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谋 第026章 海禁

    “大人说得是。”纪晗方回了一句，便看到黑子出现在茶肆门口。他两手都提满了花花绿绿的盒子，偏他身材高大，又穿了件黑色裋褐，看上去格外不协调。

    纪晗忍不住笑了。

    黑子进来后，先把那些盒子放在了桌上，又擦了把汗，笑呵呵地道：“姑娘，我刚才逛街时，正巧遇上几个从闽地到华州做生意的朋友，现下他们的生意已做成，今日便可出发回闽地，说是让我搭他们的船一同回去。”

    纪晗微笑道：“这是好事，有相熟的朋友一路结伴而归，也算有个照应。”

    “就是，他们说……”黑子吞吞吐吐，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纪晗凝视他片刻，见他不语，忽然不以为意地笑道：“黑子，我毕竟是女子，怕是不方便同你的朋友一道。如此，我便还是和林大人一同乘客船吧。”

    “姑娘……你真是……”黑子的脸红了。

    他的朋友确实说只搭他一个，他也不知怎么开口说这事儿。但想来若姑娘真的要同行，他去求求他们，也未必不行。可姑娘的心思也……太明白了，他还没说什么呢，她就知道了。

    黑子抿了抿唇：“可姑娘单身一人，若是遇上贼人怎么办？”

    纪晗看着他，正色道：“黑子，林大人会与我同行至锦州，他可是朝廷命官，哪有贼人敢这般大胆？”

    “可是……不如我还是和姑娘同行吧，大不了，大不了……”

    “黑子，坐下歇一歇吧，一会儿便准备出发了。”黑子还想说什么，纪晗却已倒了杯茶递给他。

    于是他不说话了，只接过茶，低下了头猛喝了两口。

    林清殊看不懂了。

    这年头，一个车夫也可以如此随随便便，想留便留，想走便走了？以他的目光来看，这简直就是没规矩。

    在他心中，身份不同的人之间自是有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之前纪晗说黑子是朋友那话，他觉得不过小女孩家随口戏言，当不得真的。

    他不会想到纪晗没有把自己当作贵女，黑子又生性单纯。

    所以，其实这两个人还都挺当真的。

    黑子打开了那些花花绿绿的盒子，纪晗正帮着他从里面挑出一些女儿家喜欢东西。两人全然没有注意林大人又胡乱给他们贴了好几个标签。

    待得茶水已凉透，几人又用了些点心，这才出发去了码头。

    原本黑子还要再晚些出发，但他却坚持要送纪晗离开。

    还未行至码头，已遥遥看到碧波万顷，海水湛蓝与天一色。

    十数艘大船正停在港湾里，五色旗帜迎风招展，壮丽气派。

    林清殊脸却板了下来，回头对青衣小厮道：“书吉，不是说只有一艘客船吗？那这些是什么？”

    书吉抹了抹汗，为难道：“老爷，我说了您可别生气。”

    “有话就说，何时学得支支吾吾的坏毛病？”林清殊不耐道。

    “是。”书吉赶忙应道：“老爷，这些……都是走私货的船。”

    “荒唐！”林清殊竖起了眉毛：“我大夏律法规定不许百姓私自出海经商，这些人不怕王法吗！”

    “谁说不是呢。”书吉附和着：“可老爷，此处本就离京都甚远，陛下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再说只要给够了钱，地方上的官员们也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他咽了咽口水又道：“老爷，不只这华州，怕是您要赴任的锦州也是如此。至于更远些的闽地，更是有过之而不及了。”

    “胡闹！简直胡闹！”林清殊语气激愤，就差冲上去把那些船一一拆了。

    但生气归生气，他却也无可奈何。

    因为走私货这事儿吧，实是和大夏朝的陛下们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也算是颇具历史渊源的问题。

    当年高祖刚打下天下时，确实曾规定大夏百姓一律不许出海经商。但高宗皇帝即位后，因为励精图治，国富民强，他便看准了海上这一块有着巨大的利润可图，于是下令沿海地区一律开了海禁，百姓可自行往来贸易。

    这下各地百姓们都异常兴奋，时常雇了船便带着丝绸茶叶等货物出海，然后卖给琉球、佛郎机等国，或是换一些新奇玩意儿回来。

    因为各国的物价差异，这算得上是一件一本万利，甚至无本万利的买卖。

    之后数十年朝政混乱，内斗不休，沿海不断被海寇滋扰，陛下们头痛不已，又陆陆续续关了海禁。但百姓已尝到了甜头，怎么肯就这么放弃？于是便有了现下这种状况。

    不是不让出海吗？那便偷着出，悄悄的带着一船货物去，又悄悄的带着一船货回来，鬼知道呢。

    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还有一些有势力又有手段的沿海商会为了达到目的，更是上贿赂各地官员，下招揽江湖帮派，无所不用其极。

    至于那些官员们，既能得好处，又何必给自己找麻烦？况且，有些人他们也得罪不起。

    当然这种事在林清殊眼里是完全不能接受的，这简直就是藐视我朝律法，亵渎陛下圣意。

    他的性格，说得好听是刚正不阿，说得难听点就是倨傲迂腐、不识时务。否则也不会在宦海沉浮多年，方才升任通判。所以乍一见此情景，他便气得直发抖。

    纪晗自然不会有林清殊这般激烈的情绪。

    及至码头附近，她同黑子单独走到一边，拿出事先已准备好的银子交予他。

    黑子却连连摆手：“姑娘，本是说好到了闽地才拿银子的。现在既没有到，我还……总之这钱我不要！”说着，又把银子推给了她。

    纪晗无奈摇头：“黑子，你真要同我在这大街上拉拉扯扯吗？”

    “姑娘，”黑子低下了头，“我还是同你一道吧，虽然客船行得慢，但晚两天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纪晗叹气：“你……”

    “纪妹妹！”她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有人高声唤她，这声音好像还有些似曾相识。

    回过头，不是十音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