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如泣,黄尘漫天,金陵之北长江码头,一群踌躇满志的峨眉弟子前往京城会合武林群豪,共商讨魔大计,誓必立下一番功劳,重振峨眉声威。
“救命啊!”
忽然一声呼救传入众女耳中,大家遂声看去,只见那古道上飞速奔来二人,乃是一三十上下的女子拖着一位十岁左右的男童在逃命,他们身后三十丈开外,黄尘飞扬,竟是全副武装杀气腾腾的追兵。
女子边跑边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羊皮卷,塞进孩子的手中,低声道:“我儿,这藏宝图乃祖上之物务必藏好……”孩子正欲回话,身后却有几道寒光飞射而至,显然是追兵放出的暗器,只听咻咻数声,那女子身子一颤,“嗯”地闷哼一声跪倒在尘土里,必是中了暗器。
“娘——”
孩子搂紧女子身体,叫唤道,女子脸上的微笑却迅速枯去,她抬手抚摸着孩子的脸,吃力地说:“孩子……娘保护不了你了……怕吗……”
“怕。”那孩子抽泣道,女子的脸寒了下来,嘴中又喷出了两口鲜血,沉脸说道:“你……乃忠义……之后……不可言怕……记住,用生命保护……藏宝图……”话毕,手松,气绝,孩子抚尸大哭,那哭音飘荡在风沙之中,教人心寒心碎。
转眼,追兵赶到,将那孩童围将起来。
十六把刀,高擎于空中,刀刃上回映着十六张嗜血的脸,十六对瞳孔中那无尽的阴寒,似乎要把那孩童撕碎,手中的刀,撩起了漫天的血腥,十六双手同时摊出,一齐命道:“藏宝图,拿来。”
男孩凌眉冷望着众锦衣卫,切齿道:“不拿。”
“不拿,便死!难道你不怕死吗?”领头那锦衣卫绣春刀高高擎起,威胁道。
男孩剑眉一挑,掩去了泪水,双目射出如电的光芒,道:“我傅家男儿何时言怕过?今日我若不死,早晚要用尔等脑袋来祭奠我娘亲。”天地间的春暖,倾刻变得寒冷了起来,在那个孩子泣血的毒誓声中,所有人如掉冰窖,顿时觉得后背发凉,毛骨悚然。
就连那十六锦衣卫也不由的身体一震,心中竟同叹道:“此子不除,必为祸患。”是也,全不约而同提刀迎那孩童捅将过去。
峨嵋中人见事态危急正欲发话阻止,忽闻天空中响起了一声清喝,声震寰宇,声毕,孩童身前竟凭空多出了一位身背古琴的白衣白发的老者,众锦衣卫见后猛惊,齐问:“何人?”
那老者冷哼一声,目光扫来,众锦衣卫抬目看去,却见此人长脸深目瘦骨棱棱,白须髯髯仙风道骨,一袭素衫披肩垂下,竟也看不出他活了多少年岁,老者清清嗓子,朗声道:“十六人围攻一孩子,还有天理吗?”
“锦衣卫之理便是天理。”头领狂妄回道,他话毕,众锦衣卫赫赫笑了起来,江湖上谁不知道,淌锦衣卫的浑水无异于寻死,这老者活这么大把年纪,莫非是活得不耐烦了?
老者哈哈一笑:“那老朽今日便破你这天理可好?”
“找死。”十六人齐声怒道,话落,十六把刀划破夕阳风沙,齐齐捺了下来,同时向老者的浑身上下各个大穴斩去。
老者刷的一声,从背负的瑶琴底下抽出一柄长剑,清冽如水的流波剑锋如同承载着清冷的月光,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弧线,顿时,一股令人汗毛炸起的强烈杀意便弥漫在了空气中,他朗然一啸,剑尖指向自己的胸口,剑柄斜斜向外,这招起手式怪异之极,竟似回剑自戕一般,众锦衣卫哈哈大笑起来,十六道刀风却毫不留情,围着老者的全身倾泻过去。
老者纵身朝前,长剑陡然弹出,瞬间弹出了十六道剑光,分击十六人的刀口,出招之快真乃任何剑法所不及。这是一招先聚内力,然后蓄颈弹出的剑招,虽非直刺,但速度却比直刺更快十倍,何况一剑弹出十六势,哪是一般剑法所能比的?他纵剑狂劈,真元激荡,十几道迅疾如风,凌冽如罡的三丈白色剑气便从剑尖处喷涌而出,撕裂空气,呼啸着,以一股锋锐而不可匹敌的无上剑意斩向周围那十六个锦衣卫。
众锦衣卫只同声叫道:“好剑法。”却听“叮当”之声震响不绝,众人手中的长刀还未劈下,便在半空被对方的剑刃弹了回来,刀身被剑刃弹得嗡嗡震响,兀自颤抖不已,一股巨大的回震之力将众人震得虎口发麻,长刀几欲脱手飞出,抓捏不住。
只见霎时间剑雨缤纷,恍若九天银河倾泻,无数宛若实质的剑气浮现,剑光如水,光华流转,剑光闪动,寒光森森,宛若银霜,劲风呼啸处,剑势若雪泥鸿爪,翩然变化,幻灭万端。
如同漫天飘起了雪花,那白衣老者长剑在手,翻飞飘洒,长剑颤处,瞬息之间便攻出了百余剑,而剑剑若光,全全落在了众锦衣卫的刀口之上,逼得众锦衣卫手中的刀始终无法劈下去,步子却被那剑光打得向后踉跄退去,直到全全退出四五丈开外,双手再也握不住刀柄,十六柄长刀当当落到了黄尘当中,但老者那剑气却未散尽,只见漫天血花绽放,众卫惨叫声此起彼伏,瞬息间,他们的右臂全被老者卸将下来,这手法实在快得匪夷所思,连那峨眉众高手都暗暗惊叹,自愧不如。
老者白眉一挺,插剑入琴,弯腰携起那男孩,不理滚倒在地哀嚎不止的众锦衣卫,身子一闪飘至峨眉众女面前,抱拳道:“敢问诸位女英雄可是峨眉中人?”
