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没想到她会答应得如此干脆,林清殊倒是一愣。
但一愣过后,他很快便笑道:“好,纪姑娘果真爽快。那我们即刻出发,天黑闭城之前,当可赶回。”
纪晗出门时,特地去隔壁知会了十音一声。
这种事情,在十音看来简直不能更有趣。他兴高采烈,当即表示不能错过。
于是,三人便一同出发了。
城外十里,巨大的石碑上篆刻着四个字:锦州码头。
残破不堪的石碑埋没在凌乱的荒草中,上面的字迹被岁月侵蚀得斑驳模糊,只有铁画银钩的苍凉字体见证着曾经的辉煌繁华。
自城内的新码头启用以来,这个旧日的码头已然失了宠,如今冷落萧条,少有人烟。
林清殊站在石碑前,单手扶碑,手背上隐有青筋突起。
他用劲很大,心情异常复杂,眼中的情绪已不是区区“惊异”二字可以形容的了。
“林大人,船呢?你不是在开我们玩笑吧?”十音狐疑地嚷道。
林清殊的面前是一片辽阔海域,海面风平浪静,空空如也。
是的,十数艘巨型商船在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留丝毫痕迹。
纪晗站在不远处的码头上。
湛蓝的海水铺展在她眼中,似一袭缎瑰丽锦缎,使得她本就明澈的双眸更添艳色。
有风拂过海面,她的眸光也随之漾起微澜。
纪晗望向远方,天色冥冥阴沉,如水墨蜿蜒而出。
山雨欲来风满楼。
“怎会……如此?!”半晌,林清殊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纪姑娘,我……”
“林大人,”纪晗转身看向他,“依你昨日之见,那样的船,那样的吃水深度,若船舱用来装人,可以装多少?”
“装人?”林清殊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纪姑娘你是何意?”
“我的意思是海寇是否会藏身于商船中,伺机上岸攻城?”纪晗直言不讳。
“十多艘这样的船用来装人,少说也不下数千人啊。可我昨日明明已上船看过……这、这……”林清殊哑然道。
“他们是如何掩人耳目的,我无法推断,许是利用了水密隔舱。我相信,能用巨型商船运货之人,必定不会贩卖棉花这等廉价的货物。但无论船内是装人抑或重兵铁甲,都很危险。”
水密隔舱是大夏朝特殊的造船工艺,以隔舱板将船舱分成互不相通的数个舱区。原本的目的是为了防止沉船,可谁又规定不能用于障眼法呢?
比如说给林清殊看的那个舱中装满了棉花,而其他相邻的密封舱内却装了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林大人,”纪晗继续说道,“您说近日锦州城内夜盗频繁,然无财物损失,是否?”
“确实如此。”林清殊点头:“可这与海寇有关吗?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纪晗轻笑了一声:“以探子先行踩点城中各大富绅之家,摸清路线。再以商船偷运兵力武器,伺机攻城。此等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大人以为如何?”
这样,两条线索串在一起,就说得通了。
林清殊闻言面上露出了一种类似于惊恐的表情,他急道:“姑娘此言有几分把握?”
“并无把握。”
纪晗直接回道:“不过大人听我一句劝,此事已非你我之力可解,倒不如尽早上报。”
她说完,回身朝城内方向走去,有深深浅浅的荒草没过她的素丝鞋。
林清殊原地思索许久,低声叹气。
“我们大人说了,林大人可以进来,其余闲杂人等,一律不见!”
横眉竖眼的小厮话音一落,“砰”的一声,朱红色的漆门被关上了。
纪晗、十音、林清殊三人站在门外,看着眼前那扇紧锁的高门。
几刻前,他们刚从城外码头回来。一入城,便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锦州府,意图将海寇一事上报给锦州知府。
纪晗本是不想再涉足这件事的,一是她两日后便要启程去闽地,不会在锦州停留。二是这也确实远非她能力之内。相信交给锦州知府,一定会处理得更为妥善。
但很显然,林清殊不打算轻易放过她,硬是将她一同拖到了锦州府的大门口。
不过,没想到,锦州知府竟然毫不客气地让他们吃了闭门羹。
纪晗很无奈。
十音很火大。
他三两步走到门前,将刀身反转,刀柄朝上,用力撞在门上,一连撞了好几下。
门颤抖着晃了晃,又被打开了。
“干什么!干什么!”原先那小厮更为凶悍:“你们要私闯锦州府衙吗!这可是重罪,小心把你们都抓起来!赶紧滚!”
只一句话,门再度被关上。
“你!”十音见状抬脚就要踹门。
“算了。”纪晗出声阻拦:“既然府台大人不肯相见,我们何必强人所难?”
她又面向林清殊道:“林大人,此事由您一人前去说明缘由和我们三人同去是一样的,相信只会更为妥帖。既如此,我们还是先行告辞了。十音,走吧。”
纪晗唤他。
“什么玩意!”已走出几步远了,十音还忍不住咒骂。
行至客栈外,十音忽然停步道:“纪妹妹,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晚些再回来。”
“何事?”纪晗直直看向他。
“这个……那个……”十音吱唔了半天,所幸一咬牙道:“反正我有事!你别管!”
与平时相比,他的态度不可谓不恶劣,但纪晗却没有生气。
她撤回了目光,淡淡一笑道:“好,我知道了,你自行小心。”
“噢。”十音应了一声,忽觉异样:“你知道我要去干嘛?”
“不知道啊。”纪晗摇头无辜道:“所以你这是打算告诉我?”
“没什么。”十音颇为懊悔自己刚才的恶劣态度,轻咳了一声道:“总之,我去去就回,你别管了。又不是和人打架,需要小心做什么。”
他转身就走,很快隐没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纪晗无奈地笑了笑,转身回了客栈。
这一夜,她浅眠,睡得并不安稳。
隐约听到隔壁房门响动声时,纪晗猜测当是十音回来了。
她睁眼推窗,盈盈月华流转倾泻满室。
看了看天色,已是三更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