中动作,绕过曲折的回廊,走到追影教小姜离武艺的地方。
这是庄子里专门开辟出来的一大块空地,四周遍植毒花毒草,整个山庄设置庞杂的奇门遁甲,外人很难进入,空地上的沙坑、箭靶、武器刀剑,不胜枚举。
追影把姜离拎回来,姜离扭头想跑,怎奈追影早有准备,场地四周重要位置守着七名山庄里身手最好的侍卫,彻底堵死她的逃跑路线。
姜离苦着脸,心里把追影来回鞭尸n次。
如今追影对付她的手段是越来越层出不穷了。
追影对这位小主子一向当作大敌看待,实在是她太能折腾了。姜离四岁开始练武,前三年,小主子是个勤奋好学的刻苦孩子,学什么都快,速度吓人。
从七岁开始,孩子开始漫长叛逆期,他们是斗智斗勇三年,无论他教什么新招数,只有第一次展示时,小主子贪新鲜看的还算认真,然而你要让她学?
简直像是要她老命!
从此他们开始猫捉老鼠的戏码,只有在主子回庄的日子,小主子会收敛爪牙当乖宝宝。
见风使舵的本事无师自通。
“接住铁戟!”追影抽起一柄成人身高的画戟扔向姜离,对于她的抗议视若无睹。
姜离一怔,长戟笔直飞来,她黑眸一凝,刚要一脚踹飞砸死追影大酥饼,余光瞥见回廊上站着的雪白锦袍人,登时目光一瞪!
“师……”
长戟直面而来,姜离还没回过神,条件反射的抱住铁戟。
但是,经过追影那一推之力,加上长戟本身重量不轻,姜离那小胳膊小腿哪经得起它一砸?
“砰!”
姜离被方天画戟仰面压趴下!
“救……救命……”姜离两眼一翻,差点被压断气。
丧尽天良的影大酥饼,看见她被压也不支援一下。
“今日不必练戟了,罚抄《明本草》七卷。”宁徽玉声线柔和,将画戟拿起扔给追影,转头就走了。
姜离吓得差点没把爪子塞进嘴里握紧一排白牙,防止自己牙关打颤。
她猛然回神,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连拍衣服上的灰尘忙追上去。“师父,您回来!我错了!”
“那个劳什子草有二百三十七万字啊!徒儿手抄得抄好多年!”
姜离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追影挑眉,站在原地瞧着小主子哭丧着脸追在主子身后连声哀嚎。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为此,姜离彻底偃旗息鼓了一阵子,开始了苦逼的罚抄生涯。
宁徽玉每日上午为庄外重症病患轮流看诊,用完午膳后,未时开始教姜离习字、医术,偶尔还会谈及兵法与时下各国局势。
他并不在意姜离是否能听懂,只是专心教授,偶尔为她指出方向。
每当这个时候,小徒弟总是十分乖巧安静的聆听。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姜离的字因为练得少,那鬼画符只有她自己能看得懂写的是什么。
“小主子的字风格独树一帜,和那狗刨似的。”
某日,追影瞧见姜离惨不忍睹的字后,忍不住发出感概。
姜离瞅着追影的背影幽怨的瞪了一个时辰,怎奈碍于定海神针般的师父虎踞一旁,她只能继续干瞪眼。
抄了五天的医书,姜离两眼发花,眼前发黑,感觉自己下一刻就要荣登极乐。
第五日,凌云山脚下聚集的人群逐渐散了,宁徽玉每日亲自督促姜离学习。
“这字……”宁徽玉看着姜离交上来的成果,摇头。“字形不正。”
姜离如一只被扒壳的蜗牛趴在桌子上,欣赏师父美颜的心思都没有了,哼唧两声就不动弹了。
她自觉自己是个天才,唯一废才的地方就是字有点“抽象”。
“来,这张重写一遍。”宁徽玉依旧温和如水,玉颜清润,把姜离抱到身边来,将一支兼毫笔递到她抽筋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