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飞雪初霁。落梅,不甘寂寞,点丹唇,试朱裳,翩然起舞胜似惊鸿丽影,低回羞掩恰令百花失色。可惜,此时此刻,冷冷清清,无人回应,终究只能吻着晶莹白雪,袖了傲骨红香,缱绻散场。休怪,这寒风凛冽,辜负韶光,须知,卫国都城凝夜,对姹紫嫣红,习以为常。
凝夜,有一绝佳去处,名烛影摇红,娇眼烛影和人醉,盈盈粉泪辞别垂。行完成年礼的卫国人,大都怀着好奇心瞧瞧,在花犯粉墙题名纪念。当然,也有迫不及待想体验销魂之乐的,无可指责。
忘却阁,是烛影摇红诸多舞谢楼台中较上乘的芳阁。玫瑰玉石雕砌,石榴珠帘虚掩,茑萝纱窗装饰,罂粟风铃闲挂,门前金鞭客满宿,牡丹芍药绣满路。天色尚早,忘却阁,仍徜徉在温柔梦乡,独,红三娘香闺,华镫憧憧。
黄花梨宝座式镜台,设着瑞兽葡萄铜镜,摆放几只半开的,装了银篦金钗胭脂眉黛的,彩绘漆奁。镜台旁,是一海棠案几和一对矮金裹脚杌子,设有燃着缕缕残烟的三足褐釉熏笼和匙箸香盒,随意摆着针黹了一半的淡紫凤蝶的手绢。案几斜对面,安置灵芝如意月洞门架子床,悬挂双层茜纱锦文联珠帐,隐隐约约可见一男子侧卧其中。架子床一边靠墙,另一边隔些距离,竖立了榆木丝帛装屏风,屏风上绣了巫山神女瑶姬图。钉死在屏风上的瑶姬,睥睨着,窗边尤物,这娉婷,自然是红三娘。
三娘,披散似黑色流泉情丝,裹着两重心字薄烟袖红罗衣,勾魂媚眼,露湿绛唇,肌肤胜雪,滑如凝脂,天然一段风骚悉堆削肩,平生万种风情全在纤腰。她,神色怅然,凝视窗外,喃喃自道:“算时候,也该到了,不会在路上生些事端吧?”
正忧虑,原先卧床的,穿白锻黑滚边直裾单衣的,眉目清秀的男子,搂着她的细腰,吻着她的香肩,戏谑道:“三娘,又背着我想别的男人,琦郎的心呀,酸疼酸疼。”三娘,最恨别人在伤神时打扰她,甩开男子的双手,挪挪碎步,骂道:“少跟老娘来这套,谁不知道,你赵琦,睡过烛影摇红大半姑娘。”赵琦揉揉惺忪睡眼,张开双臂,扑向三娘,见三娘水蛇般轻巧闪过,不免有些自讨没趣,却提起精气神来,道:“三娘,别恼,尝遍百花香,才知三娘风韵,是那些庸脂俗粉,望尘莫及的。”他趁三娘沉浸在赞美之辞,顺势揽住三娘软绵绵的细腰,凑到她耳边吹风,柔声道:“三娘,今个儿别做生意了,全留给我好好伺候着。”红三娘道:“呸,小兔崽子,别以为你说几句真话,就能唬住老娘,姑娘都等着开饭,可不像你卫国赵大将军之子赵琦,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赵琦佯装无奈,松开手,从胸口掏出戈壁墨玉质貔貅挂件,在红三娘眼皮底下摇晃,颇得意地说:“这宝贝,太初皇室也只有两件,娘亲下嫁到卫国,带过来一件,说是睹物思国,直至行成年礼,才舍得给我。”三娘是出了名的玉痴,见如此奇珍异宝,那双媚眼直勾勾地瞅着,活像屏风上绣的许久不沾雨露的瑶姬。三娘使足劲去抓,可赵琦也不是善类,每当三娘摸到貔貅,就故意提高,急得三娘汗湿罗衣,只得挽起袖子,露出红酥手。三娘忽然灵机一动,朝着纱橱,喊:“哎哟,凤尾,还以为你死了,终于肯出来见人。”赵琦听得凤尾这个名字,早已三魂不见七魄,赶忙边走近纱橱边道:“凤尾美人,琦郎想你想得寝食难安。”