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唐和李格还不知道是要坐什么了不得的长途汽车,等看见车了才知道,原来就一破中巴。
黄川对着司机和卖票的姑娘报了个地名,问去不去。
那司机和买票的姑娘还连连点头,“去,去,去,我们去那。”生怕失去了四个客人似的。
听说去那,黄川就买票上车了。冯唐和李格都没听清楚去哪,就稀里糊涂的跟着上了车。但是车子里头已经挤满了人,他们仨只得将就着坐在司机预备的一条板凳上。
这是私人承包的线路,里头能塞多少人就塞多少人,尽量赚钱。
车也没停在站里头,就在站的门外,没什么人管理,所以才能肆无忌惮的拉客。而且这车站在城乡结合部,也不是正规车站,就是一老站,几乎没什么正规长途营运线路,都是附近农村的线,所以在这附近也少有交警检查,即使有查着了,无非叫人下车,另外罚点款,打点打点也就是了,只要不出翻车死人的大事,也没什么人管。
李格他们仨就坐着这么辆车,从城乡结合部,往乡下开去。
这车一坐就是一天。
冯唐和黄川倒还好,唯独李格,坐在车上,人又挤,味儿又难闻,他还有点晕车,弄的他相当的不自在。好在卖车票的萌妹子长得不错,李格闲着没事,正好跟那丫头有一搭,没一搭的扯些闲话,倒也自在,等到最后黄川叫下车的时候,李格已经跟那姑娘混了个熟透,居然交换了手机号,说是下回李格再走这条线,可以先打电话联系,其实李格心里就想着下回怎么约这姑娘出来呢,还坐什么车啊?
黄川叫李格和冯唐下车的地方,是这车的最后一站,到站的时候,天都快黑了。人也下的差不多了。在李格泡妞的时候,冯唐则已经坐在了一个窗口边上往外看风景。
冯唐自小在城里长大,极少到农村来。看着乡野风情,公路两旁的田野,田野之中的几颗大树,树下有瓦房,特别是傍晚,瓦房的烟囱冒出棉花团似的袅袅炊烟,恍如画中一样。
在李格依依不舍的和那买票姑娘挥手告别之后,这辆长途中巴就扬长而去,似乎这车是要停在别的村子里,而不在他们下车的地方过夜。
冯唐和李格望着黄川,“狗儿,然后呢?你家在哪?”
黄川听问,嘿嘿一笑,“急什么?路还长着呢。”
说完,他带着冯唐和李格,就往路边的一个村子里走。冯唐和李格对这地方完全不熟,只能跟着黄川,任其带路。就算他把他们两给卖了,都没办法。好在这两家伙也自信没人愿意买他们,养不起啊。所以他们也就很放心的大大咧咧跟着黄川,在村子里晃悠。
黄川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在村子里兜了半天圈子,终于走到一家大铁门外头,然后开始拍门。
铁门后头是个大院子,院子里有一栋三层楼的房子。
黄川一边拍门,一边嚷,“李四叔,开门,我要走趟老泉口。”
拍了半天门,那大铁门上的小铁门才开开,“啥玩意,天都快黑了,嚷啥?”
然后从小铁门后头,冒出个酒气冲天的中年男人,身上披了件旧衬衫,短头发,有点像范伟的感觉。
他冒出个大头来,“谁家孩子,都快天黑了,不回家,往老泉口去干嘛?”
黄川笑嘻嘻的回他,“李四叔,是我,不是孩子,早长成大人了,我就是要回家。”
李四眯起眼睛来,仔细一看黄川,“狗儿啊?原来是你呀,怪不得这么大胆,天都快黑了,还望老泉口赶,不过我现在不走夜路了,不如你到村口招待所住一宿,明天一早再走吧。”
“我有急事,等不得,我要快点回家,找我爹娘有事儿呢。”
“你能有啥急事啊?诶,找你爹娘?”说到这,这位李四叔压低了声音,左右看了看,仿佛怕被人听见似的,“难不成是遇见那东西了?”
黄川看他接嘴,知道有门。“就是那种事儿,看见没?我这两朋友都招上了那东西,你要是今晚不送我去老泉口,留在村子里,指不定出什么大事。你也知道,小事我能摆平,我摆不平的事儿,肯定不小啊,要是留他们在这过夜,万一给村子里闹出什么幺蛾子,我可不管,都是您老的事儿。”
说完,黄川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那李四听了这话,又再打量了冯唐和李格一番,心里就有些松动了。
“你小子是逼我去冒险走夜路啊。不过我看这两小子也是印堂发黑,没什么好事,我就当送瘟神把你们送走,也算给我们村办件好事,给我自己积点阴德。不过话说好了,老规矩,夜路两倍价钱,怎么样?”
