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李家重要的日子,里里外外张灯结彩,楼下锣鼓喧天。婚礼在酒店举行,李佳慧已经化了两个小时的妆。现在,她感觉她的整个脑袋已经不是她的了,只能任由化妆师摆弄。李佳莹没有想到做伴娘还要这么累,闭着两只眼,只管把脑袋交出去。
九点整,胡浩东的迎亲车队准时到了李家的楼下。胡浩东满面红光,西装革履,脸上的笑映着手里火红的玫瑰和康乃馨,让这个寒冷的冬日清晨分外火热。胡浩东进了门,张口叫:“奶奶,爸,妈,我来接佳慧了。”
“好,好。”王桂花心情激动,连连说好。
李佳莹从后面钻出来,说:“能不能接走新娘子,还要看您这新郎官有没有诚意?”
“四妹,我们就不用了吧。”胡浩东早就接到了李佳莹的通知,就知道今天这个丫头要给他出难题。
“那可不行,这是规矩。”李佳莹说。
“不行,我们要问问新娘子的意见。”和胡浩东一起来的两个哥们起哄道。
“今天啊,新娘子都得听我的。快给红包,少了还不行。”李佳婷把手伸在胡浩东的面前,等着。
“好,好。给红包。”胡浩东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递过去又缩回来,“好妹妹,别难为三哥了,我马上就是你姐夫了。”
“拿过来吧。”李佳莹抢过红包,故意捏了捏,说:“分量足,新郎的诚意十足,新娘子上轿了。”
胡浩东过了李佳莹这一关,终于进了门。李佳慧一袭漂亮的婚纱坐在客厅里,两边坐着奶奶,爸爸和妈妈。
“奶奶,爸爸,妈妈,我今天就和佳慧结婚了,您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对待佳慧的。”胡浩东拉起佳慧,佳慧的两眼有点模糊。
“不用那么多规矩了。快过去吧。”李木匠说。
“我和佳慧给三老磕头了。”胡浩东按照规矩给三位老人磕了头。行礼过后,胡浩东就抱着佳慧上了花车。此时,锣鼓齐鸣,鞭炮震耳,系着气球的车队就奔向了酒店。依照佳慧老家的结婚习俗,爸妈一般不会去送闺女,只需要舅舅和叔叔等长辈,同辈和晚辈去就可以了。可是佳慧说不用在乎那么多了,现在都是在酒店举行婚礼,双方父母都要出席的。
铺满花瓣的地毯,快乐的音乐,五彩的灯光,婚礼现场处处都洋溢着新婚快乐的气氛。来宾已经陆续到场,胡妈妈和胡爸爸高兴地招呼着来宾,脸上是幸福的笑。
十点整,花车到了酒店,婚礼正式开始。和所有的婚礼一样,新郎和新娘在人们的祝福中结成了夫妻,他们彼此承诺并向世人宣告:今生今世,无论疾病还是贫穷,无论容颜永驻还是年华老去,他们都将相爱,相守一生一世。当他们说出“我愿意”的时候,从他们把戒指戴在对方手指的那一刻起,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牵挂和想念彼此的人,更多了一份忠于爱情和誓言的责任。当胡浩东和李佳慧深深拥抱在一起的时候,所有的来宾都被这种感情感染着,给了他们祝福的掌声。
婚礼按部就班,佳慧要给胡妈妈和胡爸爸敬茶。当佳慧改口叫“爸爸妈妈”的时候,胡妈妈觉得佳慧叫的妈妈竟然比儿子叫得好听了许多。等到抛捧花高潮的时候,所有未婚的青年都张着翅膀等待着讨个彩头,期待下一个走进殿堂的就是他们。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他们接到手的是一对拥抱在一起的抱抱熊。胡浩东的哥们不乐意了,说不是应该是鲜花吗?怎么变成了小熊了?胡浩东说他改革了,那束花可是他千辛万苦采来送给新娘的,怎么可以随便给丢出去。哥们们当然不同意,他们又找到了一个闹洞房的理由。
婚礼结束,就是喜宴。等到他们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已经是下午两点了。李佳慧才感到两条腿已经卖不动步子了,精神一松弛,浑身没劲地扑在床上。
现在两人并排地躺在床上,浩东说:“好吗?”
佳慧说:“好。”
“老婆。”
“什么事?”
“老婆。”
“什么事?”