三娘窃喜,一把从心已经飞到凤尾身上的赵琦的手上夺得玉件,捧在手心上赏玩,嬉笑道:“跟老娘斗,还嫩着呢。”赵琦转身,正对三娘,明眸挤出点泪光,道:“三娘,真狠心,亏琦郎将娘亲的贴身宝贝都送给你了……”三娘轻捂赵琦的嘴,道:“这些起鸡皮疙瘩的话,留给其他姑娘说去,看在这戈壁墨玉份上,琦郎,想怎样,都依你。”赵琦握着三娘的手,心头舔了蜂蜜似的,道:“还是三娘,善解人意。”三娘欲解开衣带,赵琦将她拥入怀,抚摸三娘纤纤玉手,道:“这种粗活,还是琦郎来。”赵琦一边吻着她,从红腮,丹唇,香领,削肩到酥胸,一边扫着,从长腿到细腰,每一个动作缓缓柔曼,伴随销魂娇喘。估计,卫国男女都乐于拉长巫山云雨的前奏。
正待解开三娘衣带,倏尔,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夹杂着如黄莺啼叫般婉转动听的声音:“到了,到了,三娘。”三娘听得出这是她十三年前从楚国人贩子买回的侍女香罗,立刻回过神,推开赵琦,重系衣带,打开门,将香罗拉进来,又关上。香罗,梳垂髫分肖髻,安珊瑚珠排串步摇,袭橘红洒金齐腰襦裙,身材娇小,樱唇初绽,明眸生辉,出落得乖巧可人。“都在楼下了,三娘,这可怎么办。”她那如雨打梨花般柔软清亮的声音含几分讥讽。三娘显得格外冷静,边挪动宝座式镜台边道:“两个死人杵在这里干嘛,赶紧过来帮忙。”经三人合力,镜台已被移动大半,露出一个恰好足够成年人匍匐前进的洞口。赵琦和香罗还处在惊讶之时,被三娘推搡到洞口,道:“快进去,一直爬,就可以到楼下的厨房。”见赵琦和香罗被塞进洞口后,三娘挥挥衣袖,那镜台竟回到原地。她从衣橱取出一件山茶红缕金挑线上裳罩着,整整凌乱墨丝,将杌子搬到案几旁,绣那未完工的淡紫凤蝶手绢。
听得环佩声声,三娘放下手绢,当房门开一缝隙时,三娘左手的天蚕丝红绸瞬间抛出,似看准猎物的毒蛇攻击用秋雨惊梦梧桐木剑试探的少年。那少年迅速向后俯身并旋转半步,微推红绸,扬起得意的笑。只见红绸恰巧缠住房门把手砰地关上,而少年立于三娘闺阁,这少年,正是乔堇。三娘趁少年还未站稳,收回左手红绸的同时甩出右手的,轻轻一卷,乔堇已被捆住,不得动弹。三娘这时,才起身,向乔堇走去,略皱眉头,道:“太慢了。”乔堇道:“这天蚕丝红绸多缠一时便紧一分,若碰到我这出鞘的木剑,如何是好。”三娘急速折回红绸,点点乔堇额头,道:“真真跟你娘一样,小小比试一场,都在算计。”乔堇略无奈笑道:“红姨才无语,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都不露一下你的必杀技红稀飞袖。”三娘拉着乔堇左手,道:“还没治好武痴的病。都说了,红稀飞袖必须见血才罢休。”
