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纳法号觉缘,侯小施主多时了。”和尚说着,笑眯眯地将二人往里面请。
田立春最先只是觉得这和尚慈眉善目,不好意思拒绝他,这会儿听说他是觉缘,倒是吃惊了一下。
觉缘,不就是明日要做水陆道场的得道高僧吗?据说必需是有缘人才能见到他。
“小施主可否是建康十三年,庚寅月,丙午日出生?”
“是。”
“施主可是能通阴阳?”
田立春脸色一变,连连摇头,“不能,不能。”其实是能的,只是有人告诫过她轻易不能用,不然可能活不过十八岁。
“施主可是能占卜?”
“非也。”也有人告诉过她,这个轻易也不能用,她现在一般都靠的是直觉。她的直觉一般很准,不然也不会发现那么多金元宝。
“施主可愿做我大周的国师。”
“不想。”
“施主可要老纳帮你占上一卦?”
“谢谢大师,其实不用,前面的路是黑的,命不是占出来的,我觉得人能胜天。”田立春声音不大,但异常的坚决。
在这和尚面前,她有一种无形于遁的感觉,难道他发现了自己原来不是这个世界的秘密。
“那算了,老纳送施主一本书吧。”觉缘说着递了本《六爻神算》给田立春。
田立春犹豫着接了过去,总算是觉缘大师给的,多少人想抢还抢不到呢。
“遇到过不去的坎,你就说是老纳的女弟子吧。”老和尚笑得越发像弥勒,“你十八岁那年,会有个大坎,出家可保无虞。
“谢谢大师。”她相信自己不会有这一天。
邹旭尧皱眉,“大师,我和家妹还有事,改日再来拜访。”说完拉起人就走。
觉缘也不留人。
等到出了寺院,邹旭尧才道:“你不要听那老和尚的,无论有什么事,哥哥都会保护你。”
这话说得暖心,田立春眉眼弯弯的应了声“是”,然后才道,“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了一件极为古怪的事,还请哥哥不要见笑。”
“我不笑你,你说吧。”邹旭尧马上应了下来。
小姑娘嘛,该能梦见什么?难道是梦见他了?
一定是的,不然怎么会说让他不要笑她?
邹旭尧的嘴角不由弯了弯,又不想让小姑娘看到,忙又一本正经的绷好了。
“我梦见草原上面死了好多老鼠,那些老鼠又传染给了牛羊,传染给了人,后来好多人死了。”后面还有半句她没说,她正好梦到邹旭尧带着军队跟蒙古人开战。
邹旭尧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陛下本来是派西北军攻打蒙古的,原订了八月十八就出征,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有了瘟疫可就麻烦了。
“不用担心,军队里有大夫。万一哥哥出征,也会先侦查好了才行动。”他说道。
邹旭尧的嘴角又弯了弯。妹妹还不错,知道关心他了。
田立春见他听了进去,又道:“万一遇见这个,哥哥不要着急,草药我已经备好了,万一要用,直接从利济医馆里取就行了,这是药方。”说着递了张纸给他。
上面字用的是簪花小楷,字迹清新飘逸,气韵生动,让他有一种见字如见人的感觉,别说是因为关心他才写的药方,就是随手涂鸦,他必定也会珍而藏之。
看他小心翼翼地装进了荷包里,田立春就笑了起来,“反正就是一个梦,哥哥也别太放在心上,晚上我请哥哥吃饭吧。”
“行,走,哥哥带你去个地方。”邹旭尧说着就去抱她。
“我是大人,自己爬上去就行了。”田立春有些扭捏。
“大姑娘才更要抱,这样爬上去,人家笑的是你哥!”邹旭尧理所当然的说道。
田立春争不过他,只得受了。
马车七拐八弯的到了一条巷子里,停在了一家卤菜店门口。
邹旭尧又将她抱了下来。
店子很干净,桌椅似乎用了好多年了,磨得十分光滑。邹旭尧并没有点菜,店家主动送上来一大盘酱牛肉,一壶酒。
田立春尝了一下,牛肉酱得又鲜又香又嫩,嚼劲十足;酒香醇厚,回味悠长。她吃得十分尽兴,店家中途又端了一盘过来。
“春儿,你尽管吃,等下哥哥还带你去玩,不怕积食。晚一会儿,还有很多漂亮的花灯。”邹旭尧说道。
他的声音听起来总有些飘缥,又带着金属的质感,但又十分清脆,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特别是喊她名字的时候,那声“春儿”,仿佛冰击水面,带着丝丝余韵,舌头与上颚轻轻一碰,就出来了。每次他这般喊她,都有一种让她正在被人宠着的感觉,温馨而愉悦。
等他们吃完,已经是华灯初上,到处都是车马水龙,欢声笑语。
马车肯定是不能坐了,只能徒步而行。
“来,拉紧哥哥的手,千万别走丢了,这种时候人贩子最多了。”说着紧紧地捉住了她的小手。
卖花灯的,卖月饼的,卖捏面人的、玩皮影戏的、耍猴的……应有尽有,热闹异常。
“前面有个下棋的,彩头押的是一万两呢,走,快去看看。”旁边有人议论道。
“怎么可能!一万两,咱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骗你是小狗!不信咱现在就过去!”
