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身边 第72章三十四

    主持人宣布完这个噩耗之后，画面切换给一个专家，分析贡嘎山的地质地貌和这次雪崩的成因种种，一菲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心里有个声音在说：难怪他这几天都没有消息，另一个声音却在极力否定：不会的，这样的事不会发生在杨宇城身上，他明天就回来了！

    强迫自己保持镇静，一菲弯腰捡起地上的菜返回厨房，只觉得脚步有千斤重，即使她竭力让自己看上去自然，但转身之后还是能感觉到背后婆婆疑惑不解的目光。她掏出电话输入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听筒里传来的是这些天千篇一律的盲音：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一菲绝望的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杨宇城，不要吓我，请回到我身边，只要回来，让我做什么都好！”

    从出生到现在她一直是个无神论者，此时却极力希望有某位神灵存在，可以听得见她心里的声音，哪怕需要她失去些什么，她也希望可以换得杨宇城平安归来，除了悠悠出生的那段日子，这是她第二次迫切希望存在某种神秘的力量。

    颤抖着双手完成接下来的工作，一菲把饭菜端上餐桌的时候脸色苍白，公公不放心的问她是不是不舒服，一菲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是茫然的看着电视机的方向，新闻早就切换到别的内容，关于雪崩的报道被淹没在海量的信息中。一菲说：“爸，妈，你们先吃饭，我想进去躺一会儿。”六神无主的状态下，她又叫出了爸妈，婆婆不解地看看她又看看电视，但是也没有问她什么。

    一菲脚步虚浮地走进卧室，然后以全身的重量重重摔倒在床上。“杨宇城，请你回来，我还有很多话想要对你说，我的很多想法你还根本不知道，不要这样离开我，起码让我告诉你，认识你的这几年对我来说是很快乐的时光，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一菲睁着眼睛喃喃说着这些话，眼泪奔腾流下，悲伤汹涌而来，还有遗憾，还有不甘，他那么希望她开口请他留下来，她为什么不说？！能见的日子原来只有这么多，她为什么要躲躲闪闪害他痛苦不堪，难道这是上天对她的惩罚吗？

    带悠悠上火车的时候一菲感觉全身虚脱无力，婆婆说要不就再待一晚吧，看一菲的样子他们很不放心，一菲拒绝了，坚持要在今晚前回到y市，后来双方各退一步，一菲同意叫张弛去车站接她和悠悠，并且当着公婆的面给张弛打了电话，两位老人才放心看着她们上了车。悠悠在车上睡了一会儿，一菲疲惫不堪却睡不着，甚至不敢闭上眼睛，一闭上眼睛就看见杨宇城忧伤的眼神，好像在说：“为什么不叫我留下来？你知道我希望那样！”

    眼眶酸疼，旁边还有乘客，一菲咬牙不哭出来。昨晚她还梦见了杨宇城，早上起来的时候想起是个很奇怪的梦，梦里他们好像还没有在一起，杨宇城像是在就某件事征求科里医生的意见，轮流和同事谈话。到一菲的时候，他扶着一菲坐在一个高高的平台上，自己站在下面仰望着她，梦里的一菲觉得高高在上俯视领导不够礼貌，于是主动跳下来站在他对面，她还记得准备跳下来的时候杨宇城伸出手接住她的双手，扶着她平稳落地……一上午想起这个梦一菲都觉得很奇怪，因为梦里他们所处的环境很难形容，像是一片刚刚下过雨的湿地，潮湿泥泞，而且很冷，现在想来她也回想不起那双扶住她的手是温暖还是冰冷。

    这个梦难道预示着什么吗？为什么刚刚做了这个奇怪的梦，就接到了这样的消息？一遍一遍查看今天的新闻，还没有任何进展，失联人员名单也没有公布。绝望中的一菲不停给杨宇城的手机发信息，想起什么就发什么，似乎这样做和他之间的维系就不会断开。

    “你在哪里，跟我联系，不要让我担心！”

    “新闻里有雪崩的消息，但是我相信你一定没事！我想你，我想见到你！”

    “杨宇城，不要吓我，无论如何告诉我你平安无事！”

    “杨宇城，我命令你马上回来，不要去日本，也不要去任何地方，回来！回来娶我吧！”

    ……

    她能想到的所有能打动他马上跟自己联系的话，都用手机发出去了，到最后她觉得手指都麻木了，可是收信箱中仍是空白一片。一菲含着眼泪发出最后一条信息：“杨宇城，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爱你！”