一番寒暄罢,三娘又向镜台搬了一张杌子,引乔堇并排在案几旁坐下。乔堇放下木剑,拾起手绢,黑着脸,道:“这淡紫凤蝶,绣了三年,还未完工。红姨,定是忙着偷汉子。”三娘,忙收回手绢,放在案几下的抽屉,道:“呸呸,女儿家怎么说出如此污秽的话。”接着又低头抽泣道:“你这个没良心的丫头,每次一走就是三年,害得我担心受怕的,一个人吃不好睡不稳,要是真出事了,怎么向你死去的爹娘交代。”乔堇对此漠然,瞅了一眼三足褐釉熏笼,指着残烟,笑问:“一个人需要点石蒜香?”三娘抬起头,眼泪点缀着眼眶,叹道:“都叮嘱你多学些风雅,这叫曼珠沙华,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如此美丽的名字,到你嘴里都变味了。”乔堇凑近三足褐釉熏笼,拨弄着残灰,道:“曼珠沙华,做香料,可调情,促合欢。红姨,没记错吧?”三娘微怒道:“老娘的事,你少管。”忽而挽起乔堇的袖子,见雪缎手臂上的守宫砂,讥笑道:“你和你那心上人相识多年,居然还是个雏儿。”乔堇别过身去,鹅蛋脸泛起红光,恼道:“谁比得过卫国人的放荡,太初人一向在成亲之时才行周公之礼。”三娘又从抽屉取出淡紫凤蝶手绢,边绣边忿忿不平道:“太初的女人都是养着空谷幽兰,想着水性杨花,顶矫揉造作。”乔堇摸摸发烫的双颊渐渐降了温度,才敢面对着三娘,浅笑道:“红姨又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太初人,你就只认得傲因堂堂主夫人,有几分姿容。”三娘道:“哼,顾展眉那**,仗自己丁点姿色,通晓几首琴曲,竟在烛影摇红扮小家碧玉,卫国王公贵胄都吃她这套,奉为红颜知己,骨子里还不是个骚货。”乔堇抿嘴笑:“我也不喜欢顾展眉,既然嫁作人妇,就不应该待在烛影摇红卖艺。”三娘道:“她哪里舍得离开男人的视线。傲因堂堂主刘襄明明是大将军手下一猛将,还不是绿帽子从头戴到脚都对她如珠如宝。”乔堇每次来忘却阁,三娘必会提及这个话题,敷衍几句,便漫不经心地取出血沁羊脂镂雕地狱花玉簪端详。三娘见状,一把夺过羊脂玉簪,道:“美玉配佳人。”乔堇不悦,道:“这玉簪我可费了不少力气偷来,红姨至少付足去明镜山庄的盘缠,否则和顾展眉没两样,都是不劳而获的**。”三娘装作不理睬,只是细细欣赏羊脂玉簪。乔堇反而气消了,露出狡黠的笑,道:“再过几年,红姨人老珠黄,也只能抱着玉石安枕,而你调教得非常出色的香罗兴许艳压群芳,全收了你偷的汉子。”三娘最厌恶这番话,立刻火冒三丈:“香罗才不会像你这般没心肝。”乔堇单手托着修长下巴,顾盼神飞,道:“今早赶路到忘却阁,感到饥饿,去厨房寻些食物,见一个模样俊俏的男子正吻着只穿了诃子的香罗,只好作罢。”三娘此时脸颊似涂了辣椒面般涨红,踢开门,向楼下大骂道:“小浪蹄子,给我滚上来。连老娘的男人也敢搞。得了,把你卖作军妓,整天被蹂躏个够。”香罗吓得连发髻都未梳理,速即爬上楼,跪在三娘跟前,泪眼汪汪,一言不发。三娘欲踢她,被自觉不该拿这事气红姨的乔堇拦住,越发气急败坏,直跺脚,道:“刚才还与赵琦那臭小子逍遥快活,怎么到我这里就成了只知道哭的哑巴。”香罗抹了眼泪,苦笑道:“三娘要是狠心把我卖到军营,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乔堇虽心底极不喜欢红姨和香罗的不端作风,听香罗这番话,倒愿意软语劝道:“红姨,香罗是你一手带大的,怎么忍心看她被那些混账男人作践呢。她年纪还小,见样学样,好好管束就是。”三娘见香罗求死,心里暗自添几分高兴,到底是自己亲手带大,和自己一般性情刚烈,又有乔堇给了台阶下,叹道:“罢了,念你是初犯,堇儿替你求情,便饶过你,下不为例。”香罗磕头道谢,整整披散乌发,随三娘进房,乔堇也跟进去。
