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睁眼是一世界的白。白墙白床单白病号服。
霖澈终于舍得送我进一次医院了,以后再挨打就有保障了。我无比自嘲的想到。
伸了伸胳膊,蹬了蹬腿,万幸没变成一个残废。
满脸胡茬的霖澈站在我床头,说实在的差点没认出来。也不知道这个家伙是几天几夜没睡觉,黑眼圈抵得上烟熏妆,好好一个人这就算脱了形。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没有半点心疼的意思,看他这样颓唐我只有一种莫名的快感在心中熊熊燃烧。
用两个字可以形容的话,那就是——活该!
脑袋后面肿起一个大包,让我平躺的时候分外疼痛。
我翻了个身,对着墙面,以后脑勺示人。
“姐?”霖澈在身后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
赶紧滚吧!
我想我不会再多说一句话,已经打心眼里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哑巴。
只有这样的世界才是安全的!
医院一股消毒水的味儿,我本来就头晕,现在直想吐。
我连忙坐起来对着床边呕了两声,发现肚子里其实没什么东西,吐出来的都是胆汁。
“没事吧?”霖澈关切的轻轻帮我拍背。
在我看来都是惺惺作态。
吐完了霖澈去卫生间找毛巾。我不等他,直接用袖子擦了擦嘴就躺回床上,继续对着墙发呆。
我闻到自己头发有点油腻的味道,嗓子里干的像是有火在烧,苍白如同枯干一样的手臂,在并不宽松的病服里晃荡。
床头上用红绳挂着个小镜子,我随手拿起镜子看了看,结果被自己活生生吓了一跳。
这还是个人么,嘴唇干的发白,脸上还残留着没有彻底清理干净的血迹,鼻梁发青,眼袋浮肿,脸色灰败可怖。
不用化妆直接拉到恐怖片场分分钟就能演一出鬼片。
我不知道自己晕过去多久。
摸了摸,发现手机并不在病号服里。
我以前的衣服呢?我又坐起身来四处张望着。
“怎么了姐?你现在应该乖乖卧床休息的。”霖澈抱着我,把我轻轻放倒在床上。
虽然很不想和霖澈有任何交流,但我还是拉起霖澈的手,摊开他的手掌,用食指在上面写:衣服呢?
霖澈歪着头猜测了半天,终于恍然道:“你的衣服在床头柜里,我找人给你洗干净了。”
哦,我在心里默默的应了一句。
“姐,你说话啊?”霖澈突然有些着急。
看到他有些生气,我把身子缩在墙角,用被子把自己全身都蒙住,只露出一双眼睛。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霖澈看到我的异样,连忙按响了床头的呼叫铃。
一个护士就走了进来,温和道:“病人醒了,来量体温吧?”
“快点!把医生叫过来!”霖澈着急大声说道。
护士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了看缩在墙角的我一眼,又快步走出去。
不一会,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进来。
“安喜么?”他看了一眼手中的资料,然后问我。
我点点头。
“她怎么了。”医生转过头问霖澈。
“她不说话,行为还有点怪。”霖澈急急忙忙的告诉医生。
医生立刻回答:“不会,脑部已经做过ct了,没有任何问题。”
“万一脑震荡呢?我看她就是怪怪的啊!”
我哪里怪了?我发现自己真的越来越讨厌这个家伙了。
医生若有所思的想了想,然后对我伸出两个手指:“这是几?”
……这位医生是来搞笑的么?当然是二啊,我又他妈不是傻子!
我偷偷白了医生一眼。
“不要在心里面想,要说出来。”医生耐心的晃了晃手指。
说你妈个大头鬼!