几个人拉拉扯扯的走了。
后面来了一群,仍是议论这个。
“那边有下棋的,彩头是一万两呢,咱也去碰碰运气吧,万一赢了几辈子都可以吃喝不愁啊!”
“是谁这么有钱,莫不是脑子有问题了吧?”
“不清楚庄家是谁,不过那银票倒是真的,日盛昌的票号,马上就可以兑现。”
“那赶紧走,还在这里磨蹭什么!”
后面又过来了一群,说的还是这个下棋的。
……
连邹旭尧这么自持的人,都忍不住问道:“春儿,我们也去看看热闹吧。”
他最近特别喜欢喊田立春的名字,莫名的,就是喜欢那种舌头和上颚轻轻相触的感觉。
“好。”
其实,田立春兴趣不大,无非就是赌局罢了,不过是有些人玩的高明一些。
随着人流,很快就到了。
一个大大的灯笼,黑咕咚咚的立在那里,旁边贴了块告示:若有人三步能让灯亮起来,不仅可以拿走一万两银票,还可以把之前的人输在这里的银票全带走。
“这人是钱多得花不完了吧。”
“哼,是寻咱们开心吧,晚上来了这么多人,灯根本没有亮过!”
“就是,一次也没有亮过,肯定是骗人的玩意!”
“对啊,咱们试一次就要花五两银子,晚上这么多人试过,根本就没有人成功过。”
“估计就是骗子!”
“要玩就玩,不玩的闪一边去。”旁边看摊的人一副不耐的口气。
越是这样,想玩的人反而越多了起来。
五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若要是赢了,这一生的命运就此改变,不知有多少想借此碰运气的人。一个大箩筐里,居然装了大半筐五两面额的银票。
“小赌可怡情,大赌可发家,春儿,你要不要试试?”邹旭尧问道。
“我肯定不行,还是哥哥先试试吧。”田立春笑道。
她现在也算有点了解这位哥哥了,一般他想做的事,总会问问她愿不愿去做。
邹旭尧还真有点跃跃欲试的意思。他本身棋艺了得,杀遍大周无敌手,却对眼前的棋局没有半分把握。越是这样,他就越想试试。
邹旭尧掏了十两银票,丢了进去。
看摊的人拿了一张五两的给他,他却摇了摇头,“我解不开,我妹妹解。”
那看摊的人就看了田立春一眼,见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又衣着讲究,不由十分嫌弃,“你们这些人,就是钱多得花不完了,若是能解开,早被人解开了。”说着看都不再看二人,直接退到了一边。
邹旭尧果然没有解开,他也不甚在意,示意田立春去解,田立春附在他耳边悄悄地说了一句话,笑了。
邹旭尧将信将疑,又过去试了一次。
灯一下子亮了起来。
看摊的倒也干脆,果真将银票全递给了邹旭尧。
也有人认出了他。
“还是侯爷厉害!”
“好多银子啊!”
邹旭尧也不推辞,当真就把那一万两银票装进了荷包,捡了两张五两的给看摊的人,又咐吩道:“盛下的抬回去。”
也不知从哪里出来了两个侍卫,喜滋滋地把筐给拎了起来,抬着银票大摇大摆地走了。
除了他们侯爷,谁还有这么大的能耐,这么大的本事?
两人拿了银子,又买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回去了。
“银票我给你存到日盛昌吧。”邹旭尧说道。
俗话说财不露白,这么多银子,直接给她,太让人担心了。
田立春抿着嘴笑,“咱们一人一半。”
“那是你赢的,做哥哥的怎么能要你的东西。”这点银子,他还不看在眼里。
“若是哥哥不带我过来,就不可能有这么多银子啊,再说又是哥哥银回来的。”
邹旭尧就点了头,“行,一人一半。”
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喜欢这句话,好像这样,他跟她就成了最亲近的人。
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似乎很久没这么快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