三娘仍旧坐在原先位置绣那淡紫凤蝶,香罗在旁站着,乔堇搬了杌子离三娘远点坐下。三娘因此心中不快,道:“你再帮我教训一个人,我就给你双倍去明镜山庄的盘缠。”乔堇笑道:“好,什么人。”当三娘得意吐出黑猫两字时,乔堇后悔自己没问名字就答应,她故作冷静,轻描淡化:“听说黑猫擅长偷盗美人之心。只要被他看中的女人,到最后必为他肝肠寸断。”三娘知乔堇心虚,讥讽道:“怎么,怕黑猫俘虏了你,本来论武功地位才识皆在你那心上人之下,若失了贞操,就真真完全配不上了。”乔堇知这是她一贯用的激将法,将杌子搬回原地,调笑道:“黑猫又怎么得罪了红姨。”三娘恼道:“凤尾这个死丫头,好好的台柱不做,为了黑猫去槛菊寺修行。”乔堇道:“就是那个令张什么渊掷千金付一笑的花魁凤尾,卫国名妓的地位真高,出家都可以进皇家寺院。”三娘道:“亏老娘聘重金请重黎的师傅教她湿婆舞才魅惑得住男人,连卫国白泽居士张留渊都为之倾倒。”香罗补充道:“可惜难敌碧羽黑猫,堇姐姐不见此人为妙。”乔堇的好奇心多了几分,笑道:“怕什么,江湖能当我的对手可不多。红姨,怎么个教训法。”三娘斥道:“大言不惭,失了身,可别找老娘寻仇。”思索片刻,继续说道:“香罗在槛菊寺上香时偷听到凤尾约了今晚在忘却阁与黑猫相会,我先拦下凤尾,你在凤栖梧等候黑猫,取得他戴的碧羽为胜。”香罗插道:“他左耳戴的羽毛是西王母使者青鸾掉落的,极其珍贵。”乔堇笑道:“好,一言为定。”三娘使眼色令欲劝告乔堇的香罗退后,不怀好意地笑道:“堇儿,真爽快。你先去沐浴,香罗,待会陪堇儿梳妆,快脱了这身不男不女的装扮,怕只怕黑猫连想轻薄你的心思都没有。”乔堇懒得与红姨争论,不打招呼就离开了。三娘指着她的身后向香罗道:“瞧她这副德性,爱理不理的。”香罗待乔堇离开后,关好门,忧心道:“三娘,真忍心让堇姐姐独自去教训黑猫,她与我们不同,理应有大好姻缘。”三娘含泪道:“总比死在楚国好。”
凤栖梧,凤尾的闺阁,凤兮凤兮,非梧桐不栖。阁中,昔日的紫檀贵妃榻,红木雕翘头案,酸枝木多宝格,八角嵌玛瑙花几,十二扇云母屏风,珐琅梳洗架,皆不见,只剩下一张榉木攒海棠花围千工床,一座红漆描金彩绘五屏风镜台,一对束腰五足镶玉圆凳,低诉主人的奢华。乔堇,沐浴罢,香罗帮她挽了随云髻,配上蝉鬓,簪了一支桃木蝶簪,别上一朵含露桔梗,袭淡紫祥纹留仙裙,系双鱼白玉圆雕佩饰。不施粉黛,而肤色若薄暮初雪。双瞳剪水,三分照花七分笼雾;梅唇绽香,三点含丹七点披霜。深渊仙灵何处寻,闭月明姝不解语。乔堇对着铜花,嘴角春波流盼,香罗在一旁打趣:“堇姐姐,定是在想太初那位见到此时装扮,必神魂颠倒。”乔堇笑道:“没有哇,我在考虑怎么对付黑猫。”香罗坐在乔堇旁,问道:“咦,一切不是在堇姐姐的意料之中吗?”乔堇笑而不答,香罗推搡她,道:“好姐姐,告诉我嘛。”乔堇笑道:“黑猫内功一般,招式过于浮夸,擒住他并非难事。”香罗略显失望,道:“这么简单粗暴,不喜欢。”乔堇见窗外皎月正往柳梢头上爬,道;“约定的时间快到,你出去吧。”香罗走至房门前,又侧身浅笑道:“堇姐姐小心,黑猫俘获的美人也有西虎门千金陆枫。”见乔堇面容依旧未改,悻悻然离开。
