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云早已是心有所属。
参加工作那年建军节,因医院和驻地某部队是联谊单位,美云这些小丫头片子被指派表演节目。
美云上的是舞蹈,并且是领舞。哪知舞快跳完时,脚崴了一下。美云忍着疼接着跳完,本以为没有人看得出来。
哪知,台下有个人,自从美云上台后,视线从未离开过她,自然觉察到她当时的眉头微微的一蹙。他是中尉军官之凡。
台后的美云脚踝处开始肿胀,额头上也冒出了冷汗。
之凡来到后台,并没有直接找美云,只是向医院这边的组织者问明美云的伤情,径直跑到最近的药店买好药,这才直奔美云那。
美云此时疼痛难忍。之凡将药递给美云,却无离开的意思。美云不好意思在陌生男人面前脱下袜子搽药。这点之凡倒是反应过来。
“我在外面等。”
等什么?美云这才从疼痛中抽离出来,留意着眼前这个男人。高高结实的身形。五官轮廓分明,略厚的嘴唇。倔强地直直立着的的头发。
美云搽完药。哪里能马上行走。倒是有一辆大巴车接送。美云跛着一只腿,上下车也困难。
之凡就是等着骑自行车送美云回家。
大巴缓缓地载着一车人开离了。
之凡将美云扶上后座。
几个还没散去的年轻军官在旁边善意地调侃着。
“之凡,会揽活呀。”
“别晕,之凡。骑车稳着点。”
……
路上,之凡并无言语。只是骑得慢。之凡只是想这样的路长点,再长点……
“你没问我住哪?”美云按捺不住了。
“你住哪?”之凡扭过头接着美云的话傻呆呆地问。
美云噗嗤笑了起来。
美云的婚礼如期举行。
父母倾其所有给她准备了嫁妆。之凡所在的部队给他们安排了一套婚房。战友们帮之凡布置好了新房。美云的伴娘自然是惜若。惜若专门请假回来。惜若的父母本是将美云视同己出,给了美云两万元的陪嫁。结婚一切排场上的事都是秋阳操持。
之凡的父母底子薄,拿出一点钱,再加上之凡平时省吃俭用的一点积蓄,置办了新房里需用的东西。
当初,美云的母亲不太赞成这门婚事。嫌之凡家负担重。
之凡的父母都只是普通的工人。之凡是老大,还有一个弟弟在读中专。,
无奈美云坚持。
惜若的母亲看得开些,劝说着姐姐。
“好歹之凡的父母还有工资。他在部队也算稳定。之凡弟弟也就这几年,终归会成家立业。各顾各就好了。”
婚礼热热闹闹,体体面面。
婚后,美云勤俭持家。每月的结余一部分攒起来,一部分寄给之凡的弟弟做生活费。
美云的通情达理让之凡没有后顾之忧。之凡的工作干得越来越出色。
两边的老人也算安了心。
结婚后一年,美云的肚子不见动静。
之凡的母亲有点着急了。又不好当着美云的面说。只是打一次电话,就会向之凡提及此事。之凡也有点心神不宁。
这天,美云轮休,在家又是洗,又是晒。美云多爱这个家呀。
晚上之凡回到家,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一桌菜。一杯酒下肚,之凡憋着的话终于说出了口。
“美云,怎么这么久你的肚子……”
美云放下筷子,神情黯然。
“你以为我不急呀。”
之凡不忍再说下去。又端起了酒杯。
这顿饭吃得有些冷清。
美云自己是一个护士。她谨慎地计算着自己的排卵期。她清醒地知道,之凡和她的夫妻生活没有问题。
之凡要她时,是那么的情真意切,如同暴风骤雨般……美云想着,脸上不由地一阵潮红。
难道是身体方面的原因?
美云不忍在之凡面前提及去做检查的事。之凡虽是性情温厚,但哪个男人愿意到医院做这类的检查。
美云心急如焚,却也只是左右为难。
美云的母亲又何尝不着急呢?倒是妹妹给她出了一个主意。
“让美云先在医院偷偷做检查。没有问题的话,再来做之凡的工作。”
美云忐忑不安地做了检查。焦急地等待着结果。
输卵管阻塞。
美云几乎心灰意冷。她怎能不知。这意味着终生不孕。
怎么办?可怜的美云失魂落魄地在大街上游荡了一天。哪个婆婆能容下这样的媳妇?哪个正常男人不想享受天伦之乐?可这不是美云的错呀。
美云最终想明白,这都是她的命。
她不会向之凡隐瞒。她想,所有的痛苦就让她来承担。之凡虽是会痛一阵。但是时间能治愈他的痛,还会有一个好女人给他儿孙绕膝的生活。
回到家,之凡正不安地在客厅踱着步。
“美云,你到哪里去了。到处找不到你。”
通常美云下班就会往家赶。这个曾经多么温馨的家。
美云疲惫地坐在沙发上。面色苍白。一下老了许多。
之凡觉出不对劲。跪在地上,抱着美云的双膝。
“这是怎么了?”
“之凡,我们不会有孩子了。”
之凡已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将头埋进美云的怀里。两人无声地相拥流泪。
“之凡,我们离婚吧。我不能拖累你。”
“我们可以领养一个孩子。”
“之凡,你真能这么想?”
