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阳门道法乃是世人公认的道家无上真诀之一,与同为道家的五行殿不相上下。何况颍逸又是正阳门午阳殿杰出一辈,道法高强自然无可厚非,纵然是放眼天下只怕也可以排得上名号了。
而那‘玉面狐狸’于景龙也绝非等闲。一身道行诡异无比,手中法宝月刃更是取自极北之地万载玄冰所制,配合自身道行,极难应付。纵观当今天下魔道,也决然可以排得上前十。
更有传闻在他成名前,以一人之力力战天机营的东方明锐与普渡寺的戒空大师。此役一战成名,至于其间细节,无人知晓。此役之后,东方明锐与戒空大师双双隐世不出。不过曾有传闻,两人对于景龙的评价只有一句话“此人道法之强,资质之高,绝非等闲。”由此可见,于景龙当真是天赋异禀之辈。
此间颍逸和于景龙正值对决的紧要关头,不敢有丝毫分神。但明眼人一眼便可看出,于景龙虽然全力抵挡,终究由于伤势原因,隐隐落于下风。只不过在他极力应付之下,不是特别明显罢了。
那美艳妇人看着场中对决,无奈的摇摇头。转而看向自己怀中瑟瑟发抖的儿子。露出和蔼笑容,轻轻的抚摸着孩子的额头,柔声道:“淼儿莫怕,爹爹他一定没问题的,万不可让爹爹分心,知道吗?”
怀中的孩童在母亲话语中面容渐渐安定下来,只是眼中那份担心和害怕始终无法抹去。他怯生生的问道:“娘,为什么他们一看到我们就要打爹爹?我们做错了什么事情吗?”
这话让妇人明显呆滞了,片刻后她才无奈的露出笑容:“傻孩子,我们又能做错了什么事情呢?难道这天下道路还不允许我们一家人走动吗?莫要乱想,此番事情是你爹爹的事情,淼儿不可胡说。”
孩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语气无比坚定:“是,淼儿记得了,淼儿不怕,不会让爹爹担心的。”
妇人听后,笑了,将孩子揽在怀中,相拥依偎。只是在孩子看不到的地方,她的双眼湿润了,两行泪水悄然滑落,她紧抿着嘴唇,强行不让自己有丝毫的动静。可是在那湿润的双眼中,多了一份决绝和愤恨。
天地间,仿佛多了些什么?
这一番爱怜究竟谁能救赎?
天地悠悠,竟没有容身之地吗?
这一番景象,颍眞从头至尾看在眼中,那妇人表情的转变,眼中的爱怜和不忍,以及那孩童稚嫩的双眸深深的印刻在他的心间。深深,深深的。没由来的,他突然一阵心悸。仿佛在这一刻,他看到了来自九幽地府的咆哮,来自地狱魔窟的不削,来自九天之上的垂怜。
“我做对了吗?”他这样问着自己,可是谁又会告诉他答案。
‘轰隆’
天际兀的划过一道闪电,将大半个天空照的透亮。而后狂风肆起,空气中渐渐多了一股泥土的腥味。大雨将至。
果然,不消几个呼吸,点点雨滴滑落。渐渐地,雨越下越密,如失控般扫过天际,扫过树木,最后落在这几人之间。
妇人抬头望天,露出一抹嘲笑,不知是嘲笑天地的不公还是在嘲笑自己的无知。而后她紧紧的护住怀中的孩童,将淡粉色的外套轻轻抬起,挡在孩子的头上。
而场中对决依旧,只是此刻显然已经到了紧张时刻。
于景龙终于由于伤势严重,在对方的紧密攻势下落于下风,自身抵挡本就自顾不暇。不料连上天都要玩弄于他,忽然一阵大雨。他不由得看向一旁的妇人和孩子,就是这短暂的分神,让颍逸抓住了机会。只见他身形一闪,浮尘蓝光耀眼,从侧面用力横甩,硬生生的击中了于景龙的胸口。而他本人也因为大力攻击下,向后倒飞出去,直到撞在身后的树上才停了下来。
一声闷哼,从远处传来。随后,他扶着树踉跄的站了起来,身子一顿,吐出一口鲜血。他摇了摇头,看向一旁担心的妻子和孩子,露出了微笑。那妇人微笑着冲他点点头。两人心意相通,都看到了对方的关怀。
而后他看向颍逸笑了:“咳、咳..道兄当真是道法精湛,咳...今日我于景龙认栽了。咳咳......”