“没有事,我就是想叫。老婆,老婆……。”胡浩东抱着李佳慧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李佳慧的衣裙随着转动,形成了一个漂亮的圆圈。两人深情地看着对方,胡浩东深情地吻着自己日思夜想的老婆。
“没人会来了吧?”李佳慧问。
“没了。我都安排好我那帮哥们了。”就在胡浩东认为他的哥们不会来打扰他的洞房花烛夜的时候,门外还是响起了那帮“叛徒们”的敲门声。
“你们能不能要点良心啊?我拜托各位大哥了。”胡浩东隔着门叫唤。他知道这帮不要脸的哥们是吃定他了。他冲着佳慧皱皱眉头,佳慧笑着,两肩一耸,表示没有办法了。
戴强和岳岭详细地筹划了动漫公司的事情,并办理相关的法律手续。两人衡量两地的软硬件以后,决定把公司设在岳岭这里,不但可以省去一大笔办公费用,关键的原因是当地政府正在建一个高科技创业园,而动漫等无污染产业则是首选。李佳莹也跟着戴强回去了,她要回去把全部人马拉过来。他们这个团队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磨合,已经很有默契了,而且团队里的人即使在公司最困难的情况下也没有离开。现在有了资金和发展的方向,她相信他们会一起过来的。只是李佳丽的心里还是有些顾虑,她一直认为中国的动漫市场是不成熟的,尤其是整个社会对于知识产权的漠视,她担心即使有好作品,也难以找到好的买家,她担心岳岭的投资。岳岭劝她不要担心,公司先做动漫广告,就像她说的,先做外围产品,再做核心内容。只要公司能够活下来,就可以寻到发展的机会。作品即使不能卖给传统媒体,现在有这么多的新媒体,还是有很多路可以选择的。生存不是问题,问题是发展。
越到年底越忙,王桂花每日依然是伺候病重的婆婆。老太太的身体越来越差,李木匠担心老娘能不能挺过这个冬天。王桂花每日守着婆婆,丝毫不敢离开,几个孩子都很忙碌,她只能见到佳慧和浩东,几乎见不到其他人的影子。
李佳丽手里还有两个要结束的案子。她没等到过完春节就搬到她的新家住了。马玉桦也已经放假了,李佳丽留他在家过春节,马玉桦说想家,想回去看看。李佳丽把替马玉桦保管的一千二百元钱拿给他,嘱咐他一路小心,到家后来个电话。岳岭的公司更忙,现在每天要做的事情几乎都是一样,给各个机关单位,合作伙伴送礼。李佳慧说看着他每天安排送礼的事情,就知道腐败有多么严重。岳岭让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李佳丽说只能如此,别无他法,这样的事情她看得太多,不想麻木都不可能了。岳岭劝李佳丽不要做累人的律师了,要么去公司帮忙,要么也像妈妈那样弄一个小店打发时间。李佳丽说等到再赚些钱,把山区的书屋全部建起来以后就不做了。至于以后做什么,她已经想好了。她要研究未成人违法犯罪的预防以及罪后心理干预。自从马玉桦在学校读书以后,她和学校的校长聊过几次,校长也表示要开设普法课程。由于中专技校的学生平均年龄只有十七岁,毕业后直接参加工作,年龄也大多不到二十岁,虽然对于善恶已经有着明确的判断标准,但往往出于兄弟义气或者经不住诱惑和挑唆,走上犯罪道路的也比比皆是。她的事务所一年也会收到几个未成年人犯罪申请法律援助的案子,看着正直花季年华的少年少女因为一时的冲动,重则失去人身自由,家庭破碎,轻则罚款赔偿,让原本就贫穷的父母背上繁重的债务,她就觉得心痛。尤其是看到穿着囚衣的孩子竟然不知道自己所犯何罪,一脸无辜地请求原谅的时候,她的心就会觉得悲哀。她就会想起她大学时候的王教授说过的一句话“让一个孩子来承担大人犯下错,就是犯罪。”在王教授的眼里,家长和学校都有向孩子传授法律知识的义务,由于家长和学校的无知和不作为,让孩子的人生蒙上污点,这就是犯罪。为此,身为人大代表的王教授曾经多次提出议案,要求在全国高校开设普法课程,每个公民都有知悉本国法律的权利和义务。