乔堇欲剔开青铜豆灯灯芯,一股如阳光洒落的暖香涌入她的身子,才记起红姨曾告诉她,卫国人在夏天采摘雷阵雨前的茜痕花晒干,备冬季点燃御寒之用。乔堇感叹,不起眼的红花,竟可温暖漫漫寒冬,令卫国繁花似锦,便心生敬意,不舍它凋谢。蓦然,感受到似羽毛掉落般轻的脚步声,立刻学红姨挥挥衣袖,熄灭茜痕烛火,处于警惕状态。
“让美人久等了。”这声音像是从窗外飘来的热气,明明带着说不出的邪魅,却有种每分每秒想靠近的磁性。乔堇愣了一阵,才发现黑猫是在她耳畔低语,不禁羞红。她,异常冷静,任黑猫轻撩发丝,绝不动弹,心里疑惑着:“这黑猫,举止轻浮,却无法心生厌恶。”待黑猫去分她的腰带时,左手反抽黑猫碧羽耳坠的同时,轻盈侧转,右手重重一掌推黑猫于地,无半分回击之力。黑猫枕双臂,闲适躺在地上,道:“堇妹妹,原来喜欢我躺着和你说话。”乔堇问道;“潜伏忘却阁多久?”黑猫故作忧伤道:“堇妹妹,那一掌真厉害,令我心痛万分,一时间不记得什么时候与你邂逅了。”乔堇懒得与他搭话,直接入正题,道:“借你碧羽一用,初露锋芒结束后,必双手奉还。”黑猫学着三娘口吻,叹道:“哎,真是个爱算计的武痴,碧羽落在你手上,那我只能委屈做你的护花使者。想杀你的人防不胜防,要是不幸为你下了黄泉,一定得给个名分于我,夏侯妹妹。”乔堇冷笑道:“原来是只八卦猫,就凭你那花拳绣腿,也配保护我!”霎时,黑猫跳起来,一把搂住乔堇,扬起的竹叶打中她的穴位,令她身子僵硬却散发杀气。黑猫悠然道:“果然堇妹妹生气不动的样子最迷人。”乔堇依旧镇静,道:“没有想到你有两下,竟如此快解开皇蛾阴阳丝。”黑猫道:“这蝴蝶真可怕,吐的丝都不一样,耗费我不少内力。”乔堇冷笑道:“你知道恐惧还算识相,立即放了我,就饶你轻薄之罪,我与你无冤无仇,并不想杀你,借碧羽之恩,他日必报。”黑猫抽出乔堇腰带上的双鱼玉佩,便解开她的穴位,道:“这玉佩,我喜欢,就当这笔交易的报酬。”话音刚落,乔堇斩钉截铁喊道:“不行。”黑猫怅然道:“为什么呀,堇妹妹。”乔堇声音颤抖,道:“这是诺哥哥留给我唯一的遗物。”黑猫飘拂一句轻柔如茜痕暖香的话:“双鱼玉佩,暂由我保管,初露锋芒结束后,告诉我为何你的体香是半夏籽清雅味道,作为报酬。”语罢,黑猫也无影无踪。只有他那句“告诉我为何你的体香是半夏籽清雅味道”,从她耳畔溜入心底最深处,揭开她极力忘却的美丽又忧伤的回忆。眼泪,歇斯底里,从她蜷缩的身体,铺满地面。
乔堇将碧羽交给红姨时已是漏夜。红姨没细问,只道一句:“睡几个时辰,明早启程时喊你。”乔堇似凋谢的茜痕,恍恍惚惚离开红姨香闺。红姨又在绣那淡紫凤蝶,只剩两只触角了。香罗一边拨弄曼珠沙华香灰,一边道:“三娘,要放堇姐姐去明镜山庄吗?”三娘已梳了牡丹头,面容却似风吹雨打的花蕊般憔悴,道:“她,有得选择吗?”两人不再言语。
凝夜的玉尘,归家。大片大片地,清扫每一处污垢,掩藏每一段故事。落梅,始终不肯栖息,拾拣寂寞,一寸一寸,直至黑夜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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