    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悲痛，一菲闭上眼睛默默抽泣。

    下车的时候张弛已经等在了站台，看见一菲的时候吓了一大跳，这些日子她瘦了很多却也没有这样狼狈，此刻她脸色苍白，眼睛红肿，看上去形销骨立。

    “怎么了，我妈又说什么了吗？”张弛紧张地问。

    “没有，没有……！”一菲神经质的摇头，把悠悠递到张驰怀里，“帮我把孩子送回家，我有点急事！”说着就要转身走开，张弛一把抓住她，“你这样我怎么可能放心让你一个人走，你说要去哪里，我送你过去，悠悠也一起！”

    张弛少有的严肃，让一菲愣了一会儿，好像也没想好自己要去哪里，对了，她要去找梅华，她要问问梅华，杨宇城有没有和她联系过，虽然他绕过自己和梅华联系的可能性并不大，但还是有的，他们是那么多年的朋友，而他是带着复杂的心情离开的，也许这时候他需要朋友甚过于女朋友。这是一菲能紧紧抓住的一线曙光，她不敢给梅华打电话，害怕这道曙光太早消失。

    “我要去找我的同事！”一菲目光茫然的说。

    听她说要去找同事，张弛本能地联想起一个人，心里刺痛一下，“那也不能这样子一个人去，走！”说着单手抱着悠悠，腾出一只手抓住一菲的胳膊把她拉到车门前，将孩子和一菲按在后座上，张弛铁青着脸坐到驾驶座，深呼吸几下调整好情绪，问一菲：“你同事家在哪儿？”

    在哪儿呢？一菲此时才发现自己并不知道梅华家在哪儿，急急拿出手机给梅华打电话，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在梅华开口之前一菲颤抖着声音问：“梅医生，你家在哪儿，我要去找你！”

    电话里顿了一下，然后梅华说出自己所在的位置，一菲机械地念出来重复给张弛听。不是张弛熟悉的路线，他设定了导航飞快朝梅华家开去。悠悠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不明白眼前的状况，只是大人们一句话不说让她也很紧张，小声地问妈妈：“妈妈，我们要去哪儿？”

    一菲想平静告诉孩子：“我们去一个阿姨家，妈妈找她有点事情。”但是说话的声音却在发抖。

    悠悠有点着急地问：“妈妈，你怎么了？”

    一菲说妈妈没事，妈妈只是……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趁着红灯时间，张弛调出手机里的动画片递给悠悠，“悠悠看一会儿海绵宝宝吧。”

    “爸爸，妈妈为什么总是哭啊？”悠悠没接收机，皱着眉头问。

    张弛叹了口气说：“妈妈只是累了，悠悠别担心，悠悠开心妈妈就开心了！”

    一菲听着父女两人的对话，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流，到头来，她没让任何一个人得到快乐。

    到了梅华家小区，一菲跳下车子直奔她说的门牌号，一路小跑着奔到门外，然后站在门外呼呼喘气，举起的手像被凝固在了空气中，如果他也没跟她联系怎么办？

    门从里面开了，“在阳台上看见你了，”梅华说着把门开大一些，示意一菲进来。

    一菲站在玄关门口，紧紧抓住梅华的手，“他，杨宇城，你有他的消息吗？”

    梅华看着她慢慢摇了摇头，一菲一个踉跄，及时扶住门口的衣柜才不至于瘫倒。梅华想扶她到沙发上坐下，但一菲固执地靠在衣柜上不肯移动脚步。

    梅华说她也看见了中午的新闻，但是失联名单还没有出来，总还是抱一线希望，而且即使杨宇城在名单里面，也相信他会平安无事。

    一菲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睛紧盯着梅华问：“为什么这么确定？”

    她以为梅华比自己了解杨宇城，也会知道更多他登山的细节，也许是知道杨宇城有丰富的登山经验，所以即使遭遇这样的事也能全身而退，此时从她那里听到这样的话无疑是一针强心剂，但是梅华面对一菲急切的眼神却转过头去，一菲的心再次坠入冰谷，原来她只是在安慰她。

    “我也不是能确定，但是总觉得他会回来，这里还有他舍不得的东西，他一定会保护好自己。”梅华说。

    一菲踉踉跄跄的下楼，甚至忘了和梅华道别，也没听清她后面说的话，但是有一点她还清楚，就是梅华的难过不会比自己少多少，只是她表现得更为镇静一些。张弛带着悠悠在院子里玩，花坛里有一小堆沙子，悠悠找到了最爱，已经忘记了刚刚跟妈妈的忧心。一菲看着夕阳洒在女儿的身上，空气中有种不真实的光晕，五颜六色，随后那些斑斓的色彩慢慢汇聚到一起变成漆黑一团，她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朦胧中看见有人朝自己跑过来，大声喊她的名字，还有小孩子的哭声，闭上眼睛之前她看见杨宇城蹲下身子，冰冷的手握住她的，柔声说：“一菲，我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