一般涉及未成年人的案件都是不公开审理,但李佳丽有办法去旁听。当法官的法锤重重落下的时候,总会传来儿子与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此时,无论儿子如何哭喊“对不住父母”,无论懊悔的母亲是晕厥还是泣不成声,一切都已经于事无补。法律的无情和庄严此时总是击打着李佳丽的心脏。尤其是近年来未成年人犯罪呈现出低龄化的趋势,她总觉得应该做些什么,必须做些什么。曾经有句话说“电脑要从娃娃抓起”,从现在三岁孩子就知道魔兽,打怪的情况来看,这个梦想无疑是实现了。但普法又何尝不需要从娃娃抓起呢?一年多来,李佳丽收集了打量和未成人犯罪有关的材料,收集的越多,她的心就越沉重。经过她的游说,已经有两所中专技校向她发出邀请,请她做学校的兼职法律老师。李佳丽不在乎是否有报酬,只要给她一个宣讲的机会就可以。她只希望能够让这些孩子知道,有些事情是不可以做的,让他们学会保护自己,这就够了。
岳岭尊重李佳丽的想法,但是他心里充满疑问和担心。他疑问的是当社会处在一个法治和特权博弈的转着点的时候,李佳丽的努力能够起到多大的作用;如果这个博弈的过程过于艰难和长久,他担心李佳丽的心会感到失望。岳岭不想看到李佳丽因为任何事情失望,因为她失望,他会心疼。李佳丽知道岳岭不想让她如此心累,对他说,一个社会的进步终究要有人推动,她不奢求能够推动社会的进步,只要能够多帮助几个人,她就心满意足了。岳岭让李佳丽放心地济弱扶贫吧,他会做她强大的经济后盾。李佳丽说,她也会是他和他的公司强大的法律后盾。是的,李佳丽虽然没有正式去岳岭的公司上班,但是公司所有的法律文件都是经过李佳丽做出专业修正后才发出的。
李佳慧和胡浩东也忙得不可开交。李佳慧已经决定向高端家具市场进军,和浩东结婚以后,她以往的所有顾虑已经烟消云散了。浩东给予她的不仅仅是经济上的支持,更多的是一种心理上的安慰,一种没有后顾之忧的安全感。两人几乎每天中午都去胡家吃饭。追求快乐生活的胡浩东同样快乐地经营着他的机械加工作坊,赚钱不多,但却乐在其中。胡浩东的大嫂怀孕了,已经辞掉工作专心经营鞋店。这样一来,胡妈妈每天就更加忙碌了,中午的时候要给浩东两口子做午饭,还要时不时地去看望大儿媳妇。浩东担心妈妈累着,但胡妈妈说自己精力旺盛,丝毫不觉得累。
回到学校的李佳莹没有在校园招聘上投递一份简历,她已经铁了心要和戴强一起创业。这是她们共同的梦想,她知道自己还在做梦的年纪,即然如此,就索性一次做到底。或许某一天醒来,就发现梦想成真了。
自从李佳婷买了房子,回娘家少了,回婆婆家就更少了。既是因为她有了自己的家,更重要的是她在自学进修,她进修只是希望多一些竞争的筹码,希望可以早些升职加薪,毕竟身上还有那么多的贷款。
腊月二十八,所有的新闻都在说春运,说今年的春运又创新高,已经发送了多少万人次。人们见面已经开始互道早年好了。街上已经是四处可见的红灯笼,人们已经穿新衣戴新帽,迎接新年了。
当新年的钟声敲响的时候,李木匠,王桂花,李佳婷和孙浩,李佳丽和岳岭,李佳慧和胡浩东,李佳莹一起举杯,迎接新年的到来。往年的春节,老太太是不许嫁出去的姑娘在家里守夜的,今年却希望李佳婷和孙浩一起过来。李佳丽问岳岭什么意见,岳岭明白李佳丽的意思,老太太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也许这是老太太的最后一个新年了,所以他也过来了。老太太看着眼前的儿孙,脸上是一种满意的笑。
又是一个明媚的春天,当柳枝刚刚泛绿的时候,李老太太走完了她的第八十八个春天。老太太的墓碑上写着李杨氏,生于公元一九二三年,卒于公元二零一一年,离她的生日还有五天。老太太被安葬在老家的公墓,老伴的身边。
李木匠悲伤地跪在老太太的墓前,眼睛红红的;王桂花哭泣着,她和婆婆在一起生活了三十多年,彼此之间曾经的不快也已经成了怀念的素材;老太太的四个女儿诉说着老太太辛苦的一生;李佳婷,李佳丽,李佳慧,李佳莹,四个人跪在墓碑前,悲痛地回忆着奶奶对她们点点滴滴的爱。胡浩东把白菊花摆在墓碑前面,挨着李佳慧跪下,看着墓碑上的慈祥的照片,心里也被伤心填满。
这是老太太的“五七”祭,虽然老太太已经离开三十五天了,但李家人依然觉得老太太并没有离开,就像平常一样,坐在家里,手里拿着那支拐棍,眯眼看着太阳,计算着时辰,等待一家人回去。
“六七”祭以后,所有人才慢慢适应没有老太太的日子,生活才迈上正规。春风已经颇具暖意,李家人乘着春风,继续为他们各自想要的生活忙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