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江老三匆匆收割完自己家里的稻子,将打场的事情托付给大哥四弟,风尘仆仆赶往江南去找他小舅子算账之事,再说江家二房。
楚钊白天给岳母家收稻子,夜里回姑妈家住,一个稻季下来,整个人黑瘦了不少,精神却日日处于极度的兴奋之中。
这日,一家四口在收割南山头最后一块稻田,天黑之前,就可以上场碾出稻粒,而楚钊明天也要回学堂上课了。
这是父亲去世后第一次秋收,家里少了父亲,几个叔伯又忙着自己家的田地,除了打场时过来替孤儿寡母打之外,也着实没有力气再帮二房了。
大房里出了采星的事情,两口子更是垂头丧气,提不起一点精神,本来儿子荣新学堂放假,可以在家帮忙,可他连家门口都没沾一下,就和同窗一起去滁州城里游琅玡山去了,一去十多天没回来,连采星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他都懵然不知。
采莲以前从未下地割过稻子,今年见母亲如此幸苦,虽有楚钊帮着,却也忍不住拿起镰刀,几天下来,白白嫩嫩的小手就被磨出了血泡,血泡磨平,就成了一层硬皮。
楚钊摸着那层硬皮,实在心疼,便执意让采莲和采玉一起在后面用草绳扎稻捆,自己跟着岳母拿镰刀割稻子,他家境殷实,又是打小进学堂的,也未曾做过农活,手上也磨出了血泡,可是他却咬牙坚持着,始终抢在岳母前头干活。
采莲扎着稻捆,看着楚钊英挺的背影,弯着腰不停地忙碌,不时地回过头来,看她一眼,每缝两人目光相撞,便会心一笑,万千情意,尽在不言中了。
精神上的愉悦让体力上的劳累变得微不足道,第二日清晨,采莲起了个大早,亲手烙了几张鸡蛋饼,放在一个小手帕里包着,在村口那株大柳树下静静等着楚钊。
楚钊起了个大早,见姑妈还在厨房里忙碌,便说:“姑妈,我得走了!”
“你急什么,要走,也要先把早饭吃了再走啊!”
“今儿学堂要上课,我得赶早走呢!”楚钊拎着一包自己的换洗衣服,别了姑妈一家,匆匆上了路。
村口大柳树下,一个窈窕的倩影站在那里宛如一尊精美的雕像,楚钊的心口忍不住一热。
两人默默相对良久,楚钊放轻声道:“我走了!”
这句话说出来,心里突然有些酸楚,再看采莲的眼睛,已经雾气弥漫,含泪欲滴了。
楚钊见四下无人,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鬓角,低语道“采莲!我平日里白天还好,可以到了晚上,就忍不住想你,怎么也睡不着!”
采莲不说话,只是更紧地搂住了楚钊强壮的腰身。
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等秋收完毕,我去跟爹娘说,咱们就完婚,好不好?
采莲嗯了一声,闭上眼睛,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见不远处有人说话的声音,两人这才慌忙分开。
采莲红了脸,将那包鸡蛋饼递给楚钊。
楚钊三步一回头,终于去得远了。
翻过乌山,眼见日头老高,回家是来不及了,便直接去学堂,到了学堂,却见所有同窗整整齐齐坐在堂内,先生黑着脸端坐在讲台上,唯独缺了自己。
楚钊慌忙来到自己座位上,将包裹放在书桌底下。
“楚钊!你如今越发懒惰了!”先生冷冷地指责道。
楚钊慌忙站起身,毕恭毕敬地领受教诲。
“年轻学子,当以文章才学为第一要务,儿女私情不过等闲事,似你这般整日神魂颠倒,明年乡试,你拿什么去考?”
先生话一出口,底下便有人捂嘴偷笑起来,楚钊顿时面红耳赤,心中却有甜蜜之感。
一时,课业完毕,楚钊腹如雷鸣,从包裹里取出采莲给他烙的鸡蛋饼,也不管冷热,就狼吞虎咽起来。
旁边有学子笑道:“楚兄,你吃东西也不吃热乎些的,尽整那些凉的做什么?”
“诸位兄台有所不知,这饼虽然凉,可人家姑娘的情可热火着呢!”王义过来凑趣道。
众人又哄笑起来,楚钊笑嗔王义:“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没办法!谁叫你那未来的夫人生得如花似玉,叫大家艳慕呢!”另一个学子笑道。
“什么叫如花似玉?以我看,滁州百花楼里的小凤仙,那才叫如花似玉呢!”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众人一看,原来是杨勇。
只见他摇着折扇,晃着脑袋,慢悠悠地道:“前段时间,我花了一千两银子,把小凤仙包了三个月,可是不到一个月的时候,我听说她原是被我一个姨表兄包过的,就把她送回百花楼了,人弃我取之物,有什么好稀奇的!”
众人一时都怔住了,学堂里顿时静的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楚钊拿鸡蛋饼的手猛地停在了半空,他只觉得血气翻涌,额头两侧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杨勇说完这句话,看也不看大家,就站起身往外走去。
楚钊呼地站起身来,扑到门前,伸出一条腿,横在门前,淡淡地道:“休走!你方才说什么来着?”
杨勇瞪起眼睛:“怎么,想打架是不是?你家兄弟几人?你知道我家有多少家丁吗?”
楚钊嘴角的肌肉咧了咧,近乎狰狞地笑:“也要你先走出这个门,才能叫家丁来!”
杨勇刚要张口说话,就觉得眼前一黑,跟着鼻梁一阵剧痛,原来是被楚钊照面打了一拳,他还未反应过来,楚钊就一把将他按倒在地,拳头雨点般砸将下来。
众人都恼杨勇出口伤人,心里早就盼着楚钊出手,如今见他吃亏,竟无一人上前拉架,只是围在一边鼓掌起哄,学堂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等到先生来制止时,杨勇已经满脸是血,连哼也哼不出来了。
当晚,楚钊回到家中,一推开门,就见自己家堂屋门大开,里面站了好几个县衙的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