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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佛堂中,王夫人低眉敛目,正一颗颗慢慢数着佛珠,如果不是她数佛珠的手指实在太过用力,每一次都几乎掐断线绳,几乎让人以为她是最最虔诚的居士,万念俱空在佛前静修。
&太……”金钏儿进门来,脸上带着喜色,道:“老爷让您出去一同用饭呢。”
&王夫人豁然起身,却因为盘膝坐的太久,双腿发麻,又跌坐回去,金钏儿忙去扶她,王夫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老爷叫我?”
金钏儿将她慢慢扶起来,笑道:“是啊,老爷让您和他一同用饭呢,就说嘛,夫妻哪有隔夜仇,老爷一时生气,过几日便没事了。”
&是……宫里来人了?”
金钏儿摇头:“没有。”
&是舅老爷家……”
金钏儿笑道:“也没有,谁都没来,就是老爷想见太太了!”
王夫人舒了口气,仔细理了理衣冠,抿了抿发髻,这才扶着金钏儿出了门。
贾政看着缓步而来的妻子,慈眉善目,端庄沉静,一身素净的衣衫,头上不见钗环,手上还挽着一串古朴的佛珠,看见自己后,稳重的行了个礼,眼中露出不着痕迹的委屈之色,举止仍是一派落落大方。
贾政什么话也不说,点头让她坐下来,丫头们便开始上菜,贾政看着丫头们在王夫人面前摆下的清粥小菜,皱眉道:“你们每日便给太太吃这些东西?”
&怪他们。”王夫人幽幽道:“是我自己的意思……这些日子,我日日在佛前静思反省,自知罪孽深重……我已对佛祖发了誓,今生再不沾荤腥。”
贾政淡淡道:“夫人真是慈悲为怀。”
王夫人听他这句话用平淡如水的口气说出来,总有种说不出的讽刺的意味,正要说话,贾政拍了拍手,便有丫头端了托盘过来,上面一丸药,一杯水,贾政淡淡道:“这段日子,夫人也辛苦了,又不沾荤腥,身子骨如何受的了,这是府里制的人参养荣丸,夫人饭前用一丸,也好养气补神。”
王夫人一听人参养荣丸几个字,心里便是一跳,犹豫间,贾政讶然问道:“夫人,怎么了?”
王夫人赔笑道:“没什么。”
就着水吃了进去,笑道:“多谢老爷关心。”
贾政不置可否,道:“用饭吧。”
一顿饭在沉默中用罢,贾政一句交代也没有,转身便走,王夫人看着他的去的方向,几乎将手中的佛珠捏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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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
胤g疑惑的接过折子,看了几眼,道:“这是顺天府尹的折子?恭喜皇阿玛,此次百年一遇的大雪,京城死亡不到二十人,都是皇阿玛先见之明,太子处置得当,还有八弟督促得力之功。”
康熙道:“你还忘了一个人。”
胤g道:“皇阿玛是说环儿?他不过信口一说,若非皇阿玛英明,旁人只当他是小儿无稽之谈罢了。”
康熙摇头不置可否,手指虚点,道:“向后看……”
胤g低头看折子,皱眉道:“这顺天府尹也是,这么一个小案子也要交皇阿玛圣裁……咦>
康熙摇头失笑道:“自古只听说民告官的,今儿竟见了官告民的,也算是千古奇事了!”
胤g皱眉道:“到底是有失体统,只是这贾政……”
康熙接道:“这贾政迂腐古板,这绝不是他能做的出来的事……环儿这小子,回家才几天,便整出这么些个幺蛾子,贾政越来越没出息了,由得妻儿可劲儿的折腾……我记得葛园木石行是老九的产业吧?”
胤g微微迟疑了一下,方道:“正是。”
康熙道:“告诉顺天府尹,这件案子,让他审!不过,环儿年纪小,不知天高地厚的,你回去看着点儿……别让人欺负了去。这件案子……不简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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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贾环看着面前厚厚的一叠银票,有些不明所以。那日他听黛玉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后,便避了出去,并不知道贾政和黛玉具体说了什么,但想来黛玉应是将人参养荣丸的事情捅了出去,而这些银票,应该是贾政还给黛玉的那六十万两银子。
黛玉道:“我已看过了舅舅从琏二哥那里取来的文书,这里面的十万两,我会找个大家都在的时候,交给老祖宗。”
贾环赞道:“姐姐总算长进些了。”
黛玉啐道:“在你心里,我就是那般没用的?”心中却暗愧,这次的事,若不是有贾环和贾政相帮,她只怕被人连钱带命都算计了去,还将人当恩人感激呢!若换了以往,便是贾政将银子还她了,她恐怕也只会悄悄儿的交给老祖宗算了,现在既已知道了人心险恶,自然不会还这般天真,这才要专门找个大家都在的日子,将那十万两给了出去……十万两,别说一个黛玉,就是十个一起花也花不完,看还有没有人故意乱传舌根,说什么一草一纸用的贾府的。
&是剩下这些银子,你替我交给舅舅吧,听说府里建园子正艰难,只当是我借他的。”黛玉道:“早上我给舅舅,他总是不肯收。”
贾环摇头道:“父亲不会要的……”
&黛玉蹙了眉,突然多了这么多银子,她倒觉得棘手的很。
贾环道:“若姐姐信我,不妨让父亲去打听打听,姑父在户部可有欠款,若有,不妨让父亲代还,最好在衙门封印之前,这件事,总归是有些好处的……”
黛玉点头道:“既是欠款,有没有好处也该还了才是,父亲一世清名,我绝不会让父亲身后背上污名。”
贾环道:“若还过欠款还有下剩的,不妨在城外置个庄子,又或者在城里买个宅子,说远了,便是日后姐姐出嫁的嫁妆,说近了,若姐姐心里不痛快的时候,总有个自己的地方可以去……像我在府里闷了,就去庄子住几日,何等快活?又或者买几个门面,挣点儿胭脂水粉钱……不管怎的,也比这银票拿在手里惹人惦记的强。”
黛玉心中大为意动,绽出笑容道:“我这就去找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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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间,贾政仍旧唤王夫人出来吃饭,饭前还是让人送了一丸人参养荣丸给她服下,第二日早上也是,这样一连数日,王夫人坐不住了,捻着药不肯吃,道:“老爷,这药……”
贾政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怎么,这药吃了不好吗?”
