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乱花渐欲迷人眼小序
薄暮时分,夕阳的余光漏入斑竹点点泪痕,枯黄的半夏匍匐蝉鸣声声力竭。风拂过的微凉,夹杂远处蒹葭的气息,是秋意。一位约摸十四岁的穿浅绿衣衫的美少年,对着一把横置于石头上的全身青莹、锋刃带霜的剑,眼神呆滞,静若雕塑。“诺儿,有闲情对着青霜发愣呀。”一位着墨绿缺袍,配玄色长靴,簪翡翠的二十六岁左右男子笑道。少年双手托着下巴,一脸疲倦,叹道:“义父,为何师父说的对着青霜冥想就可以与她进行心灵交流没有奏效。”那男子蹲在少年身旁,神采飞扬,道:“诺儿,青霜确有灵性,她不只是一把剑。”“那我可以把她视为我的女人吗?”少年疑惑道。那男子拍一下少年肩膀,笑道:“好小子,不怕堇儿揍你?”少年乌黑眼珠转动,佯作失望,道:“小师妹不是还没过门吗?为了一株半夏,放弃似锦繁花,实在太可怜!”那男子俊朗的脸上浮起狡黠的笑,道:“不错,有我当年的风范。走,带你去趟烛影摇红。”那男子拉着少年的手,见他有些犹豫,继续道:“想与青霜通灵,先了解女人。”其实,少年碍于义父是小师妹的生父,才故意推辞,知他毫不介意,自然兴致满满。
秋雨潇潇,不期而至。少年,红烛罗帐,醉后不闻。
第一节正文
沿着楚江,一直东行。水边的香蒲过了花果期,仍旧绿油油的,再被秋风吹些时日,就可用以编织盛着野花的草篮。说起野花,梭鱼草往往赶在夏天告别之际,捧出蓝紫小花,香味极淡,远远看去似九天玄女下凡不慎遗留的云烟。
这些徘徊楚江的云烟,被乔堇别在发髻,竟多了一份少女应有的俏丽。乔堇脱了暗紫云头平底履,踏着野草,和叶诺一起追逐嬉戏。可惜这份俏丽维持不到一盏茶功夫,就被突如其来的一剑袭击打破。坏了乔堇兴致的,是一十七岁少年,名黄梁,相貌平平,半旧的褐色罗衫,腰间系一羊皮水袋,提一打磨粗糙的剑,典型的游侠装束。乔堇仅仅使了一招“裁桐引凤”,轻松制服黄粱。不料,待乔堇的紫电触到少年腹部时,她全身的经脉被抱怨比试太短的叶诺封住。叶诺放走体验过濒临死亡感觉的黄梁,见黄梁弃了剑飞快逃命至无影无踪,才解开乔堇。乔堇一阵乱拳打在叶诺胸口,怒道:“我每次除掉自不量力的袭击者,你就存心捣乱。”叶诺不还手,丹凤眼弯成月牙状,笑而不语。乔堇气消作罢,她没心思纠缠叶诺问个明白。
于是两人默默并排行走良久。乔堇从渔夫手中买了一条小船,两人划桨,顺流而下,天高云淡。“小师妹,是去浣溪沙吗?”叶诺问道。乔堇不理睬,她听叶诺蹑手蹑脚朝她走来,依然准备午膳。叶诺掏出一对珍珠耳坠,在乔堇眼中闪晃一下,笑道:“小师妹,我送你耳坠,你就不许生我的气。”乔堇跪坐着,使唤叶诺帮她戴上,并从包袱中找出铜镜和木栉,梳理一番,甚是满意。
船行一日,泊到岸边,清水鱼动,梅树垂枝怜影,甘菊零星点缀,此处为太初与楚国交界浣溪沙。乔堇拣了一条小径,叶诺随后。小径曲曲折折,溪流成线串起几片半黄半绿的叶子,时而鸟鸣山涧,时而清香迎面,也只有人烟稀少的浣溪沙占据这份幽静。小径尽头,是一片橘子林,郁郁葱葱,结满肥硕绿果。乔堇转身,笑道:“诺哥哥,和小时候一样,看谁先找到黄色的橘子?”语罢,乔堇脚尖轻点,消失不见。叶诺靠在一棵橘子树,将乔堇暂交于他保管的木剑立在身旁,双手散漫交叉,对着肩膀上的青凤蝶,笑道:“碧影,小师妹还是爱较真。帮我挑个又大又甜的橘子,带你去飞燕草睡一晚。”那青凤蝶似懂得人语,翩翩飞入橘子林深处。待乔堇挥着一黄灿灿的橘子欢喜归来,叶诺在用橘子叶擦拭红唇,木剑边散落着橘子皮,怡然自得。乔堇也靠在树上,一副不服气神情,把橘子塞给叶诺,道:“剥好喂给我吃!”叶诺直起身,不怀好意地笑,小心翼翼剥开橘子皮,一瓣一瓣递给闭目养神的乔堇。忽而,叶诺用食指抹了一口乔堇唇脂,舔在舌头,笑道“真甜”,羞得乔堇脸颊滚烫通红。
