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经 003 金瓶银瓶

    此后，两个小孩子天天都会过来请安，并看望妹妹，一天两三回，从不间断。有小孩子，这个原本太过寂静的房间里便少不了说话声，徐玫在吃饱了睡足了的时间里，便开始兴致盎然地从小孩子的话语中猜测着种种，日子就格外地快起来。

    原来，她的美丽母亲是有孕之后依旧外出解决某桩要事，不想料错了预产期，孩子早出来了半个月，于是就近住在了徐家的一个庄子上。所幸身边人都是有经验的，生产过程也十分顺利，终是母女平安，虚惊一场。

    产后不好立即移动，女主人干脆就留在了庄子上做月子。

    显然并非如徐玫一度猜测的那样，女主人在家族中过的不如意，被排挤或是被遣送被打发到庄子上来的。

    一晃过去了二十多日。

    徐玫已经能够看清楚一丈多远的距离，一大大雨浇得夏天的酷热消散了些，而她的父亲也终于风尘仆仆地赶过来了。

    “母亲，父亲来了！”惠小姑娘双眸闪亮，十分高兴，道：“大哥去前头迎接，女儿特意来给您报信的！”

    女主人闻言，微笑道：“多谢惠儿报信。”

    徐玫看的很清楚，女主人的笑容里并没有多少喜悦的意思。

    唔，难道是夫妻感情不深？她不禁又琢磨起来。

    惠小姑娘又快活地道：“父亲来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家了？徐妈妈说，小妹眼看满月了，要办满月礼的。总不能在这个小庄子上办。我问过葛大总管和徐妈妈，他们已经准备好了一辆宽敞的大车子，路也已经拓宽压平了，绝不会再颠簸的。”

    说道这里小姑娘有些委屈，道：“这个庄子太不好了，之前我和哥哥来的时候，马车差点儿没能进来不说，一路坑坑洼洼的，人都被颠散了。”

    “哦？”女主人颔首道：“的确，这里进出的路有些不好走。难为惠儿忍住了，之前都没抱怨。”想了想，女主人道：“那惠儿想要什么做补偿？”

    惠小姑娘立即眉开眼笑，贴近了女主人一些，娇声道：“惠儿别的都不要，只想要母亲亲自教导惠儿打算盘。惠儿已经将口诀都背下来了。母亲您听惠儿背的对不对：加一，一上一，一下五去四……”

    背的真心不错，没有一处错误。

    徐玫正赞叹，咿咿呀呀舞动着小手想给小姑娘点赞，但却不想她的咿呀声惹来了女主人的注意力，竟然头一次伸手将她抱了起来斜放着，轻轻拍着她的背。

    这的确是自己的“母亲”头一次抱她。

    贴的这么近，她立即被母亲身上的馨香包裹住……徐玫突然间生出如温水一般的感动来，差点儿想要落泪，忘记了吱声。

    女主人似乎也因为自己这个举动有些意外，低头看着怀里白嫩软和的小婴儿，怔住了。

    “母亲，母亲。”惠小姑娘见被抢夺了注意力，狠狠地瞪了小孩子一眼，轻轻地拉住女主人的衣袖摇了摇，仰面渴望大人夸奖，大眼睛地充满了希冀，问道：“惠儿背的对不对？”

    “很对。”女主人回过神，不再看怀里的孩子，想着惠小姑娘微笑道：“待回了府，我一定抽出时间教导你算学。”

    算学可不仅仅是打算盘而已。

    惠小姑娘喜形于色，不忘向小婴儿投向一个得意的眼神。

    徐玫无语，挥舞了一下小胳膊。那些才生出来的感动之情，也就因此淡去了大半。

    没多久，男主人就进屋了。

    惠小姑娘离开床边去行礼，徐玫还躺在女主人的臂弯里，轻易就看清楚了来人——

    这个一个十分年轻的男子，皮相非常不错，一身青袍剪裁的十分宽大，手中拿一把折扇，扇柄上缀一枚白玉珏，以珍珠为配……行走之间，端的是雅士风（流，清俊无双。

    徐玫心道：原来是个读书人。

    “夫人辛苦了。”男主人眉宇之间还残留一点儿倦意，进来之后，略微一顿，适应了房间内的暗下来的光线之后，袍袖一甩，大踏步走到女主人床前，抱拳一礼。

    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咦，夫妻感情不错啊？徐玫在心中嘀咕着，并且挥舞了一下胳膊，刷了一下存在感。“父亲”气质太好，让人好想亲近。

    男主人目光投过来，微笑着看着徐玫，道：“这就是我们的女儿么？”他审视了一番，得出结论，道：“眉眼更像夫人，将来一定是个美人儿。”

    “我们徐家的孩子，何须看这些表象。”女主人含着淡淡的笑意，道：“叫徐玫，美玉的玫。”

    “玫儿，不错。”男主人伸手将徐玫从女主人怀中接了过来，想要抱一抱。

    徐玫本来对父亲的第一印象很不错，见他来抱也十分配合……哪知这位父亲却并不会抱孩子，连她脆嫩的脖子都没有托住！她还没有满月！

    徐玫坚持了片刻，见“母亲”并没有提醒“父亲”纠正抱资的意思，既是因为难受，又为了自己的健康安全着想，她断然没有再忍，扯开嗓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前头都有两个孩子了！

    这一位做父亲的，连抱婴儿的讲究都不知道，显然不是个父亲好男人……果断差评！

    徐玫哭的很厉害，男主人情不自禁皱起了眉。

    女主人掩饰住自己眼底的冷光，道：“夫君将玫儿给金瓶吧。许是饿了。”

    金瓶奶娘忙走过来，将徐玫接了过去。

    徐玫哭声小了些，金瓶奶娘抱着她，向两位主子行礼之后，转到了屏风后面，先是查看了一下她的尿布，见依旧是干干爽爽的，犹豫一下，解开衣襟，尝试着给她喂奶。

    玫小姐一直很让人省心。

    从不无端哭闹。刚才显然是姑爷抱的不得法，让孩子难受的哭了。

    金瓶心中明白，但主子不愿意揭破这一点，她身为婢子的，更是要给姑爷面子。

    徐玫哼哼唧唧扭开小脑袋。

    金瓶奶娘见她不哭了也没有勉强，将她抱在怀里哄着。徐玫合上了眼睛，佯作睡着了。金瓶奶娘又坐了片刻，才将她抱出来，放在大床边上的小摇床里，向两位主子施礼，远远地站开了。