&是,”王夫人赔笑道:“只是药又不是饭,哪有一日三顿的吃的道理,这人参养荣丸一日吃一丸也尽够了。”
&妨。”贾政淡淡道:“我已经寻太医问过了,这药多吃了也无妨,不过药效来的更快些罢了。”
见王夫人仍不肯吃,贾政道:“难道你还怕我下药害你不成?你放心,这药原是你亲自令人配的,我专门从林丫头那里讨了来给你用,你亲手配的药总不会有问题吧?”
话犹未完,王夫人手中的药丸已经滚落在地,脸色惨白,手死死揪着胸口,口中发出咯咯的声音,仿佛是割破了喉咙的公鸡一般。
惊得几个丫头花容失色,扶着她连连叫唤。
贾政冷冷道:“你不用担心药不够用,我已从林丫头那里将所有的药都讨了来,也找到了替你配药的大夫,他说一日三丸比一日一丸药效要猛的多,或许药不用吃完你身子便已然大好了,便是不好,我还可以让他一模一样的再配了来,要多少有多少……”
话还没说完,王夫人的身子已不由自主的向下软倒,彩云和金钏儿两个也扶她不住,几个丫头使了全身的力气将她向椅子上扶去。
&去!”贾政冷冷道。
几个丫头一愣,贾政怒道:“滚下去!”
见贾政发怒,几个丫头只得放王夫人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快步奔了出去。
贾政一把抄起托盘,狠狠砸在王夫人脚边,发出碰的巨响,怒喝道:>
王夫人浑身发冷,牙齿咯咯只响,连合都合不拢,更别提说出话来,被贾政惊的浑身一跳,拼命的向后挪着身子,头哆嗦一般的神经质的摇着,仿佛地上那个托盘里放的,不是药而是择人而噬的毒蛇。
贾政冷冷看着她,良久,才冷笑道:“好一个菩萨心肠的二太太,好个慈悲为怀的大善人!好个扫地不少蝼蚁命的居士信徒!你算计环儿,算计黛玉,我只当你是小妇人的鄙薄心思,真是想不到啊,真是想不到!我实在太小看你了……我实在没想到,你连杀人谋财的事情都能做的出来……真是好慈悲啊!好慈悲!”
冷冷一笑,转身向门外走去,却忽然腿上一紧,却是王夫人使了全身的力气抱住他的腿:“……我没有……我没有,你不能听那个刑子胡说冤枉我!”
&枉你?冤枉你什么?”贾政冷漠的将一瓶药扔在地上,道:“既然是冤枉你,既然这药没问题,你为何吓成这般模样?好,你将这瓶药全吃了,我就权当这次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如何?”
见王夫人连看都不敢看药瓶一眼,贾政冷冷道:“你以为到了现在我仍看不透你的恶毒心思?玉儿的六十万两银子,虽到了你的手里,但是那是签了文书的!各处都有存根,玉儿想不起也就罢了,只要她想起来,这笔钱,你就要一分不少的拿出来还给她!便是她现在想不起,将来她嫁的夫君也想不起?林家世代功勋,怎么会连嫁女儿的银子都没有?所以你绝不肯让玉儿嫁出去,却又不肯让宝玉娶她,甚至连环儿也不过是你用来欺骗推诿我的借口!黛玉诺大一份嫁妆,你肯便宜环儿?你肯将到手的钱给他?所以你就只能害死她……让她无声无息病死在贾府,当然再也没有人会提起那笔钱的事了……夫人!你真是好算计啊!好算计!我贾政瞎了眼,竟然跟一条毒蛇过了几十年!到今天才看清了你的真面目!从今天起,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你若安安分分在佛堂里度过余生也就罢了,看着宝玉的面子,我不休你,你还是贾府的二太太,若是……哼,你配的这些药,我还给你留着!”
一脚踹开王夫人,不顾而去。
王夫人看着贾政决绝的背影,第一次丝毫不顾体面的坐着地上,失声大哭起来,心中充满了绝望……
就算女儿是贵人又如何?即使儿子能中状元又能怎么样?女人最终仍然是要靠着丈夫生活,现如今丈夫已经彻底决裂,下半辈子可怎么过……自己在贾府中手握大权几十年,难道后半生真的要在小佛——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钱的问题,因为和清朝接轨,不好办啊,要知道,清朝一年的国家财政总收入只有四千万两……能有六十万两银子,相当于全国一年财政收入的1>
想想我们国家现在,2011年的财政收入超过了10万亿元,1.5就是一千五百亿啊!当然了,我们国家现在很富的说,但是我要说明的是,林如海家虽然也是勋贵,但是并不算富有,能占一国一年财政收入的1.5的财产,怎么也不算少是吧!
把红楼也清朝写一块儿,难免有不对付的地方,见谅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