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楼 第39章、未雨绸缪

    吴三桂昔日被李自成抢走了爱姬陈圆圆，在山海关为红颜冲冠一怒，与李自成亲帅的大顺军在一片石战场展开大战，从凌晨战至傍晚，八旗骑兵忽然作为吴三桂援军加入战场，李自成大败逃走，多尔衮就此统帅着八旗精兵攻入北京城。

    出身于秦淮八艳的江南名妓陈圆圆，却并不是吴三桂的妻子。大明朝驻防山海关统兵大将吴将军的嫡妻自姓郑。这个郑家庄正是吴氏岳父岳母家里的私产。

    在吴三桂勾_引旗兵入关之后，在康熙削平三藩之前，郑家庄当时就是平西王别府。（富贵人家的府邸自是安排在了城内，城郊的只是田庄和别院。）

    吴三桂势力被康熙王朝顺利敉平之后，平西王府恢复了郑家庄的旧名称，落入赫舍里氏索额图之手。只因当年康熙皇帝的皇后正是赫舍里氏，索尼索额图一家荣宠有加。在吴三桂反叛失败后，索额图蒙了皇帝恩赐，得到了这片庄子，以及附属的良田六百余亩。

    满人并不擅长种地经商。所以赫舍里氏索额图大人只是占有了郑家庄子的所有权，却并未扰乱郑家庄的日常经营。郑家庄里的执事管家壮丁婆子丫鬟们，仍然还是沿用吴三桂的岳父家里曾经用过的那帮子汉族仆役和奴婢。

    后来索额图倒台，半个郑家庄落入穆麟德隆科多之手，隆科多被抄家后，这片产业的一半就成了怡亲王府里的私产。另一半，却在当年被康熙爷划拨给了废太子和密亲王，也就是二阿哥胤礽。也就是理亲王弘皙的父亲。

    康熙爷对二阿哥那是又爱又恨。两次立了太子，又两次将他废掉。康熙皇帝自己也在立嫡立长和立贤之间摇摆不定。直到最后，康熙爷还对胤礽怀有幻想，因胤礽过错太大，北京城里已然容不下他，康熙便将其放逐到了西郊外。又担心这个宝贝儿子为人所害，于是大兴土木，将昔日的平西王府升级扩建成了驻军一千五百人的一座城堡，加高加厚了城壁堡垒工事，深挖壕堑，将郑家庄南庄打造成了一座驻军要塞。

    正好这时候北京郊区驻扎的旗兵无所事事，给国家带来沉重的补给压力。康熙爷就此将一千五百名连带着几名旗兵佐领的镶红旗官兵，屯田在此，也算减轻了国库一大笔京畿防务支出。

    这枝兵马，既可以保护胤礽，以备康熙爷随时再度启用这个割舍不下的废太子。也可以代行监管羁押之责。

    这个名为庄子，实则是个驻军要塞的军垦屯田基地，按照原版历史位面的节奏，应该在乾隆三年试图谋逆，被人举报，然后被乾隆皇帝给连锅端掉，一口气彻底荡平，然后此地将归属于富察家马氏所有，将成为乾隆皇后的省亲别墅。

    这一切都是毓敏此刻完全猜想不到的。不管是胡适、周汝昌，或者刘心武、二月河，谁都没有提过此事。

    此刻，不知道是谁碰触到了什么要害，弘历对郑家庄的抄检行动，提前了四年触发。

    而这天傍晚雍正帝正要召见毓敏格格入宫一起吃个晚饭，与此同时，宝亲王奉了皇帝谕旨，提领了七千五百兵马，团团围住了郑家庄，要彻底搜查此地。八旗兵马驻扎丰台大营的，合计七万五千人马，一共十营，八个满军旗营，两个汉军旗营，每一营正是七千五百之数。

    宝亲王所提兵马旗帜鲜明，全军都打着红色的旗帜，他们是正红旗的骑兵。

    这又是毓敏所不知道的一个半公开秘密：努儿哈赤昔年祭告天地诉八大恨起兵时，亲自统领正红和镶红两红旗，后来满洲势力扩大，努儿哈赤改领两黄旗作为冲锋陷阵的炮灰主力，两红旗却作为满族最早起兵的嫡系王牌，不再负责出征，专心看守本部家眷老营，两红旗当年的统领就是努儿哈赤的儿子代善。

    皇太极和他的儿子豪格统领两白旗，旗下拥有110多个牛录，是八旗之中最强的一派势力。多尔衮和多铎在努儿哈赤死后接掌了正黄旗和镶黄旗，旗下拥有86牛录，是八旗军中第二大势力。代善继承的两红旗位居第三。