两人歇息一阵,继续前行。从橘子林出来,是一片水稻,穗子青青压弯枝梗。水稻不远处有一傍水而建的茅屋,茅屋旁栽种长势优雅的名贵梅树。叶诺靠在茅屋最近的一棵梅树,笑道:“小师妹,我就不进去了。听说纪逋是个不近女色、酷爱梅花的怪人,万一有龙阳之癖就不妙了。”“比起阁下披头散发,不成体统,自以为风流倜傥,实则连同门师妹芳心也无法赢取,好上千倍。”一位身长九尺,圆头小脸,秃顶细眼,穿藏青道袍的中年男子从茅屋走出来。这人正是纪逋,号梅妻道人。他似一历经夏日曝晒的竹竿,噼里啪啦敲着叶诺的耳朵:“还有大丈夫戴什么耳坠,一副阴阳怪气,定是断袖之癖中的高手。”叶诺大怒,才道一字“我”,纪逋立即反驳:“我什么我,是想炫耀自己醉卧青楼,惹上花柳病的韵事吗?”叶诺又道一字“你”,纪逋立刻反击:“你什么你,是想数落我孤家寡人,不懂风情吗?”纪逋一连串珠炮外冒,气得叶诺无言以对。乔堇使眼色令叶诺先忍着,双手握剑,作揖道:“梅妻道人,晚辈乔堇有事相求。”纪逋扫了一眼乔堇鞋履上沾的泥沙,道:“乔姑娘,不做女红不修女德,学男人舞刀弄剑,不阴不阳,牝鸡司晨,绝非善类。恕纪某辞谢。”乔堇听后迅速点住纪逋哑穴,将紫电架在纪逋脖子上,道:“纪先生,敬酒不吃吃罚酒。”叶诺见纪浦朝乔堇瞪大眼睛,不得言语,连忙拍手大笑,道:“小师妹,早该这样做了。”他故意用木剑挑一棵梅树顶端新抽出的嫩芽,心疼得纪浦直摇头。乔堇示意叶诺住手,向纪逋道:“纪先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若不愿协助乔某,这些残雪照水活不过今晚。”叶诺将梅叶塞进纪逋嘴巴,笑道:“小师妹动真格很可怕的。你赶紧点头答应吧。”乔堇见纪逋点头,收起紫电,解开哑穴,道:“得罪了,纪前辈。”纪逋虽一肚子怨气,不敢发泄,吐出梅叶,道:“乔姑娘,何时帮你寻剑谱?”乔堇笑道:“梅妻道人,对天下事了如指掌。中秋佳节,天赐城楼,静候前辈。”叶诺欲再戏弄纪逋一番,被乔堇拉着,快步离开。
乔堇和叶诺行至浣溪沙岸边,已是夜幕星垂。叶诺登船后,发现依旧向东顺流,问道:“小师妹,这是去哪儿?”乔堇在船舱内清洗鞋履,漫不经心地道:“顺便去趟梦泽。”叶诺也进了船舱,笑道:“顺便?想和云若灵幽会就直说。”乔堇支支吾吾:“是有其他要事。”她骤然记起正午小憩时,叶诺下水捞了鱼虾。因此她转开话锋继续道:“晚膳想吃清蒸鳜鱼和炒虾米,诺哥哥。”叶诺伸伸懒腰,笑道:“小师妹,喜欢的,一直没变呀。”乔堇听后怔了一会儿,心里感到一丝寒凉。她低头专心地反复刷那鞋履,仿佛与世隔绝。两个在半夏谷生活多年的师兄妹,用完晚膳,再次无拘无束地躺在船舱述说趣事和分享武功心得,直至进入梦乡。如果乔堇七岁那年,未与诺哥哥分离,她会在十七岁接任夏侯家当家人时,穿上凤冠霞帔,嫁给诺哥哥。可世界没有如果这颗果实。