“行!四叔,我这两朋友,不差钱,就是遇上事儿了。只要您快快的送我们过去老泉口,我们一定少不了你的。”
“还有一条,到你爹妈那要绕山路,这大晚上的我可不去了。我送到老泉口,其他事情一概不管,后头的一段山路,你们自己走。然后我就得回了,不然,恐怕就回不来了。”李四叔十分忌惮的跟黄川约法三章。
“行!我又没说要你上山去。到老泉口就成。”
“那好,你们等着。”
说完,只听嘭的一声,李四叔将门小门甩上,就听见拖拖拉拉的一阵拖鞋拖进屋里的声响,然后就没了动静。
“这老小子会不会在蒙咱们,进去就不出来了?”李格拍了拍黄川,疑惑的问。
“不会,四叔虽然难讲话,但是说过的话,还是算数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门里头噔噔噔的一阵皮鞋踏地的跑步声,而后就是嘎吱嘎吱几声响,李四叔换了身行头,拉开了大铁门,后头还跟着他老婆,嘟嘟喃喃的骂:“你也是找死不是,这天都快黑了,还跟他去老泉口。”
四叔回骂,“你妇人家懂个屁,少跟我咧咧,小心我一巴掌甩你脸开花。”
那女人听四叔话狠,就收了嘴,只是关切的递给他一个电筒,“带上这个,遇见事儿,也好跑回来。”
“能遇见什么事儿?我又不是没跑过夜车,怕啥?给我关门。”一边说着,一边李四叔回去跳进他的小面包车里头,将车开了出来,黄川见状,嘿嘿一笑,拉着李格和冯唐就跳上了车。
那女人看黄川他们人多,而且都是生人,又担心上了,上前伸手穿过车窗,一把拉住方向盘“等等,等会儿,我有话说。”
李四叔见了,大骂,“你她娘的是想死啊,拉我方向盘,想我轧死你啊?”
女人对着后头做了个眼色,“这三个大小伙子,都是生人,你一个人,能成么?不如找我弟给你一块去,做个伴?”
李四叔听她关切,心里也暖和,只是嘴上还是不耐烦的对着黄川努努嘴,“仔细看看,那是谁?”
女人仔细看了看,忽然惊呼,“啊呀,我说是谁呢,这不是乱坟岗子里的三狗子么?都长这么大了?”
李四叔听了嘿嘿一乐,“可不是么,你爹头七的时候,还是找他爹妈帮着回的魂呢,不记得了?要不是他,我才不搭理呢。”
黄川忙甜甜的叫了声,“四姨,放心,保准不叫四叔走险路。”
女人赶紧笑着摆手,“四姨我没看出来是你i。没事,是你就没事。去吧,去吧,叫你四叔好好送你们上路。”
李四叔听了这话,碎嘴骂她,“怎么说话的,这是?啥叫送人家上路啊。”
女人听了,十分歉意的赔不是,“不对不对,我这张臭嘴,是送你们进山,进山。”
黄川笑了笑,“没事,没事,知道,知道。”
李四再不理他女人,一脚油门踩下,车就窜了出去。
面包车开出去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没过多久,天色就暗了下来。在路上起先这车还开得平稳,后来就开始颠簸,显然是开到没铺好路的乡间小道了。路两边慢慢的看不见房屋灯光,只有山石树木,人烟越来越少。四处最亮的是星月之光和汽车的灯光,此外就是一些躲在草丛里的动物双眼发出的渗人的蓝光,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幽幽的光线,那种光,被人称之为鬼火。
冯唐和李格没坐过这种夜车,起先十分新鲜,摇起车窗,就往外看。不过看了半天,除了看见些隐秘的幽光,也看不见什么好玩的东西。而且山里到了晚上,就会很冷,山风极凉。所以他们都被吹得受不住,摇起了车窗。
黄川把带上的饼干之类的干粮,给冯唐他们分吃了些。起先大伙还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后来仨兄弟就开始在车上打瞌睡了。
前一天晚上,三人都被那些个厉鬼闹的没睡好,这回在颠簸的汽车里,跟躺摇篮里头一样,颠着颠着就都睡着了。
睡的正香,忽然就感觉车子猛地刹住了,李格他们三人都撞到了驾驶座和副座的靠背上,然后堆在一起跌落在椅子底下了。摔挤得他们头晕脑胀。
黄川迷迷糊糊,皱着眉头问前头的李四叔,“四叔,咋了?怎么刹车刹这么猛?”
司机的位置上没人回话。
黄川又问了句,还是没人答话。
黄川觉得不对劲,爬起来一看,只见李四叔呆呆的看着挡风玻璃外头发愣。
冯唐和李格也爬了起来,嚷嚷着:“怎么回事?”
黄川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伸手指了指挡风玻璃外头,压低了声音,“外头恐怕有东西。”
“什么东西?”李格懵懂的问。
“我也不确定,但是四叔状态不对啊。”黄川一边盯着挡风玻璃外头,一边探头往前排去看李四叔怎么了。
只见李四叔呆呆的望着前方,手脚都不动弹,就是口里反复嘟囔着四个字:
“撞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