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卷支走唐刀,一个人踱出巷子口。街上虽然已经行人稀少,可是唐卷只觉得满街都是许子昭娇俏的笑脸,明澈的眼睛。走着走着,只觉得精神一阵恍惚。以往唐卷天天和许子昭谈笑,心中也不觉得相思难熬。今晚去牡丹庭时,他已经准备好接受许子昭的大发雷霆,厉声斥责,可许子昭并没有做这些。
许子昭比他想象中的,其实更善解人意。虽然她心地纯真,好似什么也不懂。
唐卷预备好的接受刺激和恢复之法,一个也用不上。当年来江南振兴小唐门时,自己是多么意气风发,然而此刻,心中的万丈豪情仿佛已经缠绵到重帘后的窈窕倩影里。
子昭,今晚你我,估计都难以安眠。
唐卷觉得心中实在无法平静,见到路边还开着一家酒馆,便走进去坐了下来。酒馆中有一个冷傲青年在自斟自酌,神色萧索。靠墙角还坐着个僧人,却也在喝酒吃肉。唐卷微感诧异,可是也不放在心上。自己要了一壶花雕,便也如那青年一般自斟自饮。
酒馆中一时无话,只闻“咕嘟咕嘟”的酒入喉咙之声。僧人面前摆了几盘肉,吃的津津有味。“吧唧吧唧”声音传来,让那冷傲青年直皱眉头。
这时只见一皂衣青年腰悬佩剑,大步走入酒馆,见到僧人,迅速奔到跟前,垂首道:“师傅,弟子晚来一步,还请见谅!”
僧人嘿嘿笑道:“也不知你都在忙些什么。”
皂衣青年笑道:“师傅也知道弟子浪荡惯了、、、”
僧人道:“你坐吧,为师要跟你说件紧要事。”
皂衣青年不再多说,便坐在僧人对面。
僧人道:“常言道‘红粉骷髅’,你现在年轻,以后千万记得收点心。有这些闲情,不如好好琢磨为师教给你的‘观澜神剑’。”
皂衣青年道:“弟子不曾懈怠,现在自忖功力比去年要精进三分。”
僧人点头道:“为师所说的要事,就是想让你参加万壑山庄的比武招亲。”
皂衣青年也不意外,只微笑道:“这个即使师傅不说,弟子也会参加的。天下群雄相聚一堂,正是一个让弟子、、、师傅扬名天下的机会。”
僧人摇头道:“扬名天下靠的是实力,机会倒多的是。为师希望你能夺魁,进入万壑山庄归藏楼,一窥天下武学精奥。”
皂衣青年察言观色,笑道:“到时候弟子一定不会忘记师傅的教导之恩。”
僧人哈哈笑道:“有你这善解人意的徒弟,为师深感欣慰。”两人不再多言,举杯对饮。
僧人和皂衣青年说话声音虽小,唐卷依然能听得清楚。此时定睛细看,原来这皂衣青年就是号称“观澜神剑”的林景熙。
林景熙性格放浪,多流连于烟花场所。前些时日还扬言要博得画中人一顾,可是王真并没有理会。林景熙心中愤愤,跑到牡丹庭惹是生非,还和吴四绝大打了一场,吴四绝一气之下便将他从姑苏才子会的大名册中抹了出去。现在此人的声名毁誉参半,但武功却不容小觑。现在看来,这酒肉和尚似乎是其师傅,也不知是什么来路。两人对话之中唐卷可以肯定的是:林景熙要参加比武招亲;如果夺魁,进入万壑山庄归藏楼,就会把一些武学精要拿来“孝敬”僧人。唐卷想到自己是为权势而来,这两人是为武学而来,卫雪清或多或少已经沦为一种牺牲品。想到此处,唐卷脑海中竟涌出了“一丘之貉”这个成语,当即摇头苦笑,喝了一口酒。
这时忽然有两个喇嘛走进酒馆,一个喇嘛喊道:“店家,要一壶琼腴酒,两盘鲜牛肉!”
店中诸人极少见到西域人士,深更半夜在此遇上喇嘛,都觉得十分惊诧。掌柜怔忡一阵,才慌忙喊道:“小二,给两位佛爷上酒上菜!”
两名喇嘛坐下,其中一名喇嘛道:“师兄今晚也喝一些吧,难得出门一趟。师傅不在这里,回去我也不会跟他说。”
另一名喇嘛为难道:“这个,不行的。你是在家弟子,我们是出家弟子,师傅不准我们饮酒。不然回去以后,我会被逐出禅院。”
之前那喇嘛道:“放心,我不说、你不说、他们不说,师傅怎么会知道。”喇嘛说“他们”时,转头看了店中四人,忽然见到那僧人在饮酒,便哈哈笑道:“师兄你看,汉地僧人戒酒戒肉,这位大师却不循此道。我们乌斯藏既然允许食肉,今晚你也就开开酒戒!美酒穿肠过,活佛留心头嘛。”
饮酒僧人哈哈笑道:“这位师弟说的好,深得我意、深得我意!”
那出家喇嘛道:“师弟还是少饮酒,多练功为妙,比武招亲才是最要紧之事。”
劝酒喇嘛不耐烦道:“师兄既然不喝,那就安心吃肉!练功什么的,最扰人清性!”出家喇嘛唯唯诺诺,不敢多言。
唐卷听这喇嘛居然也是来参加比武招亲,心中不由觉得有些离奇。那边饮酒僧人听了此话,嘿嘿冷笑,遥遥问了一句:“不好好练功,我怕这位师弟到时候要吃大亏!”