小船游行了大概十日,两人终于到达梦泽。乔堇水性不好,脱了鞋履,选择一条浅水区,踏在青石板堆砌的小道,任由蝌蚪大的鱼咬自己的脚皮。叶诺在后面跟着,笑乔堇不懂礼数,太初大家闺秀只能在丈夫面前露出玉足。当乔堇爬过重重假山,穿上鞋履,整整衣冠,跳进和田玉铺就的大道时,叶诺谨慎地向后退了几步。乔堇见状笑道:“放心,你和陆枫苟且之事,公子既往不咎。”叶诺摘了一片竹叶划过嘴唇,笑道:“原来小师妹追随的主人是慕容夕玠。楚国与夏侯家有深仇,卫国风气你定厌恶,天佑平王与半夏谷有大恨,剩下的只有太初,还能和云若灵双宿双栖,两全其美之策。”乔堇不理会,继续往前走。半柱香后,一斑叶苦竹构造的俊秀不失大气的建筑群映入眼帘,乃太初公子慕容夕玠的寝宫,名曰华清引。蕙兰丛生,随心补几株白车轴草,配上这秋水长天一色,华清引素雅如画。
行至华清引宫门,乔堇向守卫出示令牌,同叶诺入内。叶诺虽游历四国,但见到华清引怪石百态、古木参天、竹阁参差、花香飘零,不禁感叹良辰美景缺佳人相伴。恰巧,叶诺瞧见鱼化石上侧坐的一袭青缎撒花烟罗裙的宫女编织花篮,贴近乔堇笑道:“小师妹,第三十九个美人,我收了。”乔堇使劲掐他手臂的肉,皱眉道:“她可是公子身边的心腹侍女翠翘,惹不得。”翠翘,梳单螺髻,戴镂空卷草纹金钗,搭青莲如意纹帔子,铅粉敷面,金箔贴额,尽显太初女人独有的清丽大方。叶诺凑到乔堇耳边,笑道:“翠翘,帔子透明露出锁骨,发丝沾水双眸汪汪,这些皆是她欲拒还迎的小把戏。小师妹,学着点。”叶诺提剑,步态轻盈,嘴角含着对翠翘不过分迷恋的笑意,眼波流着乔堇不曾见过的温柔。听得他轻道:“姑娘,你我可曾梦中相见?”语气谦卑,中有一份令翠翘不住抬头偷望的魅力。叶诺见她不语羞红,食指轻托她柔软下巴,笑道:“姑娘芳名可是翠翘?我在梦中这样喊你。”翠翘放下花篮,欲推开叶诺,却被他搂在怀里,虽不断挣扎却不出声。待叶诺吻她锁骨,撩她发丝,解她衣带,才听得动人的娇嗔。乔堇对这类似烛影摇红司空见惯的场面自然是不悦,独自离开。
乔堇边走边将沿路的两两相对而生的龙须竹劈碎,那只不经召唤就飞出来的鬼美人也振动翅膀嘲讽她。行至一耸入云霄的龙须竹左拐,闲步于白岩狮子拱桥,桥底金波鳞鳞。下了石桥,便是公子慕容夕玠的午休之地千秋岁。千秋岁,采用千年难得一见的水墨竹,栽以千年开一次的水墨兰,浓淡相宜。刚至宫门,占风铎清脆声响,一着青缎花边直领对襟褙子的宫女款步姗姗,向乔堇行宾客礼。这宫女,亦是公子慕容夕玠的心腹侍女,名金雀,梳双螺髻,戴镂空銮鸟纹金钗,敷珍珠粉,贴小鱼状花钿,清秀可人。乔堇十分娴熟地还礼,问道:“公子,可醒目?”金雀笑道:“正候着堇姐姐呢。”
乔堇随金雀进千秋岁,见夕玠精神尚佳,在批阅宣王吩咐的奏章,行太初的跪拜礼。夕玠放下奏章,笑道:“乔姑娘,不必拘礼,请上座。”乔堇并不推让,将紫电置于脚下,与夕玠并坐。金雀端来热腾的墨江云针,立于夕玠身后。夕玠神情较之前严肃,道:“夕觚之死,是乔姑娘策划吧?”乔堇不露半点畏惧,笑道:“十三世子,在寝宫青门引私自大兴龙鳞竹。龙鳞竹非太初天子不可擅用,其心可诛。”夕玠转为怆然,清泪欲滴,似秋雨沾湿的纸人,道:“夕觚,罪不至死。乔姑娘,又为我多安了一条残害手足之罪。”乔堇不敢谈笑,按自己对夕玠的揣测,道:“公子,请恕罪。大祸既然已酿成,不如妥善处理后事,才对得起十三世子的枉死。”