峨嵋师太未央目光接上了老者那眼神,心底竟然不由的生起了无名钦佩之情:“前辈神算,我等正是峨眉弟子。”
“老朽替方大教主谢过师太。”老者向未央深深作了一揖,未央极极是惶恐,忙回礼道:“不敢不敢,不知前辈为何感谢贫尼?”
“黑云压顶,藏宝图现,兵祸将至,天下欲乱,峨眉派既是老朽故人之后,此大凶之图由你我两家共管可好?”老者提着那男童,身子凌空一纵蹿进黄天之中,端听“嚓”地一声,那孩童手中的羊皮卷已被老者破为两片,一片塞给孩童,一片如同一张枯叶,随风落进峨眉人群中,落到一位七岁小女孩的手上!完事,几个起落,哈哈朗笑着,留下一段词,人却远去,隐在了黄天之中:“按长剑,抚瑶琴。空山独吟,翎羽绕缤纷。清水白石何离离?剑点沟壑,独弈求知音。奏考槃,诉蒹葭。伊硕白衣,痴向曲中音。古刹钟声撼山应,昆仑情断,何足道虚名?”
人不知落到何处,那声音却久久不绝,环绕在众人耳边。
“何足道?他是何足道!”老者声音未绝,未央失声叫出来,众女心中一紧,同声问:“师叔,你何故知道他是何足道?”
“那首《苏慕遮》乃是祖师婆婆所作也!”那未央望着萧瑟长空,怆然道,月桂道:“祖师婆婆?原来他便是与祖师婆婆有过渊源之人,难怪他会把藏宝图留一半给我们。”
说到藏宝图,众人才回过神来,回头看见那七岁小女孩傻兮兮拿着那半片图张望,撅着小嘴自言自语道:“骗人,这藏宝图上,哪有宝贝呀?”众女差点被她那傻样儿逗乐了,但见血泊中锦衣卫蠢蠢欲动,月桂忙对未央道:“师姐,段盟主英雄帖期限已到,咱们还是先去金陵会合各江湖门派吧,其余诸事容后再商。”同时向未央挤了挤眼色,未央会意,口道:“烟儿,走了。”点头间与月桂携起那女童,率众弟子飘然而去。
眼看峨眉众女飞身飘远,众锦衣卫也别无他法,头领问旁边一卫:“你可知道那何足道乃何方高人?”
“回大人,何足道乃昆仑派开山祖师,那百年前的昆仑三圣也。”那卫答,头领咬牙道:“他抢走傅天笑,是为何事?”
“必是为那藏宝图。”那人道。
头领冷笑起来,他道:“如今藏宝图一分为二,一在昆仑,一在峨嵋,看来咱有得忙的了。”
“大人,据江湖传言,武林盟主段子羽和天师教主张宇初正纠结武林人士围剿明教,不日将杀上光明顶,这将会是一场大火拼……”那人献计道,头领问到:“你有妙计?”
“锦衣卫何不将计就计,先灭昆仑,再端峨嵋,借武林人士之手,夺取藏宝图,以安陛下之心。”那卫眉飞色舞,侃侃而谈,头领说:“此计虽妙,但何人能堪重任?”
“煞血八刀。”那卫说。
头领闻之一震,那“煞血八刀”四字可是如雷贯耳,八刀乃明初官方八大杀手,皇家的杀人机器,是为锦衣卫八大绝顶高手也!想到此,那头领登时狞笑起来,对那卫赞道:“蒋獻啊蒋獻,没想到你比我毛骧还要高明,就依你之计,请血煞八刀出山吧。”
“大人过奖了,替陛下分忧乃我辈份内之事,没有什么高不高明的。”那蒋獻精气内敛忙谦卑回道,毛骧冷笑一声,咬牙切齿道:“速传我令,速遣血煞八刀八百里加急奔袭昆仑,帮助武林各派剿杀魔教,追捕傅天笑。”
“得令。”众卫挣扎着提刀齐齐跪下,接此大令,剑指昆仑,此去,山河血染天地变色,明朝初年那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就此拉开大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