    爱新觉罗·代善虽然是努儿哈赤的第二个儿子，因其生母出身于最早襄助努儿哈赤起兵的汉族大商户佟氏兄弟家族，后来被抬旗入满，努儿哈赤的侧室夫人汉族佟氏之女，也就摇身一变成为了满族佟佳氏的女儿。虽然抬旗入满，代善却终归还是个半汉半满的血统，所以失去了继承皇权的可能性。代善死后，两红旗一直控制在汉军旗出身的佟佳氏后人手中。当佟佳氏穆麟德隆科多一系势力获罪倾覆之后，雍正皇帝终于收回了正红旗兵马统领之权，交到了宝亲王弘历的手上。镶红旗却依旧归属于佟佳氏出身内务军机大臣穆济格的统领之下。

    今夜正红旗大军忽然合围郑家庄，意图临检抄出弘皙谋逆的证据，这批兵马正是弘历从隆科多手里继承得来的八旗旗兵主力之一。

    毓敏对满族八旗和汉军两旗之间发生这许许多多权力斗争秘闻，完全不知情，她却能够从这枝兵马的旗号颜色上头，隐隐看出些不大正常的苗头来。

    这时候毓敏就在想：按照电视剧里得来的常识，大清皇帝和太子亲自领衔出兵，不应该都打着黄龙旗帜吗？难道杏黄旗不是皇室专用的旗号吗？刚才小太监已经回报说：在路口扎寨设卡的人，是宝亲王部下。宝亲王为什么要打着红旗呢？难道雍正爷直到此刻还没有正式确立弘历的继承权吗？

    当宝亲王尚未获得太子身份认证的时候，那自然是不能僭用杏黄旗号的。

    毓敏对康雍乾三朝政治所知的就是电视剧里那一套：这三代大清皇帝，都喜欢把遗嘱提前写好，藏在养心殿的正大光明牌匾后头，直到老皇帝死后，再由皇帝指定的四个顾命大臣联合开启遗诏。

    这是个怪癖！历朝历代都兴的是提前立储，王爷的继承人是世子，皇帝的继承人是东宫太子。大清皇帝自康熙太子胤礽被废之后却一直逆天任性胡来，故意不立太子，偌大一个太子东宫就那么一直闲置着。

    毓敏的队伍被拦在路上不能前进，正等待着小太监们知会了宝亲王弘历之后为毓敏下令放行，等候的时候毓敏闲得没事儿干，也就胡思乱想着。她却不知道：她所猜测的，倒是对了一半，错了一半。

    宝亲王弘历其实是可以调用正黄旗御林兵马的，但这一次他偏偏要用上正红旗兵马，只因为这支队伍从隆科多手里接收过来之后，一直没有功绩和建树。雍正和乾隆父子两个，这一次是有心借题发挥，要让这支正红旗兵马出师建功，然后才好因功行赏，借此来收拢了这支精锐旗兵各级将校的忠心。

    乾隆三年的弘皙谋逆案件，其实并没有被提前。这一次是雍正帝收到了线人的举报，有人投诉理亲王弘皙府上暗中庇护了心存异志的异端叛逆，并私下收贮了大量帝王专用的仪仗器物用具，诸如龙袍和龙椅之类。

    雍正帝其实并不相信这种荒诞无稽的举报揭发，但还是授权弘历突击搜检，并彻查此案。本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那个意思，也趁机端正了亲王们的恭顺谦逊态度。亲王们原是有责任有义务帮助朝廷辟谣和澄清事实真相的。一旦正红旗兵马大举闯入郑家庄理亲王府和怡亲王府拥有的这两处私产之后，各级将校们难免就会趁机混水摸鱼，偷偷摸摸揩油占小便宜。这就正好是宝亲王对属下市恩的一个机会。

    就好比“夜宴摘缨”那个故典。当某王夜宴部将时，有参与夜饮的王府姬妾投诉说有人偷偷摸过了她的胸部，该姬妾手脚利索，果断摘落了该色鬼头上的缨络帽饰，据此想要找出真凶。没想到王爷听了之后，即刻传令熄灯，又让在座所有部将全都摸黑摘除掉帽子上佩戴的缨络饰物。这就等于施恩宽纵了那个部将。后来，在一次致命流血的激战之中，某王果然获得了该将领的拼死效力。

    其实雍正帝就是让宝亲王带队胡乱折腾理亲王弘皙、怡亲王弘晈府上所属田庄的那个意思。折腾完毕之后，宝亲王自会端正军纪，彻查浑水摸鱼的无良将校。再然后，查而不纠，刻意纵容，就可以令这些人死心塌地效忠弘历。雍正帝这时候垂垂老矣，虽然他并不知道他的寿算只能够活到明年八月，却也已经开始为弘历未来的根基稳固，预作未雨绸缪。

    毓敏是个21世纪过来的宅女，对这些复里复杂的事情完全不感兴趣，她就是直觉感到今晚这件事情有点诡异。虽然她吃不准四大爷和弘历大伯两个人究竟要闹哪样，却猜得到雍正乾隆父子两个正在蓄意折腾当地的某些权贵。

    毓敏却料不到：郑家庄一半属于弘皙，一半属于毓敏的爸爸弘晈。

    今晚之事，正是雍正皇帝想要削弱和掰弯这两个亲王府上的羽翼势力，所采取的多个步骤当中之一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