乔堇见夕玠饮一小口墨江云针,气色好了些许,继续道:“等宋瞻从卫国归来,会带来好消息。”夕玠问道:“何出此言?”乔堇察觉夕玠眼眶再无血丝,道:“只信证据,不近人情的宋瞻会如实禀报,杀死十三世子的曼珠沙华球根乃是卫国公主韩泣露侍养的忘川。”夕玠听到忘川此名,一时感慨万分:“忘川,传说连接冥府与黄泉路的一条河。忘川上是奈何桥,奈何桥桥头是孟婆,想过桥就必须喝了忘记前世的孟婆汤。有些人,为了不忘记一生挚爱,甘愿跳进忘川,承受千年的煎熬,等待轮回。当他们看见所爱之人一次又一次踏上奈何桥,他们逐渐忘记等待的到底是什么。”夕玠说着说着竟然眼眶再次湿润,令乔堇感触到他为了太初王位和暗恋无果的苏樱不得已除掉夕觚的内心挣扎和痛楚。乔堇语气放缓:“泣露公主乃是神农门门主白茯苓的师妹。她精通医术,生性善良,培育忘川的原意是,忘川花瓣入药有加快伤势愈合的神奇功效。但是忘川花瓣红白相交,心有杂念之人多看几眼便抑郁成疾。因此泣露公主只在自己府中侍养一株,从无赠送。”夕玠不禁诧异道:“乔姑娘如何得知忘川球根有剧毒?”乔堇笑道:“蓝衣使者。她极爱研究用毒。一次去泣露公主府偶然发现。估计泣露公主到现在都不知她培育的忘川球根有剧毒。”夕玠思忖片刻,道:“和泣露公主青梅竹马的白泽居士张留渊有可能洞悉真相,不得不防。”
乔堇学太初女人不紧不慢地品一口墨江云针,冷笑道:“一个被卫国名妓凤尾迷惑的书生不足为惧。即便他知道又如何,我们只需令世人,尤其是天佑忆筝公主苏樱,相信杀十三世子的一定是卫国公主韩泣露即可。”夕玠笑道:“哦,乔姑娘信心十足。”乔堇道:“杀死十三世子的十字镖沾有千重瓣的芳香。千重瓣是一种特别的樱花,含苞欲放时是黄绿色,全部盛开时是粉红色,花落时是深红色。它的香味,往往能保存半月。故千重瓣在皇家园林亦是珍贵之物。”夕玠焦急地疑问道:“这不令人误导到凶手是忆筝公主?”乔堇道:“比起浅显的真相,天下人更爱听复杂的谎言。堇儿猜想,宋瞻验完夕觚尸体,就怀疑此曼珠沙华球根是忘川,而十字镖残留的是在忆筝公主府常见的千重瓣。”乔堇见夕玠神情怡然,苍白的面容上也积累了略微的血气,笑道:“接下来的,想必公子已知悉。宋瞻前往卫国公主府,探查到世上仅有的忘川和忆筝公主私底下向韩泣露赔礼的千重瓣。”金雀插嘴笑道:“堇姐姐可把泣露公主害惨了。待宋瞻回太初,世人皆以为泣露公主怨十三世子为了忆筝公主悔婚而杀死十三世子并嫁祸给忆筝公主。泣露公主,逃也是畏罪潜逃,死也是畏罪自杀。”夕玠笑道:“金雀,有所长进,还请乔姑娘多指点她。”乔堇连忙作揖笑道:“公子,过奖。这个策划最精彩的部分在后面。忆筝公主相思成病,天佑穆王知凶手是泣露公主,借机讨伐卫国……”乔堇觉得干渴,多饮了几口甘甜中萦绕的丝丝苦涩的墨江云针。夕玠以为会其深意,笑道:“最后是太初出兵,与天佑平分卫国。”乔堇忽而表情凝重,多了一份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道:“不,此为下策。天佑与卫国一战,太初只需提供足够粮草,因为天佑必败。”乔堇见夕玠大惊,继续道:“此时卫国元气大伤,民怨载道。公子施展一计,挥十万大军北下,可独吞卫国。”夕玠大笑:“哦,乔姑娘胸中已有良策,切勿说出,夕玠想好好看一出戏。”