颍逸看着他狼狈的样子,轻蔑之意挂在脸上,冷哼道:“哼、‘玉面狐狸’,从今日之后倒不如改名叫做‘咳血狐狸’吧?”他上下打量着于景龙片刻不由得摇头又道:“哦,不对,我看干脆就叫‘死狐狸’吧,反正现在的你就算我不动手,也决然不会活的太久了。”
随后他的目光又看向了那妇人和孩童,冷哼道:“既如此,不妨我就做个好人,让你们一家在那地府团聚吧。”说罢,不等他人反应,身子已如离弦之箭一般弹射而出。
“师弟,万万不可啊。”颍眞吼道,但显然已经为时已晚,他的身子也在随后飞驰而去。
“不,你正阳门就当真如此卑鄙吗?”于景龙见状,怒吼着,而后身体极速向一旁略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是片刻之间,场中局势瞬间变幻。妇人将身体旋转,冷冷的看了眼冲来的颍逸,紧紧护着怀中的孩童,用自己纤薄后背挡在前面。
只是颍逸不知为何,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体内真气流转,手中的浮尘如受到牵引一般,淡蓝色的光晕竟然汇聚成一把剑的模样。笔直的向前刺去。
而颍眞却是愤恨不已,为何自己的动作慢了半拍,纵然是用尽全力,还是差了些许距离。
不过于景龙却是在紧要关头赶到,挡在了妇人身前。他怒视着颍逸,不屑之意挂在脸上。但下一刻,只听‘噗’的一声,那由真气幻化的剑竟然笔直的插入了他的胸膛。那一瞬间,犹如寒冰入体,让于景龙骤然凉透了身体,加上这漫天大雨,竟然让他的身体瑟瑟发抖。
这一刻,颍眞终于赶到了,可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那种无力感让他只得呆在原地,表情木纳,双眼空洞无神,那一瞬间竟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于景龙回过头,眼神温柔,右手颤抖的向那妇人伸出。妇人赶忙伸出一只手与其相握,四目相对,两人竟同时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他嘴角微动,并未出声。可是妇人却满含眼泪不住点头。
而后,两人放开了手。
这一刻,近在咫尺却相隔天涯。
那无声的爱怜竟在这雨声中泯灭。
于景龙兀自摇头,笑着看向颍逸,有气无力的说道:“道.道兄可当.当.当真是....老奸...老奸...巨猾...啊。竟然...嘿嘿..嘿嘿...”随后他看向颍眞,露出了虔诚的笑容:“颍眞...道....兄。”
随着这一声,颍眞猛然惊醒,看着于景龙那份笑容,心中不由得为之动容。赶忙走上前去双手轻轻的扶住他:“道兄有话但说无妨,只要是颍眞能做的,但凡不危害天下苍生,一定做到。”
于景龙缓缓点头,悬着的心似乎在这一刻也终于放下了。突然间,握着颍眞的手却力道大了几分。颍眞看着他,深知此刻此人已经油尽灯枯回光返照。
于景龙笑着说道:“颍眞...道...兄,我虽..虽为魔教...之人,但对于颍眞...道兄...道兄的为人当真是....敬佩的紧啊,如若...如若...不是今时今日,正邪...有别,我一定要与道兄成为知己。只可惜..咳...世事难料。今日...我有一事相求,还望...道兄..成...成全。”
颍眞重重点头:“道兄放心,但说无妨。”
于景龙微微笑着,忽的面色红润,就连说话都没有再颤抖:“我..我命不久矣,只是我那苦命的妻子我是知道的,我死后她定然不会独活,我这一生身在魔教,但你们可曾知道,魔教并不全是危害天下苍生的啊。至少我从未干过伤天害理之恶事,还望道兄看在这一点上,请照顾我那年幼的于淼吧。万望道兄成全,来世定当以死相报。”
颍眞重重的深呼吸,手上的力道更大了些,看着他期盼的眼神坚定的点着头:“道兄放心,别说道兄身在魔教,就是道兄的为人,我颍眞也深为钦佩,如有来世,你我必定把酒言欢,何不逍遥自在。道兄放心,于淼就交给我吧。”
这一世承诺,重于泰山,纵是天塌地陷又有何妨。
于景龙深深叹息,这一瞬间,他竟如同苍老了十岁,他看着颍逸笑了,却没有说话。可是在颍逸眼中却是无比的憎恶。他下意识的抽出了浮尘。伴随着一声闷哼,于景龙的身子更加踉跄,伤口处鲜血不住的流下出。
他不舍的回过头,看着妻子与孩子,想要挪动脚步,却不由自己,就那么在遗憾中倒下了,重重的摔在了妻子身前的土地上。
“爹爹。”于淼痛苦的叫喊着,这一刻,在他心中似乎天已经塌了。妇人看着自己的丈夫,泪水再也无法控制,只是在她的脸上却已然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了吧。
她看着自己的孩子,那般的痛苦,忽然抬起手,给了他一个耳光。这一下,于淼愣住了,哭泣也停了下来。他木然的看着母亲,却不知这是为何。
妇人轻轻的抚摸着孩子那微红的脸庞,在他的额头轻轻的吻下,似乎要将自己的印记刻下一般。
她笑了,那笑容竟是那般迷人,那般不可一世。
“淼儿,听着,为娘告诉你,天下乃是天下人的天下,纵然这世间不平太多,今后切莫走错了路。你父亲在某些人眼中可能不耻,但在为娘心里,他却是顶天立地的男子。记住你爹爹最后的笑容,记住那个杀害你父亲的凶手,记住你爹爹最后托付的那个道长。今后的路要靠你自己了,为娘对不住你,不能在伴你左右,但是为娘相信你一定可以,因为你是他的孩子。”
说罢,再一次将孩子搂在怀中,笑了,那笑容竟让天地都为止失色。而后同样是‘噗’的一声,她不知从哪里拿出的匕首刺入了自己的胸口。
她的身体微微的痉挛着,她的嘴角已然流出了血而不自知。她只是痴痴的看着眼前的人,那样痴痴的看着。
“相公,我来了,漫漫黄泉路,我岂能让你独自一人行走,淼儿长大了,我们都可以放心了。”
她抓着他的手,竟是那样的满足,最后时刻深深看了眼愣在原地的于淼,她倒在了他的胸膛。
“娘”
于淼痛苦的喊了出来。
这喊声是多么的撕心裂肺,甚至连雨水都有瞬间的失神呆滞了片刻。
而后少年的双眼变得通红。他仰天长啸,啸声回荡在山林之间。可突然,他身子摇晃,站立不稳,竟是晕了过去,似乎这一刻用尽了全身的力量,终于倒在了一旁。
大雨滂沱,丝毫没有停下的痕迹,可无论它怎地冲刷,都抹不去那停留在此地的悲伤。
天空处闪电滑落,雷鸣声不绝于耳,却掩盖不住那无声的叹息。
只留下两个修道中人,和他们手中发出淡蓝色光芒的法宝停在原地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