美云心里着实舍不得之凡。
美云的婆婆不是刁钻的女人。但是美云不能生育,使她难以接受。于是在之凡那,哭鼻子抹泪,逼迫之凡离婚再娶。
无奈之凡死活不肯,老人也无力强求。只是从此对美云不冷不热。
美云的母亲初闻此讯,终日以泪洗面,哀叹美云命不好。
美云早已咬牙认命。即便受再大的委屈,只要之凡肯陪着她,就心满意足了。
秋阳专门请了两个人过来装修。附带着要求琴默将接待室也设计一下。
琴默在这方面有感觉。曾在学校室内设计比赛中拿过二等奖。
半个月来,琴默早出晚归。指点着工人装修。
琴默特别爱惜那株向日葵。搬出搬进。
总算尘埃落定。秋阳又塞给他钱,于是琴默张罗着选沙发,茶几,窗帘……
最终,她把向日葵还是放在了原来的位置。
琴默的选择,简单,却又不失品位。最后竟还余下四五百块钱。
这段时间,琴默住在惜若家。
那天晚上,惜若和雨桐有约。惜若的父母也有一个应酬。
琴默一人在家。事情都快完结了,琴默打算过两天回家。一个人无聊地待在客厅看电视。
琴默不是没有男孩追。高中时在县城上学,同班的学习委员暗恋着她。第一次约她的纸条夹在他刻意亲自发的琴默的数学作业本里。“中午,十二点半,食堂边小树林。等待你来。”
琴默不是对这个男孩没有好感。只是她清醒地知道,她的情感生活做不到纯粹。她的生活必将和他的家庭捆绑在一起。他以后的男人要能同时支撑起一个大家和一个小家。所以她节制着自己的情感,从不让它们在心里发芽长大。宁可发霉烂掉。
这么多年,她都是如此处理着她的情感。
突然听到钥匙插进锁眼的声音。门打开了。
黑暗中,秋阳站在了门口。
打开灯。秋阳看到坐在沙发上的琴默。
“路过这儿,想上来看看爸妈。”
琴默住在这儿,这是秋阳第一次回来。
秋阳知道琴默和妹妹住在一起。
只是两人这样单独共处一室,多少有些尴尬。
“进来吧。”
琴默反倒成了主人。
两人都意识到了。会意地笑起来了。
气氛些许自然了。
秋阳在沙发上坐下。
琴默走进卧室,从包里取出五百元钱。装修期间,秋阳几乎没来过办公室。
琴默把钱放在茶几上。
“多的钱。”
发票单子琴默都收着了。只是她不想矫情地拿出来细算。她知道这个男人信任她。
是的。秋阳如此地相信琴默。秋阳第一次见到她时,就这么想。有担当的女子。男人可以托付终身的女子。可是哪个男人有如此的福气?
秋阳从皮夹里取出五百元,另放在茶几上。
“你的工钱。本打算明天在办公室给你。”
“多了吧。”
“不多。”
原来说好是八百元。琴默拨出两百,推到秋阳那边。
“这么长时间也没请你吃顿饭,本该把惜若捎上,她又不在。你看……”
琴默并无推辞。她对秋阳不需戒备。秋阳虽不随主流,却自有他的分寸。
快到八月。正热。人们睡得晚。小城的路边散落着乘凉的人,摇着蒲扇,聊着天。
琴默穿着藕荷色背心式短棉t恤,配着一条长及脚踝的白色裙子,脚着一双平底米色凉鞋。人流中,清淡,不俗,却显落寞。
秋阳迷恋地看着琴默的背影。
街边烧烤摊前。琴默停住了。
“太便宜我了吧。”
“我本不是喝得起红酒的女子。”
琴默点齐了。她还要了啤酒。
琴默小口地啜饮着。
而接下来突如其来的一幕彻底地绑定了秋阳和琴默。一生一世的孽缘。
一辆摩托车。一前一后坐着两个男人。在小街中央不快不慢地行驶。唯一让人起疑的是,天那么热,还戴着厚重的头盔,看不清楚两人的脸。
突然,摩托车折回头,朝向秋阳坐的地方,车后的男子从两大腿下抽出一把长刀,砍向秋阳的头部。
琴默大喊了一声“秋阳”。秋阳本能地稍作躲闪。
摩托车呼啸着驶离,一溜烟,已不见踪影。
刀锋扎进秋阳的左上胳膊。长长的刀痕。皮肉绽露。血流不止。
人们吓呆了。
琴默飞奔到街对面的小药店。刚刚路过时无意看到的。
琴默大声叫道,“纱布,纱布。”
药店的人已经知晓外面的动静。一个中年妇女举着一叠纱布,“这儿,这儿。”
琴默一把抓过纱布。径直冲到秋阳身边。
此时的秋阳疼痛得脸扭曲得变形。
人群中已有人反应过来,拨打着一二零。
琴默急促地将纱布在秋阳的胳膊上缠了一层又一层。
秋阳的心此刻却是从未有过的安稳。他的意识因疼痛和失血过多已然近于模糊。但有一点却越来越清晰,他的后半生要跟身边的女人在一起。一定要在一起。
秋阳的右手不由地抓住了琴默的衣角。
琴默脸上满是汗。衣裙上血迹斑斑。
救护车的声音由远而近。
医护人员将秋阳用担架抬上车。琴默上车陪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