在一旁听得仔细的金雀困惑道:“鼓动穆王攻打卫国,光是宋瞻公布凶手是泣露公主不够吧?”乔堇轻声道:“若忆筝殉情未遂呢?”乔堇本不愿向爱慕苏樱的夕玠透露此计,却偏偏被金雀发现端倪,无可奈何,打定即便夕玠强烈反对,也会执行此计。不虞,夕玠笑道:“劳烦乔姑娘亲自去趟天佑,买通忆筝公主近侍,促成此事。”夕玠苍白的脸上绽放着饱含对乔堇信任的微笑,令乔堇想起第一次与云若灵相遇的情景。那时她九岁,被十个楚国人贩子重重包围,不得已使用了鬼美人。她浑身沾着死相极惨的楚国人贩子的血,蜷缩在角落,对自己充满了恐惧。说来仿佛是天意,被十二岁少年云若灵撞见,云若灵非但没把她当作怪物,反而擦净她身上的血,将她依偎在胸膛,轻声道:“喜欢紫色的女孩,不像是坏人。”那份如沐春风的温存,栽培她成为夏侯家当家人的双亲没给过,也未从与她嬉戏的诺哥哥得到,恰是她一直在内心默默地渴望的,宁可孤苦伶仃也不向上天祈求的。
金雀发觉乔堇的热泪留在眼眶中,打趣道:“堇姐姐,想念云先生吧?”乔堇急切地答没有,脸颊却泛起红晕。金雀笑道:“堇姐姐和云先生真是心有灵犀,他刚好在华清引教三公主剑法呢。”乔堇听见三公主这三字,脸颊的红晕立即消散,淡漠才外出溜达几圈又返回到眼神中。乔堇提剑作揖,向夕玠道一句“天佑之事刻不容缓”便拂袖离去。金雀望着乔堇生闷气的背影,先是愣了一阵,接着笑道:“公子,是不是该有赏赐?”夕玠咳嗽几声,笑道:“若三妹夕雾与云若灵成亲,我就将你赐给云若灵。”“一言为定!”金雀显得格外激动。
乔堇离开千秋岁后,见到一簇簇蓝紫色的夕雾花,便挥剑砍得遍地残败。她脚尖轻触碎落的夕雾花瓣,学云若灵的蛟龙承影,不过片刻便飞到坐在岩石上等候乔堇的叶诺跟前,只是她的小性子断然失去蛟龙承影的优雅韵致。乔堇在叶诺面前将心事咽下去,她笑道:“诺哥哥,翠翘怎么样?”叶诺扬扬眉毛,回味着之前与翠翘一番巫山云雨,得意地笑:“翠翘真心不错,比起躺在床上跟个死尸似的陆枫好上千倍。”蓦然,乔堇啜泣,喃喃自语:“你们男人都这样,就喜欢骚货。”碰上乔堇一哭就没辙的叶诺依旧是那句安慰话:小师妹,谁欺负你,诺哥哥替你出气。其实,乔堇自从和诺哥哥分离,她很少在人前哭,除非她故意想博得同情。出了华清引,乔堇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拉着异常顺从的叶诺,登上了小渔船。
乔堇一直在掌舵,脸色同那没有星光的夜幕般阴沉,保持缄默。叶诺见渔船向北逆行,想打破沉寂,道:“小师妹,我们可是去天佑?”乔堇扭过头,看一望无垠的云梦大泽,不理睬。叶诺瞬间转移到乔堇面前,低声下气:“好师妹,别这样,最多下次去华清引,连翠翘的手指头都不碰。”乔堇进了船舱,侧卧着,道:“夕玠公子,城府很深。翠翘可能是有意接近你。以后不会带你去华清引。”叶诺也平躺着,连忙笑道:“不去就不去,只要小师妹开心。”乔堇转过身,抱着叶诺一只胳膊,闭上双眸,道:“我们去天赐,取你的清霜。所以从明天起,监督你练习半夏谷剑法。”
夜深,恻恻寒气,翦翦秋风,鱼梭草的清香未入小渔船就飘落。叶诺凝视,和从前一样爱抱着他的胳膊熟睡的乔堇,嘴角展开如茶糜花般淡雅的微笑。他的嘴唇,靠近乔堇墨丝,犹豫许久,又毅然隔着距离。这距离,毕竟是十二年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