这两名喇嘛正是托罕和其师兄,他们已经抵达姑苏,现在正落脚于一处客栈。托罕好酒,半夜酒虫蠕动,便拉了个师兄跑出来饮酒,眼看街上酒馆大多打烊,好不容易找到这一家,托罕便想让师兄陪自己对饮几杯。哪知这师兄十分畏惧戒条,还搬出劝自己练功的话来推脱,心中未免不痛快。这时忽听酒肉僧人话中带刺,讥讽自己武功不济。托罕贵为王子,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拍案大喝道:“你怎么说话?有本事你来跟我比试比试,看是你中土佛门武功厉害,还是我西域密宗神通无敌!”
饮酒僧人眼神中闪过一丝厉芒,傲然道:“你还不配我灭法神僧出手!”
林景熙听到托罕语气狂妄,一转身就闪到托罕桌子前,冷笑道:“我是灭法大师的弟子,你能打得赢我,才有资格接师傅的招。”
这时小二已经上了酒菜,见两人剑拔弩张,托罕又长的凶神恶煞,吓的跌跌撞撞跑到后厨。
托罕拿起酒壶灌了一口酒,向林景熙道:“我叫托罕神僧,你报上名来!”他听饮酒僧人称自己是灭法神僧,便也在自己法号后加了“神僧”二字。
出家喇嘛见灭法神僧目光精湛,怕是中土高手,连忙示意托罕不要多事。托罕怒气冲冲,哪里管得了这些。
林景熙道:“本公子就是观澜神剑林景熙,也是参加比武招亲的,你今天若是败给了我,万壑山庄你就不必去了。”
托罕见遇到竞争敌手,争强好胜之心陡生,咬牙道:“谁胜谁败还说不准!”
这时忽然响起颇不耐烦的一句斥责:“要打,就出去打,里面的人还要喝酒。”
林景熙和托罕瞪了发话的冷峻青年一眼。青年抬头,双目一扫,两人只觉得眼睛像是中了一刀,心中瞬间涌起一股寒意。
林景熙道:“外面宽敞,就去外面比试!”
托罕道:“佛爷下手不知轻重,打死打伤概不赔偿!”
两人行出酒馆,来到了大街上。此时夜色深沉,街上已经空无一人。
灭法神僧伤了减法和尚后,就来到姑苏找徒弟林景熙。两人早已通信约好会面的时间地点,灭法神僧便在这小酒馆中等候。林景熙耽搁在青楼一名艺妓的房间,闹到夜半才赶来和灭法神僧相见。灭法神僧见托罕这西域藩僧竟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想到万壑山庄争雄。他心胸狭隘容不得人,便想教训教训托罕。林景熙哪里能让师傅先出手,正好自己也是比武招亲参与者,出手试招,将这喇嘛打败,也算少了个对头。
两人在长街上站定,托罕摆了个密宗结印的手势,缓缓推出。林景熙拔出长剑,剑尖指地,陡地向上一挑,一股剑风飒飒然削向托罕面门。托罕一记大手印印在剑身上,翻身避过剑势。双手交叉,又换了一个印法,打向林景熙丹田。
林景熙长剑向下一点,直刺托罕后心,剑尖未到,托罕已觉得后背疼痛。心想这人竟然可以将内力透过长剑逼出来,心中畏惧,印到途中,就地一滚,才闪开了林景熙一刺。
原来灭法神僧内力深厚,可以用手指发出指剑剑气。林景熙内功不高,只能借助长剑传力,在剑尖处方能形成半尺气刃。
李梦涯看到林景熙居然可以将内力传出剑锋,凝气成形,心头也是微微一凛。 李梦涯从牡丹庭中跃出后,想起两年前的经历,心里恍恍惚惚,凄凄然然,便来到这小酒馆低头喝闷酒。刚才说出斥责话语的,自然也是李梦涯了。
灭法神僧听李梦涯话语不敬,眼睛一转,看着李梦涯。李梦涯只顾自己低头喝酒,对灭法神僧的厉烈目光置若罔闻。灭法神僧道:“不知这位兄弟是不是去参加比武招亲?”
李梦涯道:“大师是不是想在比武招亲前,将所有对头都挑了,好让自己弟子夺魁?”
李梦涯语带讥讽,说到灭法神僧心坎中。灭法神僧却嘿嘿冷笑道:“我还没有这么笨,去得罪天下英雄。况且我徒儿武功高强,也不需要我为他开山铺路。”
李梦涯酒意上涌,笑道:“你徒弟武功还算马马虎虎,人品可就难说的紧!”原来李梦涯知晓几分林景熙在姑苏的浪荡事迹,而托罕喇嘛看上去更是有勇无谋之辈。在小酒店中听说两个这样的人物都去参加比武招亲,他只觉得有辱卫雪清的身份。并且灭法神僧还咄咄逼人,令他心头更加冒火。
灭法神僧听李梦涯侮辱弟子林景熙的品格,再也按捺不住,叫道:“话都说到这份上,我也不能安心喝酒吃肉了。外面地方大,没有意思,这里空间狭小,才是最好的高手比武之处,不知道你敢不敢接我几招?”
李梦涯哈哈笑道:“有什么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