医生叹了口气,把霖澈叫到病房外单独谈了一会话。
我也没兴趣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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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我持续三天没有跟任何人说话……
在这期间霖澈伺候我吃喝,照顾我起居,对我表现出非同一般的耐心。
他央求我哪怕说一句话也行。
但是我软硬不吃。
霖澈气的想打人,也朝我发过火。到最后连“你不说话是不是?生我的气是不是?不给你饭吃!不给你水喝!我看你到底说不说。”这样的混账话都说出来了。
但是没有任何用处。
最终,他受不了又去找了医生。
不一会,霖澈拿了一张纸进来,坐在我床边柔声道:“姐,你把这张纸上面的问题答一下好么?用笔写在上面。”
我当然不愿意,我是来住院的,又不是来上学的。
霖澈看我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连忙捧住我的脸,亲了一口道:“乖,把这页纸上的问题都回答完,我一会给你买好吃的东西。”
还真把我当小孩子了,用吃的打发我。
为了避免他再亲我一口,我连忙夺下他手中的纸。
他想抱我,也被我无形之中躲开。
看到他失望的眼神,我真的特别开心,有一种近乎病态的快、感。
霖澈出去给我买饭,我一个人抓耳挠腮的回答完那一页奇怪的问题。然后献宝似的交给进来视察的值班医生。
我真的从小学毕业以后就再没写过这么多字了,手都写酸了。
医生皱着眉头看了看我的答案,又问了我几个更奇怪的问题,让我把答案写在纸上。
我乖乖照做。
医生再三向我确定了答案,然后摇着头出去了。
完全不知道这些人在我面前神神叨叨的想干些什么。
霖澈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了他学校门口的关东煮。
我最近吃的很少而且没有胃口。
随便吃了两口,就坏心眼的把关东煮扔进垃圾桶。然后抬头看霖澈的表情。
意想不到的是霖澈竟然没有生气,反而闷不吭声的给我倒了一杯水。
我如法炮制的喝了一口,然后把水杯扔进垃圾桶。
他倒是好脾气,又给我倒了一杯水递给我道:“姐,一会要喝药的。这是最后一个水杯了。”
我像是恶作剧一般,故意把水杯碰翻在地。
咣当一声,水洒到了他鞋子上。
他生气的瞪我,我却开心的裂开嘴。
他盯着看了我半晌,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的蹲下身子捡起杯子,拿到卫生间冲洗去了。
晚上要吃的药比往常平白多了一倍,我紧不愿意。
我把药藏在了床单下面,结果被霖澈发现了,他发了顿脾气,最后盯着我让我一颗一颗的把药喝进肚子里才作罢。
我闹了一会,突然发现其实没有什么可闹的。
不一会,心里面连一丁点悲伤都没有了,但是也感觉不到快乐。
不知道是不是药物的原因,我渐渐变得十分平和,看着眼前这个家伙居然没那么讨厌了,但是也说不上喜欢。
如果一定要我形容,那就是对他彻底没感觉了。
后来在医院的日子,我都是整日坐在病房的窗前发呆,什么都不想。
很奇怪,我的伤明明都好彻底了,但是喝的药量却越来越大。
一直到出院,我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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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以后,我亦是整日发呆,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对药的需求越来越大,刚开始喝一两片就可以无悲无喜,到最后需要三到四片才能镇压的住心里巨大的空虚和悲伤。
事已至此我心里也明白了许多。
以前霖澈总是把药盒子藏起来,现在他也懒得这样做了,因为我的用量实在是太过频繁。
我赫然看见盒子上写着治疗轻度抑郁症,焦虑症,心理障碍等疾病。
我歪了歪脖子,细想这上面写的症状到底跟我有什么关系。
本来准备服药的我把药扔在地板上用力踩了两脚。
我愤怒的捞起地上的椅子就砸向电视。
碰的一声,屏幕瞬间四分五裂。
破坏事物的感觉让我十分痛快。
我随手又把电视柜上的花瓶砸得粉碎。
霖澈居然同医生联起手来想害我,我要去杀了那个医生!
霖澈听到我这里的声响,厕所上了一半就跌跌撞撞跑出来:“姐!你在干什么?你怎么把药给扔了!”
我一脸阴翳,冷笑的看着他。给我喝药,想害我?想把我逼成神经病?
他睁大眼睛看着我,对着我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姐,你先不要动,不要动。”
我站在原地,他快步走过来紧紧抱住我。
我心里一股无名的火,动作剧烈的挣脱他,然后朝着他的胳膊狠狠的咬了一口。
他痛的松开手捂住胳膊退到一边。
我由不解恨!
你们为什么不经过我同意给我喝这种药。
我只是不想说话,这也值得你们这么对付我?
药副作用和依赖性让我变得十分狂躁。
我要去杀了那个医生!我愤恨的打开门,准备去医院。
霖澈一把扑过来,脱下衬衫缠在我手上,然后箍住我,迫使我的身体后仰。
他粗暴的拖着我,另一只手捡起地上的药,用牙齿咬开锡纸。
我知道他想干什么,反抗的更为激烈。
他快速的捏起我的嘴巴,一边把药送进去,一边恨恨的说:“你这个疯子,你现在给我乖乖的。”
我咳嗽了两声,他又抓起水杯,按住我的脸:“给我喝掉。”
我偏过头,他就硬是灌进我嘴里。
直到药物全部进到我肚子里他才善罢甘休。
我瞬间有些厌世,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但是不一会儿,世界就安静了。
我甚至不能理解刚刚为什么会那么大的脾气。
其实,说不定药丸是个好东西呢。我现在多么的正常,一点也不知道难过了。
我看了眼墙壁上装饰玻璃,上面隐隐约约映出一张乖戾的脸,我对着自己的影像笑了一下,像极了鬼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